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老板诶诶两声,面带笑意地收下伯伊的钱,登记后,让店里的仆从带着伯伊上楼。
闻风节正是旅馆最赚钱的时候,每年的这几天,旅馆老板能笑得嘴都合不拢。
伯伊住的房间也在左边,许是一前一后的缘故,伯伊的房间正好在那队游商的旁边。
仆从送来一些简单的吃食,净水,还有热水和干净的巾子,方便客人洗去身上的风沙。
伯伊对这家旅馆还算是挺满意的,等人离开后,舒坦地泡了个澡,弥漫的水汽中,屋里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也不知是皂角香还是熏香,伯伊觉得味道还挺好闻。
中途旅馆的仆从进来换水,隔着屏风,将用过的水提走。
从下船到现在几乎走了两天,伯伊精神还算好,但身体已经非常乏累,懒得下楼,索性就着赠送的吃食和净水糊弄了一下,便倒头睡觉。
睡梦中他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说话,想要睁开眼去看,但眼皮子却沉得厉害,来不及多想,就沉入了更深的混沌之中。
“陛下果真是阿蒙转世,竟然把阿伊大人的行为判断得如此精准!”亲卫压着声音和身边的同僚说话。
他们此时已经换下了白天的装束,穿着法老亲卫的制式服装,这一身衣服加上腰上的佩刀就是各个城镇之间的通行证,几乎是通畅无阻。
两天前,他们跟上阿伊大人的船,又跟着下船,但不等他们寻到机会下手,阿伊大人便遇上了驼队,事情立刻棘手起来。
同行的还有海卫的人,见状表示不理解,直接抓了人不就好了?
暗卫一脸鄙视地看着他:“你们是不知道阿伊大人的可怕之处。”
在这上百人的驼队中,阿伊大人想趁机溜走,那岂不是轻轻松松,他们才五个人而已,想要无伤抓住阿伊大人,怎么可能?!
这人要是跑了,等回去他们只怕要被陛下丢进虫谷里去。
他们是第二代暗卫,与阿伊大人没有接触过,但在阿伊大人“死去”的这几年里,阿伊这个名字被一代暗卫们口口相传,成为了暗卫营里的传奇。
“那现在怎么办?”海卫觉得这么跟着也不是办法,而且随着驼队离开岩石区,进入沙漠,他们可以隐蔽自身的地方越来越少,迟早要被发现的。
“混进驼队里,”暗卫中一人说道:“劫持最后的那队商人,我们去做他们的卫兵。”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当天傍晚他们就收到了陛下的回信,让他们赶在前面去当地最大的旅馆,开最好的客房。
按照陛下的布局,几人果然在最大的旅馆见到了阿伊大人,阿伊大人开的房间确实是旅馆最好的房间。
就连阿伊大人会先洗漱,再用吃食都与陛下所说一模一样。
他们也就顺便抢了旅馆仆从的活儿,把加了药的吃食换进去。
幸好店家赠送的吃食都是一样的,给他们省了不少事儿。
“马车到了。”这支暗卫的小队长推开门,招了招手,“下面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直接从后门离开。”
现在正是月亮初升之时,大堂里的人已经走了七七八八,客房也陆续亮起了灯。
三个暗卫,一人背起服用了安眠药,又吸入了安眠香而昏睡过去的伯伊,一人领路,一人断后,三个人的配合十分默契,一切行动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
剩下的两个海卫只需要跟着他们走,不要掉队就好。
昏黄的烛光中,大堂里只有仆从在打扫卫生,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下楼,从后门离开。
等把人送上马车,车门上锁,暗卫的小队长才松了口气,抬手抹去额头因为紧张浸出的冷汗。
“怎么后门都没人,队长你怎么安排的?”一个海卫卫兵好奇地问。
他们这一路走来也太顺利了些,完全没有遇到人,也省了他们解释的功夫。
小队长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我把他们都打晕了藏进了仓库,以防万一,还点了安眠香。”
两个海卫对视一眼,肃然起敬,不愧是陛下身边的人,做事就是严谨。
小队长则是在想,遇上阿伊大人,不得不谨慎,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他甚至想要把马车加固,在外面焊上一个青铜笼子。
马车乘着夜色疾驰着驶出城门,一头扎进漫天黄沙里。
伯伊清醒的时候,便已经意识到自己中了招,他对自己睡觉的状态很了解,哪怕是很累的情况,也不会睡得这么沉。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手脚都被布条捆着,很紧,生怕他跑了似的。
脑袋昏昏沉沉地,许是吸入的安眠香太多,即便是清醒了,手脚也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身下颠簸的感觉,以经验判断来说,他人是在马车上,至于要去哪里,绑他的人是谁,目前尚不可知。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伯伊无法动弹,幸好埃及昼夜温差大,从温差能判断现在已经是白天,距离他最后有意识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至少十二个小时。
越是到危险的境遇,伯伊反倒越发冷静。
还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对方对取他性命不感兴趣,不然可以直接宰了他,不用千里迢迢地把他带走。
想明白这一点,伯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布条系得太紧,导致血液不循环,很难受。
等到周围明显温度开始下降,马车总算是停了下来,外面的风声愈大,拍打在车厢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嘎吱”一声,马车门从外面被人打开。
伯伊还听到了锁扣的声音,显然对方不止是绑了他的手脚,还给马车门上了锁。
空气中散发出一股诱人的烤肉香,那人没说话,沉默着将烤肉递到伯伊的嘴边,伯伊想也没想地偏头咬了一口,他确实是饿了,昨晚糊弄吃的那点东西实在是没什么油水。
对方考虑得还挺周到,把肉切成了小块,用叉子喂他。
直到伯伊感觉到饱腹感才偏头示意自己吃够了,他清了清嗓子说:“我想喝水,谢谢。”
那人沉默片刻,站起身走出马车,过了会儿又折返回来,伯伊如愿喝到了水。
罢了,他又说:“我想去厕房。”
这人总算是憋不住,打破了沉默:“我给你松开脚上的绳子,但眼睛不会解开。”
伯伊心想,没有手还怎么上厕所。
对方立刻就给出了答案,这人将他手脚的绳子解开,把手改成了绑在身前。
解开绳子后,伯伊立刻抬手活动手腕和脚腕,绑的时间太久,手脚麻得受不了。
站在他面前的暗卫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摆出防备的姿态,他很快发现伯伊只是活动手脚,但这并没有让他放松,反而更加谨慎起来。
伯伊在对方的牵引下,下了马车,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不过他从四周吹来的风判断,他们应该是在沙漠的岩石区,临时扎营。
眼前光亮,大概是升起的篝火,伯伊微微偏头,看向篝火的方向。
坐在篝火边的几个人注意到他的动作,立刻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他们记得陛下说过,不说不听,闷头赶路。
“篝火边有几个人?”伯伊问。
几人面面相觑,有点懵,不是,被挟持的人这么淡定的吗?竟然还问几个人,这种问题他们怎么可能回答?!
伯伊笑了下说:“要是人多我就老老实实的,人少我就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暗卫小队长瞪眼,是说逃跑的办法吗?不要啊!
暗卫小队长一整个沉默了,看他不说话,其他几个人更不敢说话。
片刻后,他咳咳两声,对面的人接到暗示,也跟着咳咳两声。
伯伊:“………”
可以,很谨慎,不过也算是知道了,在场的确实是有五个人。
全程非常老实配合地解决了生理需求后,返回马车,跟着他的那人又要拿绳子捆他的手脚,伯伊抬手:“能不能不绑,很痛。”
暗卫小队长低头,看到伯伊手腕上明显的几条红痕,因为绑的时间久,已经成了深红色,有些地方还发紫了。
伯伊虽然看不到那人,但能感觉到对方明显的犹豫了。
“你家主子应该有说过不能伤到我吧,”伯伊笑道:“我这手要是勒伤了,断了,那你不好交差啊?”
暗卫小队长一惊,阿伊大人怎么知道陛下这么说过?
伯伊笑而不语,心想,这也太明显了,谁家绑架对绑票这么好的,烤肉还切开了喂到嘴里,显然是上面有交代。
吃肉的时候,伯伊已经在脑子里开始过滤对方主子到底是谁了。
“我不会跑,”伯伊循循善诱,面上始终带着温和可亲的笑意,“首先我武艺很差,体力一般,不具备在沙漠逃跑的条件,其次,你们五个人,我也打不过你们。”
稍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把马车门锁着,我跑不掉的。”
暗卫小队长几经犹豫,看了看伯伊被勒得红紫的手腕,又觉得伯伊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伯伊就这样获得了手脚自由权。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把我的眼罩解开,”伯伊又说,“我的眼睛也非常不舒服,长期处于黑暗,会影响眼力。”
“不可以,”不等他说完,面前的人霍然站起身:“我不听我不听,不听不说,闷头赶路!”
伯伊:?
紧接着马车门从外面被人关上,锁扣哐当作响,对方嘴里还在嘀咕着那句,不听不说,闷头赶路。
随着马车晃动了下,那人的动静逐渐走远。
伯伊心想,这家伙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随即,他抬起手解下眼前的黑布,刚刚自己其实就是礼貌性地问上一句。
对于这是谁家派来的人,伯伊心底隐隐有了些猜测。
能对他的言行举止预判如此精准的人,只有拉赫里斯了,倒是没想到,那小子在前面竟然还安排了人等着他。
外面已经天黑了,马车里没什么光线,只能通过车窗看到外面跳跃的火光。
知道了抓自己的人是谁,伯伊便彻底放松下来,他又敲了敲门问外面的人:“可以洗漱吗?”
“………”
在摇晃的马车中日夜兼程地颠簸了一个月。
这天夜里,伯伊正在睡觉,睡在马车里他几乎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鼻间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伯伊立刻屏住呼吸,但还是迟了,大脑逐渐混沌。
伯伊低骂一句,又来?
手脚失去力气,一点点绵软下来,失去控制,直到彻底失去意识。
“队长,我们为什么还要对阿伊大人用药啊?”暗卫背着伯伊,脚下生风地走进王宫。
经过宫门时,侍卫下意识举起佩刀要拦截,另一名暗卫举起手中的腰牌,侍卫看清腰牌,立刻收刀,扶肩行礼退到一侧让出道路来。
法老的暗卫在王宫有着仅次于法老和大祭司的最高通行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