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霍峋这次又被关在家里了,数罪并罚又有暴力伤人的前科,看管他的保镖比从前还多了两个。
但这次霍峥没有收走霍峋的手机,所以霍少爷还能跟郑爷打电话报平安。
他在电话里没有讲暴击霍嵘的‘英雄事迹’,只说和兄长之间发生了点儿口角,现在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我原本今天还去看你。”
霍峋话里有说不出的委屈,同时也有一丝侥幸,至少现在郑秋白还会接他的电话。
打点滴的郑爷闻言,却想到平时横得跟什么似的霍少爷此刻就像个小猫小狗一样被关在房间里,竟然还觉得有点可爱。
不过转念一想,霍家的长辈都得是什么样的脾性,管教一个快二十岁的大小伙子,还要靠这样的强硬手段,这不会将霍峋搞得愈发逆反?
不过郑秋白能说什么?
他只能好言相劝,“既然这样,你在家还是乖乖听话,争取早日放出来。”
“但你被关起来,是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事情被家里知道了——”
“不是,当然不是。”霍峋连着否认两次,生怕郑秋白为此背负上负罪感,又或者觉得他是个握不住的烫手山芋,他背后的家族亲戚都是些吞人的嗜血罗刹。
实话实说,霍峋那些朋友,但凡知晓霍少爷背负的那些家规训诫的,没有一个不怵的。
郑秋白是还没见过霍峋挨打的惨状,更不知道霍峥骇人的脾气,以及那一家子完全不向着霍少爷的大家长们。
所以他并没有往深处去想霍家是何等吓人模样,更无法感受到霍峋的憋屈和辛苦。
而在寻常老百姓眼里,霍家必然是个极光耀的门楣,寻常人想托生到这种人家,说不定都要提早三辈子吃斋念佛一心向善。
霍峋倘若和他讲想逃出来,郑秋白大概也没法儿理解。
于是霍峋就不提这些惹人烦心的事儿了,他转头和郑秋白聊起了电视机上看到的证券消息、和最近他手上几只股的涨幅,有的没的,透露些许他很有赚钱的天赋,如今手里也不缺钱的信息。
总之,他就是想和郑蝴蝶把这通电话延续的再久些。
郑秋白听不懂证券新闻,但听得懂霍峋的小心思。
他也没拆穿,举着电话听霍峋讲话,半晌,他又趁着霍少爷持续高谈阔论之际,偷偷把手机搁到了小腹的位置,想让肚子里的宝宝也听一听。
因为书上讲,胎儿在肚子里,也会有记忆。
可以向外打电话,这次被关起来的霍峋相比之前闹绝食时安分许多,按时下楼吃饭,然后迅速上楼,要么和郑秋白煲电话粥,要么转头打给李晌让对方帮自己跑腿,给郑秋白送各式各样的东西过去。
堂堂李少,都快被霍峋使唤成跑腿小哥了。
但为了兄弟的爱情事业,李晌只能忍了,一边给郑秋白送货,一边暗地里恨元麒龙回到港湾上学去了,没办法在这里和他同甘苦共患难。
郑秋白对李晌有印象,第一次在医院见到来人,还有些意外,随即拿出金玉庭招待客人的气场,让对方坐下。
李晌拎着大包小包,全是精美礼盒装的水果滋补品营养品,除却他按照霍峋需要专程去外面买回来的,还有各路人马给李家几位行长送的礼,各种口服液大补药,摆在家里也没人吃,来探病正合适。
不过他统一把功劳归给霍少爷,“这都是霍峋让我给带来的,他虽然在家里不能出门,但心里都惦记着呢,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呢。”
李晌这人,有脑子,但脑子不多,在郑爷眼前,他就是彻彻底底一小孩,说话很可乐。
“你和霍峋,怎么认识的?”
“我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子呢!小时候我住我姥家,和他一个院儿的。”李晌谢过阿良给他洗的苹果,一边啃苹果润喉,一边就开始往外捅咕霍峋小时候那点事。
小男孩小时候那点玩笑,不过就是玩玩弹珠、上树掏鸟蛋、自制弹弓比准头、冲着墙根儿撒尿比谁射的远。
霍峋呢,从小胜负欲就很强,不服输,这些事,他都得拔得头筹才稍微露出点轻快嘚瑟的模样,不然就总沉着一张脸,像谁都欠他八吊钱。
“他从小就聪明,德智体美劳,大概只有德行没太发育好。他从二年级就开始跳级了,大学上的也早,这不如今都大学毕业了,我还在念书。”李晌长吁短叹。
“他上过大学?”拍着小腹认真听讲的郑爷诧异。
“当然了。”霍峋正八经的京市大学经管毕业生,说句天才也不为过,“他的一位老师当初还准备给他申请直博,就是他不肯念了。”
郑秋白真是不了解霍峋,他一直都以为霍峋是那种不好好学习、但在金融方面有神通天赋的辍学实业家。
“为什么不肯念?”这年头博士还是好值钱的学历敲门砖。
“因为挣到钱了。”李晌话说得直白,“如果只是小打小闹十来万,继续读书肯定是最好的选择,但他还是学生的时候,就靠炒期货就轻轻松松到手几百万。”
这都已经不是读书就可以创造的价值了,而是纯粹命里有这个玩意了,学不来,也求不来。
李晌家里都是做银行的,大概全国老百姓手里有多少存款,这存款总量的中位数、平均数是多少,他都清楚的不得了。
钱这玩意,有多难挣,多难存,他也门清。
霍峋,已经远超一众同龄人,甚至在大他二三十岁的长辈面前,创造的价值也毫不逊色。
“这哪里还有读书的必要。”
郑秋白也觉得是这个理,“那为什么他家里反对的声音那么大?”都把人逼的离家出走了。
“霍家那是什么人家您也知道,一共五个孩子,现在自立门户的有三个了,打也打不听话了,霍家的老大哥也上年纪了,膝下无子,需要一个聪明合格的接班人。”
就像李家的长辈早早开始筹谋要将李响塞进哪家银行一样,到了某些阶层,权利和金钱始终都在血脉里流淌,这点毋庸置疑。
霍峋这样智商卓群体力绝佳的天赋选手,无论是顺应家族走仕途,还是下放到部队从底层爬起,都能飞快适应,拿到不错的结果。
当然,这都是霍峥一门心思一厢情愿,霍峋是肯定不会乖乖听话,不然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李晌讲了不少话,一个苹果啃干净,才起身告辞,拍拍手离开前,他对郑秋白道:“霍峋犟还倔,您也知道,对吧?”
“我知道。”
“那就成,我这话的意思是,只要您别不要他,他保管跟您一辈子,”李晌压低声音:“比狗都忠臣。”
郑爷笑了,这事他也清楚。
倘若他上辈子没死,霍峋的眼泪就不会白流。
*
和霍峋一起被关禁闭的还有霍嵘。
霍老三一把年纪了,还要被家里禁足,幸好他这猪头脸也实在无法出门见人,于是工作文件都是沈衾给他送来。
刚见到霍嵘时,沈助理吓一跳,心想这猪刚鬣是谁,听声调才认出是他的衣食父母顶头上司。
霍嵘明摆着火气大,沈衾也不上去触霉头,坐在书房沙发上喝茶,等着老板看完文件。
良久,他听到霍嵘叹息一声,“哎,沈衾,你有弟弟呗?”
“没有,我有个妹妹。”沈衾提起妹妹,被工作压榨的脸都柔和了许多。
看样子,一定是个小棉袄一样的妹妹。
霍嵘给霍淳说自己挨揍的事,霍淳只嗯嗯两声,然后张口就是要生活费,都不知道关心关心他这个亲哥。
妹不疼弟不爱的霍老三也会伤心,他现在只后悔,当初就不该把和霍峋送到燕城去。
“不不不,是我当初就不该上大学——”不上大学,他也就不会认识郑秋白了,也就绝不会想着送霍峋去燕城。
沈助理坐在沙发上喝茶,被迫听起了老板吐苦水。
在霍嵘大谈郑秋白的风流韵事,并称对方身边男人女人如过江之鲫,除了会让人伤心堕胎,实在难称良配时。
沈衾还以为他在自己骂自己。
“对,我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不会和我弟弟那样的人谈恋爱!”霍嵘一拍文件,“祸害良家妇——男,我肯定做不出这种事!”
霍嵘知道什么叫鱼找鱼虾找虾,他就是找,找的也是夜场里的鸭!
“但现在,我里外不是人。”朋友闹掰了,弟弟还十分叛逆。
“您了解您弟弟吗?”
“我能不了解他?睡了就要结婚的主儿!没人比他封建了!”
“那您觉得,您能轻易说动他改变婚恋观?他是个很听话的弟弟吗?”沈衾是个局外人,看的清,“有些事能劝,有些事不能劝,不然容易好心办坏事,反目成仇。”
霍嵘一愣,抬起头正眼去看沈衾,只见对方一脸坦然。
是啊,霍老三明明最清楚霍峋的性格,知道弟弟是个连毒打都打不改的犟种,那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三言两语,就能把霍峋说动,从泥潭里拖出来呢?
他现在难道不是和没头脑只知道动武的大哥一样,在逼霍峋往极端上走吗?
霍嵘皱眉,肌肉带动他脸上的青紫抽痛不止,这份痛恰好让他清醒。
“难道让我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我弟弟遇人不淑?”
“老板,有时候劝不动的人,等撞了南墙,痛了就知道回头了。”
霍嵘彻底泄了气,靠在老板椅上,痛定思痛,“道理我都知道,可万一他毁了霍峋怎么办?”
“那您比起威胁他们分开,不如威胁他对您弟弟好些。”沈衾微笑,“我如果有妹夫,一定会这样做。”
毕竟,棒打鸳鸯绝不会让他们在意的人幸福。
晚间,霍家人聚在一起吃饭,霍源也下班来了。
他前两天在电话里听说了两个弟弟打架的信儿,但亲眼见到猪头一样的霍嵘和脸被抓成门帘子的霍峋,还是忍不住叹气:“哎呦,你俩都几岁了,加起来年过半百了!”
霍峋不吭声,闷头扒拉饭,他着急吃完饭回房间打电话。
霍嵘则是扎着脑袋心不在焉。
霍源转头从包里掏出一沓学校资料放到了主位的霍峥手边,“大哥,你要的港湾学校申报信息。”
“嗯。”霍峥接过,甩在了霍峋眼前,“你瞧瞧,我看这京市是容不下你了。你不是想炒股吗,港湾那边环境好,你过去,一边申请个学校读书,一边做你想做的吧。”
闻言,桌上埋头吃饭的人都抬起了脑袋。
霍嵘诧异于霍峥的突然松口。
那可是炒股,霍老大眼里的合法赌博,就这么放手叫霍峋去做了?
霍峋也觉得霍峥今天是不是降压药吃多了,这么不正常,垂下眼睑瞄了瞄学校申请书,才发现这是真的。
霍峥不动如山,他其实自从上次做完梦,就浮现了这个念头,他养育孩子唯有一条宗旨,那就是成人成功。
梦里的霍峋毫无疑问是成功的,他有庞大的商业版图和光荣的事业成就。
霍峥也渐渐发觉,相亲对霍峋而言就是糊弄差事,毫无作用,现在虽然被他扣在京市,话却变得愈来愈少。
这样下去万一真的憋出什么心理疾病,得不偿失,不如试着,放他自由。
这是霍峥最大的让步了。
只可惜,霍老大并不知道,霍峋当初无法控制的抑郁与霍家关系不大。
甚至霍少爷如今在家里话也并不少,每天对着手机里的郑秋白当话痨,能从白酒股价讲到国际金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