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觉得,”季然有些迟疑,在寒深鼓励的目光中又继续说道,“可我觉得真正的健康关系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只掌握在一个人手中。反正就我自己,就算我用手段掌握了这段关系,我也不会太开心。”
季然等待寒深说点儿什么,但寒深只是看着他,漆黑的眼中多了一些复杂的东西。
“对不起,”季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错了?”
寒深却闭上了眼,他身体紧绷,表情突然很奇怪,似乎是在忍耐什么,又像是因为什么而亢奋。
季然歪了歪头:“Samuel?”
寒深深吸一口气,饱满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
当他再次睁眼时,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带着恰如其分的鼓励和称赞:“没有,你的感觉很敏锐,这确实不是一段标准意义上的健康关系,准确来说,这是一种单向关系。毕竟你家人不是好的接受方,这是没办法的事。”
季然也明白,这已经是他当下的最优解,当亲情成为一种责任,能维持表面和睦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这并不代表规则、奖励和惩罚这个机制不适用,”寒深告诉季然,“真正的良性关系是施加方和接受方都能感受到乐趣,并且从中获得成长。”
这对他来说太陌生了,季然一时不太理解。
寒深说:“就比如你听从我的建议,按照我规定的方式行事,你解决了自己的困境,也对我产生了一种正反馈。我们双方都从中受益,就可以说这是一段良性的关系。”
他和寒深?施加方和接受方?
季然有些茫然地张嘴,他此前完全没有接触过这个概念,可光听寒深这么说就心跳加速起来。
寒深:“你反感被我引导,接受我的建议吗?”
季然脸有些红,轻轻摇了摇头。
寒深:“我禁止你回到过去,禁止你继续讨好父母,你会感到排斥吗?”
季然摇头:“相反,我很感激。”
寒深总结:“这样的关系就会给双方都带来美好的体验。”
“可是,”季然还是不太理解,“引导、建议、奖励我都明白,但真的有人会从规则和惩罚中感受到乐趣吗?”
“规则是很广泛的,”寒深告诉季然,“除了一项项具体的限制,也可以看做人际交往的底线。规则是一种你为自己准备的,决心维护,不容自己和他人冒犯的东西。”
季然这下明白了,社会上的规章制度其实也是规则,人类都是在这样的规则下生存。
他又问:“那惩罚呢?”
寒深却不说话了,只是用那双幽深的眼眸注视他。
季然这才发现,寒深其实有一双非常温柔的眼睛,他五官立体但并不粗野,而是带着东方人的雅致。这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多侵略性,更偏向温和的引导,不动声色的控制。
寒深的眼珠非常黑,像黑玉,又像是夜空中星星。季然刚开始还能和他对视,可是看久了就有点儿受不了,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沉了下去。
季然于是低下了头。
可他发现寒深还在看他。
这让季然多少有点儿手足无措,他今天哭了这么久,眼睛肯定都肿了,头发也没洗,整个人邋遢得要命,他一点儿也不想以这幅样子出现在寒深面前。
可他又不愿意离开,最关键的谈话已经结束,他如果现在逃走,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坐在寒深对面,听他说工作以外的事情。
季然喜欢这种感觉,比起具体的金钱和物品,他更喜欢沉浸在这种抽象的东西里。
没什么用,但让他感到快乐。
就在他以为寒深不会再回答他,而打算岔开话题时,寒深却说:“惩罚同样如此,不是说打手心这种体罚才算惩罚,实际上,我让你学着惩罚父母,并且在必要时选择离开,这其实也是一种对你的惩罚。”
季然听迷糊了:“这是对我的惩罚?”
寒深:“因为我知道这会让你痛苦。”
季然脸有些热。
可他觉得寒深说错了,至少他不认为这是惩罚。改变虽然痛苦,但他愿意忍受,因为他知道这是正确的。
寒深却以为他还是没明白,又继续道:“当然,单纯施加痛苦是低级行为,惩罚不是目的,关键是要让对方意识错误,然后在下次改善行为。”
季然其实明白的,如果不是寒深推了他一把,单靠他自己,不一定有立刻改变的勇气。
他很感激寒深。
可不知为何,季然的脸更热了。
季然觉得寒深现在看起来性感得可怕,整个人都充满了魅力,一举一动都散发着致命的光芒。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却能让季然沉浸在陌生的喜悦中,甚至产生了一股很轻的眩晕。
季然又有点儿开小差了,思绪不受控制地跳回了和寒深拥抱的时候。
“啪——”
空气中爆开一声脆响,像是鞭子抽打皮肤的声音。
季然身体本能地抖了一下,他以为自己被打了。
但他并不感到痛。
回过神来才发现,寒深只是拍了一下他自己的掌心。
不知什么时候,寒深手里多了一根皮鞭。
那甚至称不上皮鞭,只是茶几上装水果刀的皮刀套。
只是寒深不知什么时候把刀取走了,只剩下20厘米长,宽2厘米左右的皮套,刚才他就是用这个东西打自己掌心。
黑色皮质和皮肤接触,有一种令人眩晕的错觉。
季然一时看得有些失神。
“啪——”
那股声音又响了起来,寒深拍打自己的掌心,似乎在试探下手的力道。
寒深没有看季然,可他在说:“Julian,你又走神了。你如果一直走神,我们的谈话会很难进行。”
季然霎时面红耳赤,他终于明白过来,寒深在用这种方式提醒他。
或者说是……惩罚他。
季然感觉有些难堪,可内心深处又涌出了一种莫名的兴奋。
他看着寒深这双手,觉得他一定很适合戴手套,尤其是黑色的,皮质的,薄得完全贴合他双手轮廓的那种。光是想象这一幕,季然就感到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
他正想说点儿什么,或者记住寒深接下来的动作,寒深却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说:“谈话到此为止,你可以离开了。”
就像是在电影院看完一部精彩的电影,季然感到喜悦和充实,但也因为结束而感到失落。
可他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待得够久了。
季然没有表露出留恋,他站起来冲寒深鞠了一躬:“谢谢您愿意帮助我,我很感激。”
寒深点点头,又说:“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回去后,拒绝你父母不合理的需求,同时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
竟然还有家庭作业。
季然心中那一丁点儿失落也消失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寒深:“完成后向我汇报。”
汇报?
季然心跳漏了一拍,有些期待地问:“那我可以给您打电话吗?”
这有些超出了寒深预料,他看了季然一眼,但还是说:“如果你愿意,可以。”
第31章
回家之前,季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他本以为自己会遭遇强烈的抵抗,甚至和父母爆发严重的争吵。
可当他见到父母才发现,他们妥协得比想象中容易得多。
或许他们本就缺乏做这件事的正当性,如果没有季然资助,他们也没有卖掉房子供季丞轩上学的勇气。
父母其实比他想象的要自私得多,哪怕他们如此喜欢季丞轩,也依旧无法为他做出这样的牺牲。
“你不愿意就算了吧。”母亲再次用这样的话结束了话题,仿佛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被逼无奈,她永远是那个占据道德高地的受害者。
季然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开口前又忍住了,他已经疲于审判自己的父母。
而且比起异想天开的爸妈,季丞轩的情况反而更让他感到头疼。
季丞轩太喜欢打游戏了,就算不让他打游戏,他也会看游戏短视频,在网上学一堆烂梗,完全不爱学习。问他将来怎么办,就说要当主播打游戏。
爸妈也不赞同他这种异想天开,嘴上骂骂咧咧,但行为却在助纣为虐。
季然也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有管教弟弟,可当时他连自己都活不明白,心里对这个弟弟又有怨气,虽然物质上没有苛待对方,但并未认真替他谋划将来。
这次季然不打算坐视不管了,他问季丞轩:“你说你不想学习,只想玩游戏?”
季丞轩:“你阻止我也没用,我满了十八岁就要当游戏主播。”
“十八岁当游戏主播?”季然说,“那你今年都12岁,得赶紧练习技术了。”
这番回答大大出乎季丞轩意料,他扬起脑袋问:“你不反对我打游戏吗?”
“怎么会?”季然摇头,“我是来帮助你实现梦想的。”
季丞轩似乎不太相信,季然就拿出一张作息表,说:“这是职业选手的作息时间,从明天起,你就按照这个来训练吧。”
像是职业选手那样训练?!季丞轩兴奋起来,二话不说就点了头。
这件事没这么快出成果,季然打算先和寒深说明一下情况。
他本想打电话和寒深说,但一想到自己只完成了一半任务,就强迫自己忍住了。
季然啊季然,你可不能这么粘人。
他发消息和寒深说明情况:我已经说服了我爸妈,但我弟弟的情况还需要一点时间解决,我可以晚些向您汇报吗?
Samuel:可以。
季然本想还说点儿什么,可打完字又全都删除了,只是回复:好的,今天谢谢您,晚安。
消息发出去,他把手机放在了一旁,他觉得寒深不会回复他了。可是下一刻,对话框里多出一条消息。
Samuel:不客气,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