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喉咙间生出一股难以压制的反胃感。
几乎控制不了。
傅敛皱眉,“又怎么了?”
顾青时不着痕迹地推开了人,然后把地上的纸捡了起来,转身朝医院的休息椅走去。
傅敛站在原地,脸冷若冰霜,眼眸里有一丝厌恶之感。
但在顾青时转头的一刹那,他又恢复了正常,笑着走了过去。
“要那张纸做什么?”语调很是放松,仿佛只是无聊地询问而已。
顾青时眼眸抬了起来,平静道:“那你踩住做什么?”
他已经弯腰准备捡了,对方不可能看不到。
傅敛故意的。
天然的阶层感,天然的优越感。
顾青时忍不住地讨厌。
他不清楚自己在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个朋友,分明上辈子是没有的。
996说得很清楚,这个世界没有“顾青时”这样的原主,他只是被半道插进来的,所有人生轨迹和交际全由系统自动填补。
没道理突然出现个这样的密友。
顾青时不太会处理……他毕竟在一开始做任务的时候,利用了对方的身份,于情于理都应该感谢。
可当时他以为只是原主的人际关系而已,用一下没什么。
当时他也没打算顺利活过第四天。
顾青时有些烦,因为他发现自己无论感谢不感谢,傅敛总是会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这很奇怪。
“你要因为这个又和我生气?”傅敛从始自终都没有坐下,只是站在人面前,低头逼问道。
神情很冷,往前又走了一小步。
只要他说……
“我没有和你生气,我只是在说——”顾青时拧眉想要解释,但傅敛突然就笑了,一把拉起来他了。
骨头摩擦响了一下,有点痛。
顾青时微微蹙了下眉。
“没生气就行,走吧,带你去瞧瞧。”傅敛神色如常,拉着人就走了。
那张被取出来的挂号单,又被硬生生地拿走扔掉了。
顾青时说不上来任何拒绝的话,只是觉得喉咙里的反胃感压不下去。
医院大厅的人走来走去的,傅敛拉着他去了个私人通道。
大约两个多小时之后。
“从体检报告上来看,血红蛋白有点偏低,轻度贫血吧,然后钙有点不足。眼睛近视了,想要再细致的话,可以再去眼科做更细致的检查,查查有没有别的病症。”年轻医生看得很仔细,里里外外都说了下。
最后抬眸看向顾青时,“你咳嗽有一段时间了吧,从片子来看肺部有感染,细菌性肺炎。最近有发烧吗?咳嗽频繁呢?”
“都有。”
医生低头不知道在写什么,只是多问了句,“什么原因引起的呢?家里空气不好吗?”
“没有。”
医生头也不抬又问道,“那有游泳吗?呛水也有很大风险。”
顾青时沉默了一会。
“噢,游泳了?呛水肺部会进水,最容易肺部细菌感染了,不要以为游泳池就干净多少,很脏的,以后注意就好。”
医生年纪不大,但言辞极为犀利,没多长时间就给开出了个单子。
“要住院吗?有点严重,住两天比较合适,雾化也方便。”医生在电脑前很利索地打了几个字,随后就抬眸看向病患这边,神态很专注。
顾青时本能地想要拒绝,话都说道嘴边了,但傅敛:“住,开吧。”
“我不——”
医生低头立马又开了个单子,直接道,“在顶楼,高|干病房那边有空余的,护士会把雾化工具搬上去,走吧。”
顾青时面上的烦躁不是假的,他很讨厌被安排,他可以自己做的。
“我转给你钱。”
傅敛把人带到病房的时候,很是不解地反问,“顾青时,你想怎样啊?养了个孩子就立马不要朋友了?有你这么没良心的吗?”
“我一路陪你去了多少个科室,你到头来就一句转钱打发我?”
“对我来说,不划算的。”
“你得还我一次,陪我出席下月10号的晚会。”
对方语调婉转,拿捏着分寸,从外人看来仿佛的确是在控诉好友没有人情味。
高干病房环境很好,窗户也大,隔音也很好。
顾青时闭了闭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硬生生地收下这个“人情”。
“你还有别的事——”
傅敛低头拿起了手机,摆手道,“我打个电话。”
吵死了。
顾青时坐在病床边,脸色始终不是很好。
闷咳了几声。
抬眼朝那边看了下,对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护士已经过来准备安装雾化设备了,傅敛这才挂了电话,一张俊秀的脸转了过来。
“我还有事,今天陪你一晚上了,那边有些忙,先走了啊。”
顾青时垂眸,“嗯。”
傅敛见人没有看自己,好整以暇地走到跟前,弯腰看了一下他。
“哼……”
也不知道是笑还是什么别的语气词。
倒是小护士感叹道:“您朋友真体贴啊。”
顾青时脸色惨白,喉咙间的反胃感再也抑制不住,从病床上脚步凌乱地走向卫生间,干呕了许久。
他凌乱的记忆似乎有些复苏,像是在啃食头脑一样。
恶心。
“先生?先生?”
“还要做雾化吗?要等等吗?”
*
霍尘在知道顾青时在医院后,完全就坐不住了,一口饭也吃不下。
“对,不回来,中午自己吃饭,”电话那边很平静地说道。
霍尘着急道,“我去找你吧,我——”
“医院是什么好地方吗?咳咳咳……”顾青时又控制不住地闷咳。
“先挂了。”似乎说话有点费劲。
手机通话结束了,连一分钟都不到,这个人果然只是通知他一声。
霍尘无比愤恨自己是个小孩子,做什么事都要“乖”,不然那个人就可能不喜欢他。
他烦闷得很。
“没事啊,小霍,先生好像就是得做一个疗程的雾化,在家不太方便,所以住院了。没事啊,你别担心。”保姆温声劝道。
霍尘脸冷得像个冰块,全然不理人的,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了。
保姆只是叹了口气,随后就又开始认真地装自己的饭盒,这孩子……想得多啊。
“陈姨,你装饭做什么?”霍尘侧脸问了下。
保姆头也不抬地拉好饭盒的保温袋,认真解释道,“这不小李让我带点滋补汤吗,那边又没什么人照看着,中午饭点都过了,外面的吃得万一不干净呢?我把饭菜给带过去。”
欸……先生连爸爸妈妈都没有,也是个苦命人。
“呲——”椅子腿和地板发出很难听的摩擦声。
霍尘一下子从椅子上下来了,很认真地走到保姆面前,眼睛一瞬间就红了,跟变脸一样。
“阿姨,你带我去……”
保姆有些为难,“先生让你在家,他不是打电话给你了吗?”
霍尘一下子就哭出来了,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滑,他仿佛上不来气一样,“我……我担心他……阿姨,您知道我之前是个孤儿……我但、担心他。”
“可是先生不让你去。”保姆把饭盒都收拾好了,眼下正准备走了。
霍尘心里一哽,但还是继续哭,抓着阿姨的袖子,很小心道:“……我偷偷去看一眼……我怕他不喜欢我,我得表现一下。阿姨你知道……他都不常回家的……我去了,万一、他就喜欢我了呢?”
保姆很难不动容,本身这就是她一直照顾的小孩,难免有些偏爱。
霍尘的确有一张讨人喜欢的小脸,他生得好看。
“可……”保姆有些迟疑。
“呜呜……我就偷偷看一眼,不被他发现的……阿姨,阿姨,阿姨!”小手已经抱上了阿姨胳膊,并且死死地抓住了那个保温盒袋子。
“……欸到时候我先去和先生说,然后你再进去……”保姆对着抱着自己腿的霍尘妥协地说道。
八岁的小孩也挺大了,这么缠着恐怕是要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