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油子一见郑秋白上前,立马换了一副面孔,“你就是这小流氓的家长?你看看他这给我打的,怎么你也得赔我医药费!还有我老婆,都受惊了,你不得给点交代意思意思?”
“意思?”郑秋白睨向一旁干瞪眼的老所长,对方登时领悟,“够了!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敢在这敲诈勒索!都给我去做笔录!”
两个值班的片警一边一个将老油子和老板娘分别带到两个房间做调查。
老油子如滚刀肉一般,翻来覆去讲自己没有。
老板娘也是如此,撒泼打滚喊冤枉。
如今监控摄像头在大街上都还是稀罕物件,这种招待所里更加没有,加上钱夹里的东西除了钱都被扔了,没有物证,更没有人证,一筹莫展。
所长跟郑秋白保证,一定会真相大白,还劝说郑秋白先带着霍峋回去休息,明天一准有结果。
霍峋哪里不知道这是和稀泥的开始,他不肯。
郑秋白问:“不是说还有个员工吗?”
“这个点员工下班回家了。”
“他家在哪?”
张东一时语塞,他哪里知道,进到审讯室去问那一对夫妻,也都支支吾吾讲不清楚。
郑秋白不想再拖延下去,“阿良。”
“老板。”
“去把这个人找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几乎郑秋白一个眼神,阿良就知道他这句话里的未尽之意,登时举着电话出门摇人了。
已经有点心累的郑爷又去拍拍在跟律师描述冤枉经历的霍峋,想问问他的钱夹子里都有什么。
谁知后者被他拍的一激灵,如蚂蚱般从椅子上弹起,黝黑的眸子警惕又直勾勾地盯着来人,戒备非常,“你干什么?”
被霍峋当贼防着的郑秋白很纳闷,上辈子霍峋和他像是同极吸铁石,磁场不合,相互排斥,换做郑爷被他碰了也要紧着换身衣裳。
但这辈子,预知一切的郑秋白自认为已经用最亲和的态度对待霍峋,他不想看到霍峋再如哑巴一般掉眼泪,所以如兄如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对方却还是避之蛇蝎。
“怎么,我是能吃了你?”郑秋白眯眼。
霍峋眼神闪躲,喉结上下一滚,“我不习惯别人碰我。”
郑秋白笑了,“这么细皮嫩肉?”看不出来啊。
霍峋英俊的脸白了又红,他的确皮糙肉厚,蚊子包在身上都活不过两天,平时练拳运动磕了碰了也极少留疤。
明明天生是个不敏感的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遇上郑秋白之后一切都变得邪门了。
郑秋白倒是没想着逼人亲近,兴许霍峋就是慢熟的主,那就慢慢来,反正这辈子他不会再变成可怜虫,也不会再放任霍峋为他哭成鼻涕精。
“你的钱夹里除了现钞还有什么?”
“身份证银行卡——”
“还有呢?”
“银行U盾。”
这东西不算是霍峋的,而是属于霍峋与朋友创立公司里的共同财产,对于霍峋这样在股市里豪掷千金网上银行大额转账的人极为便利,且比单纯输入密码的银行卡更安全。
这东西是企业名义申请的,连接的也是公司商务卡,丢了有些麻烦。
郑秋白知道U盾就是个银行卡交易秘钥,但这不代表别人同样清楚,于是郑爷换了一副脸色,焦急起来,“什么?你说你那流转八位数资金的银行U盾没了?那怎么办?这是不是得赶紧报警——哦,我们现在就在派出所,不行,我还是联系一下王局吧。”
一旁听着的老所长傻眼了,“什么八位数?”
霍峋看了眼这花花蝴蝶脸上夸张的表情,顿时明了,“的确有八位数。”
霍少爷在期货市场里零和博弈的时候,公司过账千万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八位数?”老所长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现如今失窃数额超过一万块,就是能够上报公安的重大失窃案了。
到时候,就算郑秋白不联系王局长,那也是瞒不住了,整个辖区季度治安评分都要受牵连。
老所长坐不住了,猛地跺脚起身,进了其中一间审讯屋。
“刘忠贵!你还不招?!东西到底在哪里!”
老油子还在耍混,“警官,我真没拿,我哪里知道东西在哪里?”
“还装傻!”所长头疼,“你再不招,就只能把你这一伙嫌疑犯移交公安了!”
老油子蹲过,所以很清楚在派出所接受询问和到公安机关受审是两码事,只是他不知道所长是在诈他还是怎么的。
正当他支支吾吾想再从所长这里套出些信息时,阿良带着那下班的店员回来了。
郑秋白‘不择手段’的要求给的很到位,下午被霍峋揍了一顿的店员在阿良的‘以德服人’下愈发凄惨,一双熊猫眼,满脸青紫。
一见到警局里的霍峋,店员登时就跪下了,“我说我说!是我偷了虎头,但钱包都是老板拿的,和我没关系啊!”
他撑死,只是望风与后面锁门时进去搜刮了一个金挂坠,再说那金子他也还给失主了。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他愿意蹲大牢,真的不想挨打了!
“你们店,这样的事情没少干吧?”郑秋白赶在张东羁押员工之前发问。
“不止,老板,他还‘主动’把这些东西交出来了。”阿良从口袋里甩出几袋子白色粉末,在场的警察有一个算一个,脸色骤变,大吼起来:“这是什么?!”
“是迷药,是迷药!也是我们老板的!他看上谁,就让我往谁房间的热水壶里放这个,昏一晚上不是问题——”
谁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招待所脏事会这样多。
案件的性质霎时上升。
老所长着急送这两尊佛,将老油子招供的下落告知了两人,又向郑秋白保证,这件事他会事无巨细汇报给上级公安,争取联系环卫部门早日将重要失物寻回。
霍峋却绷着脸道:“我不要了。”
都进垃圾堆了,想想就脏,再拿回来他也不要。
更何况比起钱夹子,现在更该调查这这街头招待所里到底有多少见不得人的脏事。
霍峋说完扭头就走,一副又拽又欠的架势。
郑秋白迈开腿跟在他身后,却发现霍峋腿比他的长,两人步伐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终于,走不动的郑爷停下了脚步,不抱希望地叫出声:“霍峋,你站住!”
第16章 同居
出乎郑爷意料,长腿霍少真的停下了脚步,木头桩子一般伫立在昏黄的路灯下,脚下扯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他回头时的眼神似乎也在诧异郑秋白为何如尾巴一般跟着他。
“这就走了?要我办事,连句谢谢都不讲?”郑秋白单手插兜,放缓脚步调整气息,省的拔高声音训斥时一口气顶不上来,“我大半夜为你赶过来,还为你搭了脸面与人脉——”
“谢谢你过来,但我应该也没劳你耗费人情。”霍峋不是白眼狼,记得郑秋白今天的帮忙,哪怕知道对方只是看在霍嵘的面子上,等他走出眼下的困境,成为一个不依仗霍家也有话语权的男人,自然会用自己的方式回报。
但他不接受郑秋白将两人之间的欠下的人情夸张化。
“你不会为了我打那通电话。”
霍峋打小算是个特权阶级,他知道一通电话办事的威力和轻松,但这一切凭借的都是绝对碾压的权柄。
不是轻看,而是实话实说,郑秋白和他不同。
郑秋白是一个算计的商人,一只油滑的狐狸,在人情网里翩跹的花花蝴蝶,他最知道自己手里的人脉值多少钱,能用多少次,有没有必要放在这样一桩小事上,有没有必要不顾社交礼仪在深夜打去这通电话。
所以霍峋只当郑秋白在派出所里的模样只是装腔作势。
“你这么笃定我不会为你打这通电话?”
“我们之间只是陌生人,而你是个聪明的人。”
郑秋白对霍峋的意思明了,倘若他真是二十三岁的自己,凡事只有利弊,不要说为霍峋打这一通电话了,就是今天这个派出所他都不会浪费时间亲自过来。
可无论是从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只要说出口的事情,那就一定会做到。
郑秋白笑了,“谢谢夸奖。”
霍峋咬牙:“……”自己是在夸奖他吗?
郑爷静了静,收起那在霍少爷眼里轻浮的调笑,“霍峋,你没发现你对我的偏见都只是你的臆想吗?我没你想得那么挟势弄权,也的确不是你这样的上流出身,但我也只是个想好好活着的普通人。”
“普通人,总要为自己考量打算,才不至于活的太艰难。”
忽略叶静潭那个坎,郑秋白无论心眼还是脑子,都是绝顶尖的人物,不然也不能成为日后的燕城郑爷。
但在真正的阶级前,他只是个寻常无比的普通人,甚至于是个在大众视野中有缺陷的可怜虫,却不得不生活在燕城的云端中,那个权利金钱都在血缘和姓氏间流淌的阶级地带。
他与这地方磨合良久才活成了如今刀枪不入的模样,但这副无坚不摧的铠甲无非是新伤叠旧伤烙下的疤瘌,恰恰够他自保。
“你大概都不知道普通人的艰难是怎样的吧?”
没有站在他立场生活过的人,没有理由来指责他的处世处事。
“可无论怎样,这都是我自己的活法,不干你的事,也不会碍到你。”
“更何况何必处处看我不顺眼,我又不会害你。”郑秋白看到霍峋眼底的松动,笑眯眯补充:“毕竟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这样的聪明人,当然要供着你、哄着你,现在你无家可归,不如跟了我。”
“你!”
霍峋从小锦衣玉食,祖上有钱有权,他人生里最困顿的情况,无外乎就是如今,处处掣肘,处处不合他的心意。
他不是人精,不是可怜的普通人,他的处境更不必用情商高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没人能叫他低头,也没人能叫他抛下骨气和傲然。
因而他无法理解眼前的郑秋白明明上一秒悲哀地像是破开肚皮掏出血淋淋的心肠开诚布公,下一秒就又像是油盐不侵的滚刀肉般腻人。
可讲实话,在郑秋白说道他独有的‘活法’时,霍峋有一瞬喉头艰涩,莫名的情绪淹没了他。
阿良车开到路边,拉开车门等老板上车,郑秋白坐进车里,孤立无援犹如流浪狗的霍峋也跟着坐进了车里。
郑爷等到了这小子一句清晰的‘谢谢’。
郑秋白在燕城共有两处房产,除了舒澜为他留下的,还有一处精装平层是叶长流赠的,但叶长流那套给了银行做抵押,缓解金玉庭的财政。
霍峋只能跟郑秋白暂住狭小的两居室,这种老格局的房子,对于霍少爷这种身高体型都是种迫害和剥削。
“但凡你早来半个月,就不至于住这样的房子了。”
上辈子郑秋白没有抵押房产,将叶长流留下那套公寓借给霍峋,那房子离他住所远,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