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坚不摧的裴长忌猛然发现这是软肋了。
在黎因刚搂着他用几近嘶吼的声音喊着他:“我的心都要碎了……”
裴长忌心头铸起无坚不摧的城堡在这一瞬间被勇敢小兔锐不可当的情感冲破,也同时把他击倒的溃不成军。
他以为的黎因,小小的,娇里娇气的病秧子,是他柔弱可爱的小妻子。
可他的黎因……
是世上最勇敢的小兔,他一点也不娇气。
裴长忌坐在长椅上,看着亮起的红色手术灯,脸上渐渐的一片冰冷。
医院的墙壁很白,像天堂。
裴长忌弯下脊背,他从未参与过黎因痛苦的童年,他还没有和黎因好好的疼一疼爱一爱他。
或许今早出门他应该蹲在黎因旁边认真问一问,他最近心情不好是因为什么。
或者,抱着他亲一亲哄着,让他乖乖在家等自己回来。
神灯啊。
如果真的可以许愿。
就让狐狸先生的黎小兔,健康快乐吧。
连宋处理好现场的事匆匆赶到,蹲在他身边,看到他浓重的黑眼圈里泄露着疲惫和不安。
已经凌晨三点,手术竟然还在继续。
“您身上的伤也处理一下吧。”连宋让护士过来和裴长忌上药。
大多都是烫伤和划伤,裴长忌手肘内被铁钉划开一条将近二十厘米的深口,血肉翻出。
这种伤裴长忌受过太多,他坐在长椅上这么久,忘记了疼痛。
护士给他简单包扎。
又过了一个小时,手术室门开了,裴长忌立刻起身,看着秦亚东沉重的脸,心中一紧。
哑着嗓问:“他……他怎么样了?”
秦亚东犹豫了很久,摇摇头:“小腿骨折,身上的伤太多,而且他手臂和大腿都有严重的烫伤,在失血,没有血啊,没有办法开刀,只能……只能石膏巩固,而且……”
裴长忌眼尾猩红:“而且什么?你快说!”
秦亚东的视线在连宋身上停了停,即便是这么多年的好友,他一时之间也难以说出这个噩耗。
“黎因他……他怀孕了,你知道吗?”
嗡——
裴长忌气息渐渐不稳,心上的大石头不仅压着,反而直接更重,让他喘不过气来。
缓了半晌,他不可置信吐口:“怎么可能?”
他们一直都有措施,向来很小心。
他不打算要孩子,更不打算让黎因生。
“现在不是可不可能,是他真的怀孕了,差不多一个月了,时间和他假孕那阵子吻合。”
这段时间黎因喜欢吃辣,总是黏着他要信息素,情绪一会好一会坏,不是因为他奇怪,而是因为孕期吗?
裴长忌张了张嘴,根本没有即将当父亲的喜悦。
有的只是四肢百骸血液凝固的感觉。
“能打掉吗……”
秦亚东摇摇头:“我想说的就是这个,黎因刚才心脏病发,他已经在先兆流产,而且……你也知道,没有血,什么都不能做。”
“男性Omega生产只能手术,他才一个月,胚胎刚刚着床,手术无法剥离,只能摘除生殖腔,你知道这需要多少血吗?黎因现在就是重度贫血,Omega流产对身体的伤害,几乎不用我说了,世人都知道。”
Omega流产很容易导致生殖腔变薄,以后再也无法承受终身标记。
“现在除非这个孩子自己没了,否则无论摘除生殖腔还是等到足月,挨到手术的时候没有血,神仙也救不活啊……”
黎因的血型在正常人身体里都难找的Rh阴性,做过实验血液里还含有动物性征元素。
没有血。液做手术,器官衰竭,死路一条。
正常人都无法承受的事何况是黎因?
秦亚东问:“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裴长忌沉寂了一会,抬眸问:“如果找到血呢。”
“你去哪找?放眼国内外,黎因就独一份,现在……只能说如果这个孩子自己掉了的时候没有大出血,黎因还有能活着的可能,以后身子无非弱一些,但还能活,不然……”
无论是摘生殖腔还是等到足月,都是在等死。
秦亚东知道这个结果很残忍,但……
这就是事实。
“他刚才说,他听不见了……”裴长忌的眼睛发红。
秦亚东解释:“我不是耳鼻喉的医生,一会需要找专家来看,估计是爆炸现场声音太大,他的耳朵又敏感,分贝太高炸聋了,至于以后能不能听见也需要做详细检查,他刚才吃了太多救心丸,让他保持着亢奋状态,肾上腺素飙升,所以才长时间没有晕厥。”
“他的耳朵……”
“如果和我的猜想差不多,可能会真的聋。”
裴长忌心下震痛,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或许他能处理太多太多棘手的生意,用利弊分析各种合同,即便是对着亲生父亲也可以下狠手,可此刻他真乱了神。
这算另一种报应吗?是他六亲不认的下场,可即便有报应,也不应该冲着黎因来啊…
秦亚东知道他的心里不舒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无力的摇头。
现在人的体力耗尽,彻底昏迷,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
惊惧过度,再一次,在他的身边黎因又受了伤。
裴长忌站在原地,从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无力没用过。
——
病床上。
药液通过纤细白皙的手,缓缓输入黎因的体内,苍白的脸色一直没有恢复正常。
昏迷48小时。
甚至医生都没给他打麻药固定了小腿,黎因也一直没有醒,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
裴长忌坐在床边不可闻的轻叹,秦亚东的话还在耳畔:“你舍得让他受苦吗?”
怎么可能舍得,裴长忌拉着他的手静静的坐在床边,双眼通红,他都怕自己这幅样子会吓到黎因。可他不敢走,寸步不离。
掌心落在他的小腹上。
床上的黎因双手因为握过烧热的扶手掌心烫伤被包成两个小包子,寂静的病房内,月华如洗。
上一场雪时他们还在一起看泰坦尼克号。
那个时候他已经有宝宝了。
就连黎因自己都不知道他身体的情况。
甚至黎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情绪一会好一会不好,每次缠着他发了小脾气过后还会自责的道歉,说他控制不住的生气。
他身体出状况这么久竟然都没有发现。
裴长忌的心肝发颤,他绝不能让黎因出事,就算是豁出这条命,放了他这辈子积的财也一定要留住他……
心率机有节奏的跳动,医生给裴长忌的腺体抽了信息素,注入到黎因的药里,可以促进他身体机能的恢复。
“裴总,秦主任说想找你聊一下手术……”连宋悄悄开门说。
这两天的情况已经知晓个七七八八,黎因这样活泼的小人受了苦,谁看了不心疼。
王妈抽空来了一遭,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懊悔那天为什么让陈叔带着他去了港口。
裴长忌在病床边又守了一会才起身,轻声走了出去,刚走出房门没多久,他的脚步微顿,转身回去。
黎因仍旧戴着氧气面罩,睡的安稳,像是昏睡不醒的睡美人。
裴长忌半俯身下去,将微凉的吻留在了他的眉心:“宝宝,等我回来。”
“裴总,您去哪啊?秦……”连宋见他从病房里出来却不上楼,反而拿着车钥匙朝楼下走。
“告诉秦亚东,把黎向凯之前的针准备出来,血。源的问题我会解决。”
别说是连宋,哪怕是秦亚东听到这个消息都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黎向凯的实验针没有上千次实验想要成功根本是做梦!里面的剂量,每个针剂的配比都需要跟人产生差异,他前几个月不是找人去国外找到黎向凯了?”秦亚东一拍桌子,只觉得他在天方夜谭。
李黎这时也没了往日的幸灾乐祸,反而紧皱眉头:“黎向凯都残废了吧?听说被按着打了针?”
黎向凯毕竟是生物学家,多多少少有些名号,当初拿着裴家的钱出国,足够让他在外面潇洒一生。
偏上次让裴长忌发现了黎向凯对黎因做实验的那些残存记录。
裴长忌狠就狠在这里,他这人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是个典型的精致利己,只要是得罪他的人,无论怎样都不会有好下场。
不用大张旗鼓,悄悄办了,黎因都不用告诉。
上个月在国际报纸的某个角落刊登一则新闻【生物学家黎向凯疑似当街大小便失禁,令人唏嘘!】
黎向凯在国外置办了不少不动产,卖了个儿子换了后半生滋润生活,当然值得,只是他没想到某一天这针会扎在他身上。
有人当街把他拉进胡同里,等被发现的时候小腿肌肉萎缩,口水直流,耳朵长了莫名其妙的白毛,脑子灵活,只是这辈子都要这么骇人的活下去。
他的小老婆来接他的时候也倍感嫌弃,把他扔在医院早就收拾东西跑路,留下他在医院等死。
裴长忌就是这样的人,他只要结果,害了他心尖上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如同当初程子越污蔑黎因抄袭,按照他的方法懒得和这人多说一句话,直接找个空闲时间解决,一了百了。
“他……他不会要去国外给黎向凯血抽干吧?”秦亚东后背发凉,裴长忌不是干不出这种事。
“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呢?”李黎道。
连宋:“应该不能,不然他会让我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