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03年,八月末,初秋,燕城进入秋天后的天气不够宜人,白天大太阳烤着,夜里也不够凉爽,十足潮闷,出去遛个弯儿都要挂一身汗。
天气预报说这样的高温天气还会持续一阵,今年的夏天,就是比往年热。
郑秋白不抗热,一连几天,那圈狐朋狗友打进来求约会的电话都被郑公子挂断了,他避暑的行程格外单调,除了上班,就是下班回家,活生生的乖孩子。
叶长流夸了许多次,郑秋白比远在港湾、动不动就失联的叶聿风叫人省心多了。
可偏偏舒澜知道,她一年到头,只有天最热和天最冷时,能在正常下班点见到出现在家里的亲儿子,换个天气松快些的时候,不一定又要奔哪去野。
就是整日在外面野,二十五六了,身边也没个傍家儿。
这儿子的婚姻大事,舒澜想不关心都不行,家里老人开始催了,郑秋白的姥姥姥爷退休后,就好做媒牵线。
餐桌上,貌美的贵妇人提起了相亲的话题,“这不是我为你安排的,是你姥爷,为你选的还是从前相熟的玩伴,你们俩小时候见过面的,秋白,其实你不妨去见一见——”
郑秋白长得是招女人喜欢那一挂,风度翩翩,腰细腿长,样貌一等一的好,真去相亲,不会有姑娘瞧不上他。
“妈,我这辈子,就算要找对象,那应该找的也是男人。”郑秋白并不是对男性有多大的偏好,准确的说,他到目前为止,还没对任何一个同性或异性产生欲望。
他只是对自己的身体上的问题有自知之明,和女人结婚,他未必能履行一个丈夫的义务,谁叫除却身体上的缺陷,他还是个性冷淡。
年少时,郑秋白对自己的身体曾有过些许好奇又蓄意的探索,最终得出的结果是‘怪怪的’‘有点痛’,遂敬而远之。
因为没有快感,性在他眼里就是传宗接代的必要行为,不过他这辈子不会给人生孩子,也不会叫人生下他的孩子,所以,这档子事没有也没关系,于是他一直以来连晨勃和自慰都稀少。
至于想要和男人在一起,这不过是郑公子随口胡诌出的借口,一个有效制止舒澜催他相亲的借口。
郑秋白礼貌抽出餐巾擦拭嘴角,起身告别僵硬的母亲和继父,轻轻勾唇,“妈,叔叔,我吃好了,先上楼了。”
这话题,放在一般家庭,恐怕父母早就要炸锅了。
但郑秋白这个家实在是特殊,是拼起来的。
早年间郑公子出生在京市,舒家是京市的高门贵府。
只可惜舒澜这个小女儿的婚事是被‘包办’的,听父母的话相亲选了勉强门当户对、两家均是从政的郑家小子,将虽是大学情人但只有俩臭钱的富小伙叶长流拒之门外。
不过不合适的人硬凑在一起也是不合适,结婚一年,郑秋白的出生,也无法挽回父母之间濒危的感情,他是个天生的残疾,在郑家受长辈排挤;
他爹也算不上个有担当好男人,见娶回家的舒澜并不似外表那般温良柔顺,对他小意温柔,就从外面找归属去了,险些闹出私生子。
这出轨的事情一落实,舒澜爆发了,直接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哭天抢地,她哭的比怀里一岁大的儿子还响亮,总算撼动了父母的心。
两家彻底决裂,官场上也是撕破脸了,那场离婚官司一连打了好几年,舒澜这才完完全全将郑秋白的抚养权拿到手。
恰好这时,富小子叶长流又卷土重来了。
对于舒澜的再婚,郑秋白没有意见,他举双手赞成母亲得到幸福,哪怕他和那个姓叶的小子关系其实不太好。
因为是继父,叶长流对郑秋白总是和蔼温柔的。
加上郑秋白从小到大都是个极优秀的孩子,根本不像叶聿风一样是只泼猴,郑公子身上,压根没什么需要长辈指教的坏毛病。
舒澜对儿子心有愧疚,她总觉得孩子身上的残缺,是她怀孕期间缺失了一些固定产检导致的。
因而在大事小事上,舒澜也极少逆着郑秋白的意愿和想法。
但这孩子的感情问题,实在叫人操心。
她忧心郑秋白是因为身体上的缺陷,才对感情上的事情有抵触情绪。
叶长流安慰妻子,“我瞧着不像,这有阴影的,不会像咱们秋白这样光明磊落,坦然大方。”
找个男人这种话,实在是惊世骇俗,郑秋白心里要是真有芥蒂,哪能说的这样轻松?
周末一场秋雨,气温总算是被打下了二十五度。
难约的郑公子总算是被朋友唤到了会所,这种声色犬马的场合约定俗成是不带伴儿的,带伴儿就放不开了,还要难为弟兄们一起打掩护。
这群公子哥,白天里个个衣冠楚楚,职业说出去都是增光添彩的,几杯黄汤下肚,那也都不是人样了,嘴里荤的素的齐刷刷往外冒。
郑秋白只听着,不掺和,他也没什么经验心得好分享,尤其是和小鸡小鸭子一起玩这种事。
要说这个话题实在是猎奇,保守些的少爷到现在还觉得,会所里的鸭子都是给富婆准备的。
“你这就目光短浅了,出来卖的鸭,只要你钱给的够多,他总归会服务你,可不管你公的母的。”
“再说了,和鸭子睡的确是刺激。”
弥勒佛一样的梁明成听不下去,嫌恶道:“看你这新鲜劲儿,可甭显摆了,那鸭子身上有的你啥没有,这也值得你夸上天去,好像哥几个都没见过男人似的。”
那位阔少环视一周,“就咱们这一波,还真比不过人家,那哪是男人,那是妖精,小蛮腰大长腿,又白又嫩,换你这个吨位的,白送我反倒还像我被piao了似的!”
梁明成眼一瞪,“可不,你梁哥上去,一屁股给你腰坐折了,还得倒贴笔医药费!”
这话一说,满座哄堂大笑。
郑秋白也当个笑话看过去了,他端着杯子专心品酒。
今天人到的齐,红酒开了瓶93年的DRC,Richebourg,味道很不错,一开瓶就有种独特的香气,醒好后入口更是丝滑醇厚。
郑公子越喝眼睛越亮,上头的微醺叫他深感今天还是来对了,好喝。
阔少持续分享心得,“就这家会所,所有的男侍应生,都可以带出去,只要你付的钱足够。”
“我说怎么今天过来看,这边的服务生都换了一波,问个话还掐着嗓子答,跟小鸭子似的,合着真都是鸭子。”
包间里吵闹的哄笑声与点燃的香烟味混淆一处,熏人,叫郑秋白的大脑隐隐作痛,他喜欢喝酒,却不爱香烟。
今天喝的有点多了。
包间里的空调开的很低,郑秋白有点冷,手脚冰凉,浑身跟要失温了一般。
和身侧的杜希打过招呼,郑秋白预备起身到会所外面缓缓。
前厅人多,还要穿过一群花花绿绿嗷嗷待哺的小鸡小鸭,难免被缠上,于是郑秋白沿着一层的走廊,进到消防通道,推开藏在会所角落的后门。
这扇后门通往一条小巷,算是员工的下班通道,少有客人走,但也会有些莫名其妙的醉鬼往这犄角旮旯钻,做点不雅的事儿。
霍峋如今儿的工作,就是站这后门当安保,哪怕路过的是条土狗,都不许它搁这片地儿上伸腿撒尿。
三急都不许,没钱开房的小情侣就更不准在这块儿撒野了,今天上班以来,人高马大的霍峋已经赶跑了三对儿野鸳鸯,其中一对还邀请他一起,给霍安保搞得满脑袋黑线,想报警。
潇洒离去的女人咧开红唇,“咦,真的是保安?我还以为帅哥你是这地方搞制服诱惑的呢!”
身材挺拔的霍峋就是穿一身保安服,戴小帽戴白手套,瞧着也像是搞特殊play的,帽檐下的年轻面孔充斥桀骜,五官深邃,好高的鼻梁,搁会所里,怎么也能是个卖高价的鸭。
的确,原本霍峋是在前台当侍应生的,但因为面对调笑的客人脸太臭,被投诉了三次,第三次,领班找他谈话,他才知道自己找工作找到了什么淫窝来,当即就不愿意干了。
“看你这话说的,要只是端端盘子擦擦桌子的服务生,能有这么高的工资?小弟,哥要不是看你着急赚钱,长得也不差,你这样的愣头青,都不用客人投诉三次,第一次就把你开了好不好?”
“既然是出来赚钱的,你这姿态就得放低点!”
领班的话说到了霍峋的心坎儿上,他的确是缺钱。
原本霍峋以为,为了钱他什么都愿意做,但事到临头才发现,他还是没办法为了钱出卖色相和身体。
给人随便乱摸,逢场作戏地卖笑,他真是膈应,也真干不来,宁可站后门当安保,和翻垃圾桶的野狗为伴,也不再愿意再到前厅去。
只是这样薪水也低了,不过没关系,大不了他白天的时候再找几份零工打,总能积少成多。
霍峋岔开腿坐在台阶上,背靠台阶上的石柱子,用一根狗尾巴草逗弄刚从外面跑进来的黄色土狗。
这狗定时定点来翻垃圾桶,就是今天晚上的垃圾桶没什么热食,都是些馊了的瓜果,它只能饿肚子了。
流浪狗似乎也习惯了,它们这行,就是三天饿五顿,于是往地上一趴,冲霍峋摇尾巴互动。
郑秋白推开门,还没来得及下台阶,就被听到动静窜起来吠叫的黄狗吓了一跳,他原本就喝多了,眼晕,被狗一吼,皮鞋底儿一滑,扑通一屁股坐地上——的人大腿窝里了。
这是怎么摔的,郑公子也没反应过味来,他摔得七荤八素,屁股痛,只听到一声沉重的闷哼,屁股下面软软的,两腿间的缝隙被什么填满了。
睁开眼对上一双黝黑锃亮的眼睛,郑公子才意识到自己跌进人家怀里了。
现状就是他被这人岔开的腿绊倒,公主抱似的跌坐在人家的胯间,背靠男人的大腿,膝窝搭在男人的另一条大腿上。
这姿势,实在是不雅。
两人一对视,都有点不好意思。
“抱歉。”
郑秋白想爬起来,但他喝多了,扑腾了好几下,屁股就像粘人家胯上了似的,死活挪不起来,渐渐,身下软绵绵的触感变得有些僵硬,是尤为鲜明的异物感。
枪上膛了。
地上的罪魁祸首大黄狗也一溜烟跑了。
霍峋已经要羞死了,他正和狗玩呢,不知道从哪飞过来个漂亮男人,坐在他怀里天鹅戏水似的扑腾,屁股蛋贴着他蹭,霍安保浑身的汗毛都蹭起立了。
霍峋一身的火气,想发作,怀里的漂亮男人却似乎放弃挣扎了,抬眸对他理直气壮道:“我起不来,你能起来吗?”
“你觉得呢?我被你坐着——”霍峋咬牙,能抱着男人起来他也不会动,这样叉着腿坐着,反倒还看不出他的尴尬。
“那先这么呆一会吧。”郑公子的眉头打结,“我喝多了,再动我好像要吐了,放我缓缓。”
霍峋:?
“你也缓缓吧。”郑秋白垂眸,意有所指,“有点硌人了。”
郑秋白听到了身下人倒吸气的声音,没由来觉得好笑,对方好笑,他也好笑,莫名其妙坐个陌生人身上,竟然还觉得挺舒服。
“你是这地方的员工?”
“嗯。”
“我给你钱,让我靠一会。”
“什么?这位先生,我和里面那些——”不一样!
霍峋辩解的话还没讲完,头晕眼花的郑秋白已经一偏头靠在了他肩膀上,伸手摸出钱夹,拍到了他怀里。
今天室外的气温也不高,喝多了就浑身发冷的郑公子很满意这个热乎乎的人肉坐垫。
如果不硌屁股就更好了。
第124章 春梦
郑秋白是在一张一米二的单人铁丝床上醒过来的,他身上搭着条老式的红白毛巾被,带着洗衣粉的廉价香味,肯定已经用很久了,因为质地格外柔软,上面的毛线都已经呲出来不少根。
身下的床板很硬,硬到叫睡惯席梦思的郑公子觉得这张一动就吱嘎作响的床上压根就没有床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