周老太太身后不仅站着周堂斯,还站着周堂儒。
周堂儒的身份大家心知肚明,所以这场面多少刺激。
沈连要是周堂斯,今天来都不来,但既然来了,就说明还是乱了阵脚,曾经不屑的东西,现在拼了命往上扒。
周老太太冲着冯老爷子轻轻一笑,看起来很想诉苦。
不同于周堂斯勉强撑出来的体面,周堂儒可谓游刃有余,那些有色眼镜他好似感觉不到,凑上前同周老太太说了两句什么,等老太太点头后,恭敬退开,去发展自己的人际关系网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啊,沈连感叹。
“冯爷爷,这是沈连。”楚易澜牵着沈连到跟前,丝毫不遮掩的偏爱。
沈连开口:“冯爷爷好。”
活到冯春升这把年纪,又身居高位,很多东西一眼看穿,沈连给他的第一感觉,清爽,没太多杂质。
这样的人,一颗心难得。
不怪易澜喜欢,冯春升心想,他那样的性子,就需要一个纯粹的人。
“你好啊。”冯春升笑眯眯地跟沈连打招呼,爱屋及乌,又说道:“一会儿让易澜陪你上去,去我的藏品室里挑一样自己的喜欢的,算我这个长辈,送你的见面礼。”
这话让沈连无法拒绝,“那就谢谢您了。”
周老太太也在不动声色打量沈连,跟冯春升一样,第一印象实在不错,这样出众漂亮的长相本就不多见,而周老太太也知道,沈连曾经喜欢过周堂斯。
然后周堂斯踹了他,选择了郑歌。
想到这里,周老太太稍好的心口又开始隐隐发痛。
周堂斯也算她亲自教育长大,按理来说,眼光不该差成这样啊……
如果选择了沈连,哪怕身份地位上相差一些,也能接受,思此,周老太太不由得再度看向沈连,下一秒,楚易澜身体一侧,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周老太太:“……”
冯春升轻咳两声,“走,去茶室。”
楚易澜陪着喝茶,沈连就在一旁泡茶,青年骨节分明,指尖莹莹似玉,在棕色茶盘上随意拨弄两下,都极为赏心悦目。
“学过?”冯春升问道。
沈连谦虚:“学过一些。”
周老太太怎么看怎么心塞。
楚易澜同冯春升聊起了一些往事,关于明家,关于明老爷子,沈连就坐一旁多听了会,哪怕没见过,也能从只言片语间了解到那是个何等风雅开朗的人。
“去哪儿?”沈连一动,楚易澜按住他的手腕转头看来。
“洗手间。”沈连小声,“很快。”
楚易澜“嗯”了声,视线追随着沈连离开,这才收回。
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尽数落在冯春升眼中。
如此喜爱呐。
沈连顺便透透气,老人家畏寒,茶室里温度偏高,待久了多少闷。
身后响起脚步声,沈连没当回事,直到对方骤然停住,似乎就离他不远。
沈连回头。
周堂斯的神色有些奇怪,至少沈连觉得像他这种离开主角光环就像单细胞生物的脑子,运转不出太多的东西。
但此刻,周堂斯眼底有粘稠哀伤的情绪在缓缓流淌,对上沈连的视线,他笑了下,可紧跟着嘴角下压,整个人显得无比颓败,短暂的沉默后,周堂斯哑声说道:“沈连,我最近,总是重复做一个梦。”
“嗯。”沈连点头:“你有一个梦想。”
“不是!”周堂斯语气稍有急迫,瞬间的功夫,他眼眶就开始泛红:“在梦中,你死了……”
沈连眉梢一跳。
“我还梦到……”周堂斯身侧双拳攥紧,像是极为难以启齿,但他还是说道:“我还梦到,我跟郑歌认识那晚,送我回房间,认真照顾我的人,是你。”
梦中一切都轻晃扭曲,像是水镜似的,原本旖旎昏暗的灯光一下子多了几分悲伤味道,周堂斯看到床边那个人凝视他许久,喜欢的情绪融化开,想忽视都难。
他看到那是沈连,而非郑歌。
第一个晚上周堂斯自我安慰一个梦罢了,可随着这个梦开启的,是很多他所忽视的细节,例如戏耍沈连时对方无奈而惨淡的笑;例如让沈连让出资源时,对方逐渐空洞的情绪;例如沈连眼中,从千言万语,到再无一词。
纵观下来,沈连明明不是他所认为的“虚荣贪财”。
沈连没想到周堂斯除了梦到原定剧情,还能开启上帝视角。
不然后一段,他醉成那样,被郑歌当猪骗也就骗了。
“梦而已,有意义吗?”沈连淡淡。
“有意义!”周堂斯眼底的浓稠骤然沸腾,他着急向前两步,然后在沈连锋利的警告下止住,“沈连,我总觉得那不是梦!因为太真实了,好像我经历过一样,你同我说实话,那晚到底是不是你?”
沈连没犹豫:“是。”
原身被周堂斯欺负成啥样了?沈连不信“遗忘释怀”这一套,他常年手握利刃,最喜欢在周堂斯这类人心头剜口子,要鲜血淋漓,要感同身受,不然原身那些年算什么?结局又算什么?
看到周堂斯眼神一亮,沈连嗤笑:“然后呢?”
“哦,那晚谁送你回房间你就跟谁上床?不是我说,找个鸭子还要讲究合不合眼缘呢,世人都说一见钟情扯,你比这个还扯。”
周堂斯愣愣的,“不是,那晚我也不知道,见到郑歌就跟魔怔了一样。”
哦对,主角攻受,但沈连不在乎,即便被剧情支配,做了就是做了。
“没事我先走了,你慢慢梦。”沈连懒得跟他多说。
“别、别走……”周堂斯低声呢喃,最近他想到这些心口就疼,不见郑歌的这些天,心静,安宁,周堂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最爱的人变得那么面目全非,相比较下来,沈连曾经的深情像是被遗忘的宝物,看到过它闪过的光,周堂斯便难以割舍起来,他一时脑热,伸手去抓沈连的胳膊:“别走沈连!我可以解释!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待在出租屋里……”
砰!
沈连拍开周堂斯手臂的同时闪电一掐,直接将男人按在了一侧的墙壁上。
“找死呢?”沈连神色平静,用劲却骇人,“我待哪儿都死不了,闭上你的嘴,信不信由你,反正喜欢你的那个沈连早死了,老子看到你就烦!”
第190章 你认真的?
周堂斯没想到沈连这么凶猛,他触及到对方眼底的森寒,脱口而出:“因为楚易澜?”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沈连冷声:“你不配跟楚易澜比,就算没有他,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再说一遍,喜欢你的沈连早死了。”
直到沈连离开许久,周堂斯仍低垂着头,立在原地。
沈连口中的“死”,是字面意思上的死,但在周堂斯听来,便是一腔真心被辜负后,再也不爱了。
男人浅浅吸了口气,巨大的负面情绪吞噬心神,几乎是一个浪头下来,周堂斯就丧失了行动力。
不单单因为这点,他人生的失控,转瞬直下,突然出现的周堂儒,他最看不起的私生子,如今能跟他打擂台,还有郑歌,那张面容竟然变得越来越扭曲,周堂斯起初以为是郑歌压力大,可随着越来越深地挖掘,他惊悚地发现,郑歌本性如此。
事业跟爱情双双迎来滑铁卢,“识人不清”更是当头棒喝。
周堂斯也需要一块浮木,他认知里的“沈连”,曾经那么爱他,如今“死了”,也是他咎由自取。
沈连没猜错,这类人的脑补能力,就是扎向自我最大的折磨。
反正周堂斯别想好过。
沈连回到楚易澜身边,男人小声:“怎么这么久?”
“听周堂斯说了说他的梦想。”沈连接道。
楚易澜脸色瞬间沉下来。
沈连拍拍楚易澜的手背:“场合不对,回去说。”
但凡今天不是冯春升的寿宴,周堂斯竖着出不去。
离开茶室后,楚易澜是等不到回去了,他十分在意周堂斯为什么找上沈连。
沈连没有隐瞒。
听到沈连死在出租屋这段时,楚易澜骤然停下脚步,“什么?”
楚易澜如今最在意的,莫过于沈连的健康问题,周堂斯找借口接近就算了,这种晦气话也敢说?
“消消气消消气。”沈连轻笑:“我长命百岁呢。”
楚易澜将沈连拉到怀里,躲过有些手忙脚乱的佣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寿宴一直持续到晚饭结束,冯老爷子体力跟不上,下午就上楼休息了,剩下的基本就是世家名门间的结交巩固。
周堂儒喝了不少,但收获颇丰,他坐在喷泉旁的椅子上,不远处香衣鬓影,音乐优雅。
私生子怎么了?周堂儒眼中的野心一下子极具攻击性,来到这个世间是他的选择吗?同样是周家的种,他自母亲离世后颠沛流离,读个书都要贷款,一星期五十块生活费,一块馒头恨不能掰成两半吃,周堂斯瞧不起他,侮辱他的母亲,他就让周堂斯看看,以后的周家到底谁做主。
还有周老太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早些年就知道他的存在,那阵子周堂斯还是宝贝疙瘩,自然对他瞧不上眼,恨不能捂在阴沟角落里,让他的身份永不见天日,后来看周堂斯不中用了,才一口一个“乖孙”“周家人”将他认了回来。
这些人的虚伪,就该随着一场场美梦,一并碎在这些笙歌摇曳里。
周堂儒注意了沈连很久,可多番试探下来,他终于确定,沈连不是敌人,但也成为不了盟友。
小明星不是花架子,中午沈连一把掐住周堂斯脖颈时,凶得如同一匹狼,更别说他身后永远站着一个楚易澜,招惹不起,不招惹了。
*
寿宴结束的几天后,沈连从宁斯衔口中得知,昨晚周堂斯去酒吧买醉,出来被人打了,还是种非常屈辱的打法,套上麻袋,扔进了垃圾桶里。
周堂斯好不容易爬出来,晕头转向的,接着又被小混混抢劫。
男人跌跌撞撞去追,一头撞电线杆上,今早已经成了圈子里的笑话,想来周老太太又要放权给周堂儒了。
这么精彩的吗?沈连心想,那这波周堂儒躺赢啊,他啥也没干,周堂斯给了自己一刀。
“哎?”沈连好奇:“你知道的好详细。”
宁斯衔云淡风轻:“啊,听人说的,有些感慨,毕竟我跟易澜还有悦山,也干过套麻袋揍人的事情。”
沈连:“?”
等等,楚易澜昨晚出去因为什么?
对,男人说见个投资商,但是谁这么大的面子,让楚易澜天黑了亲自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