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并非是赞同两人在一处,毕竟无论何时何地,兄弟相-奸总是为天下之大不韪事情,传出去更是会叫两人遗臭万年,若两人能分开,那是最好不过。
可姬溯自小就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主儿,认定了什么,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姬未湫虽说平时看着荒唐了些,但他真心想做的事情哪有办不成的?两人皆是自小早慧,主意拿得比她这个当母亲的还稳。
现在他们两人彼此钟情,强行叫他们分开,怕是不会听她的,更伤母子情份,日后若有一方出了事,她这个做母亲的再说话那就没那么管用了。不如叫他们在一处,日后说不得自然而然就散了——不散,那是最好。
此事已成定局,便是散,那恐怕也没有什么好结果,不如不散。
……也算是有个伴儿了。
她也只能这么想了。
***
另一侧,朝会已经结束,姬溯与顾相、邹相商议边疆事宜。
顾相知道这话不能说,但是作为忠臣,他还是要老生常谈一回:“圣上,定国公于辽源府已满三任,按例,该调任了。”
邹相何尝不知?谁看不出来定国公乃是圣上心腹?但他亦是开口道:“顾相此言有理,还望圣上斟酌一二。”
姬溯淡淡地道:“此事容后再议。”
言下之意,不谈。
两人提醒过了,那么责任就算是尽到了,邹相将昨日带着人忙碌了大半宿才整理出来的草案取出,庆喜公公上前来接,快步转呈给了姬溯,姬溯随手展开,邹相道:“有关与突厥二位王爷的交易,臣已拟出草案,还请圣裁。”
姬溯扫了一眼,抬眼看向顾相,顾相笑道:“邹相善财经,还请圣上容臣几日。”
姬溯颔首,将草案合上,庆喜公公收了折子,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侧,想来是要拿回去的。
此事他交由姬未湫主导,他不在,这草案自然定不下来,拿回去先叫他看看也好。
姬溯漫漫地想着——或许小孩儿现在还没个头绪?
也罢,年后,不急。
其实说到此处,也差不多结束了,按理说该告退了,邹相侧脸看了看顾相,见顾相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先行告退,待他一走,顾相方道:“听闻王爷偶感风寒?正逢天寒地冻之时,臣不便探望,请王爷安康。”
姬溯的目光落在了顾相的身上:“此事你从旁矫正。”
顾相微微一笑:“圣上这是要给臣赐一个太傅衔?”
“需要吗?”姬溯反问道:“朕不吝啬。”
顾相摇头,躬身拱手道:“臣年迈,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敢受此衔。”
——这是圣上在警告他了!
顾相看着姬溯的眼神充满了一种了然和坦荡,为臣者,自然贪图功名利禄,流芳百世。与突厥交易的这件事若是能办好,青史留名亦是不难,他自然想试试能否握于掌中,不料还是被圣上看穿了。
这样好的机会,圣上自然是要留给王爷的,毕竟那位才是东宫。
哎,做人臣子真难。
姬溯垂下眼帘看折子,顾相很是识趣的告了退,他走后,姬溯又待了一会儿,今日折子不多,在太和殿处理了便是……也不知道小孩儿起身了没有?
姬溯忽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微微一哂,起身回了清宁殿。
“皇兄,回来了?”姬未湫正坐在罗汉床上吃东西,宫人在他身后忙前忙后的为他烘发,姬溯问道:“去沐浴了?”
“嗯。”姬未湫扒拉着饭,含糊地说:“方才母后来了,慌得我只能擦了点脂粉。”
姬溯上前,捏住姬未湫的下巴抬了抬,见他颈上姹紫嫣红,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姬未湫道:“皇兄,下次往下面点啃成吗?”
宫人在姬溯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退下了。
亏得是冬天,夏天连围个围脖的机会都没有。
姬未湫抬眼看向姬溯,却见姬溯也围了个围脖,不禁失笑,他放下碗筷,拉着姬溯要看他围脖下面,偏偏又坏心眼:“我昨天记得我没怎么咬皇兄啊……我看看……”
姬溯任由他解了他的披风,修长白皙的颈项上确实没有什么齿痕,但侧颈处留下了三道浅浅的红痕,甚至呈现凸起的状态。
姬未湫一愣:“我抓的?”
他什么时候抓的?他怎么不记得?
而且他记得他昨天基本上大部分时间都是背对的姬溯好不好!
第130章
“皇兄你怎么也不用些玉露膏?”姬未湫伸手摸了摸, 看着那伤痕,仿佛美玉微瑕,顿时还有些心痛。
姬溯将他拢在了怀中, 见姬未湫自觉地在他膝上坐定,大咧咧地往他怀里钻, 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顿觉愉悦。他一手托着姬未湫的腰,好叫他轻松一些, 道:“嗯。”
姬未湫趴在姬溯怀里, 突发奇想:“你该不会是故意不用的吧?”
姬溯好笑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仓促之间,未曾来得及。”
早上似乎是被庆喜公公提醒了,这才结束了,姬未湫的指尖描绘着姬溯眼下,只觉得有点神奇:“皇兄是吸人精气的妖精不成?”
有一说一, 大家都是通宵没睡, 他半死不活躺到快中午还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姬溯直接去上朝顺带开了个内阁会议怎么连个黑眼圈都不带有的?!
如果姬溯是妖精, 吸了他的精气后精神百倍那就合情合理了。
闻得此言,姬溯眉目微动, 姬未湫见状顿觉不妙, 当即求饶:“我错了皇兄!哎,我说笑的!你别生气!”
姬溯只是点了点他的眉心:“不得胡言乱语。”
姬未湫看着这一幕, 只觉得自己又行了!凑上去向姬溯讨了一个缠绵的吻,他总算是想起来还有正事儿要问:“昨日不是说替我寻个长随吗?人选定了吗?”
姬溯道:“云因。”
“啊?云姐姐?”姬未湫眨了眨眼睛, 后宫虽无妃嫔, 但不代表就没有人了,整个宫廷的运作都需要有人来维系, 云因便是维系之人。她执掌宫权,名义上比庆喜公公要矮半截,但是庆喜公公只管服侍姬溯,云因才是真正的大总管。
“把云姐姐弄去给我当长随?是不是委屈了她?”姬未湫问道。
姬溯淡淡地说:“云因早已有出宫之念。”
姬未湫纠结的也是这一点,要是云因不想出宫,却令她出宫,多少是委屈了她的。
他长久住在宫中,瑞王府不过是一个空壳,云因别无亲人,独自出宫后总有千难万难,不如去瑞王府做一长随,照样是有品有阶的官员,他不在,府中便是她做主,难道不好?
也算是个不错的养老的地方了。
姬未湫:“云姐姐出宫,那宫中谁管?母后那儿还有人吗?”
“母后身边有一宫女,名唤少灵,云因之义女。”姬溯道。
姬未湫放下心来,云因能掌管偌大一个宫廷,区区一个瑞王府她还不是手到擒来?他黏黏糊糊地蹭了蹭姬溯,“母后应了过年与我们一道去甘泉别苑……轻车简行会不会太危险?”
姬溯握住了姬未湫的手,置于掌心中把玩,“嗯?”
他仿佛在问:为什么要这么问?
姬未湫干脆地说:“皇兄安排吧。”
“好。”姬溯轻轻应了一声,五指扣入姬未湫的指缝中,每一个指节都被他细细地揉弄着,拇指抵着指骨一寸一寸的抚摸,姬未湫被他揉得手上发痒,想要抽出来,手背自姬未湫指间滑出,只滑出半寸,便又被重新捉了回去。
姬未湫也就由他去了,他伏在姬溯怀中,闭上了眼睛,打了个呵欠,刚想说点什么,却感觉到姬溯松开了他的手,将他往旁边一放,随即将一本折子放到了他的面前:“看看。”
姬未湫打开一看,顿时只觉得头大,他抬眼看向姬溯,讨好似地说:“皇兄做主就好……”
姬溯反问:“若哪日朕不在……”
姬未湫打断道:“那我就去祠堂掷爻。”
姬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姬未湫缩了缩脖子,只好认命地开始看——在这方面,讨好也没什么用,姬溯打定主意让他看的,他就一定会看,不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达成的‘看’。
姬未湫无奈地说:“皇兄去歇一会儿吧,午膳时我提醒皇兄。”
姬溯应了一声,人却不动,他又道:“去吧,有什么不明白的下午再问你。”
姬溯这才起身进了内室,姬未湫则是翻开折子仔细看了起来,他看了一会儿,因为对经济上有所不解,看得磕磕绊绊,他回首看了一眼被重重屏风掩盖的内室,带着折子轻手轻脚地出了去。
小卓公公正在门外打盹,听见声响便是一个激灵,见是姬未湫出来了,连忙上去迎:“殿下……”
奇了怪了,他还当殿下午膳之前是出不来了。
姬未湫看见他的眼神,骤然间有些一丝膈应浮上心头,他问道:“邹相可出宫了?”
小卓公公恭敬地道:“如今尚未过晌午,邹相应当还在宫中,奴去传唤?”
姬未湫道:“也好。”
他犹豫了一瞬,道:“去长宸宫。”
“是。”
姬未湫先去偏殿更了衣,再去的长宸宫。在清宁殿偏殿召见内阁,不是不行,但未免太亲密了些。
以前他可以住在清宁殿,当时住的理直气也壮,他一个亲弟弟的为了上朝方便搁亲哥院子里住住没什么大不了的,谁敢乱说话他把人拖下去打死都没人敢说一个不对。
现在他是正经住处的,再在清宁殿见外臣就说不过去了。
虽说他现在还住在清宁殿,随着时间的推移,清宁殿所属的宫人们注定是会知晓的,目前还仅限于内部,但总有不怕死也要将事情传出去的犟种,不说所有外臣,那些天子近臣多多少少是瞒不住的,不过姬未湫还是希望这个时间再晚一点。
天气愈发冷了,厚实的披风也抵挡不住寒风一个劲的往里头钻,姬未湫看着宫人们来去的身影,叫人去与云宫令传一句话,就说他的意思,给宫人们多加一套棉衣,走瑞王府的账目。
所幸清宁殿与长宸宫离得也不远,毕竟是东宫所在,书房早就备好了,姬未湫进了去,喝完了半盏热茶,手脚也暖和了,就听宫人来禀报说是邹相到了。
“臣参见王爷!”邹相行了一个礼,姬未湫赐了座和热茶,这才就着邹相提交的草案与他商议起来:“邹相认为,这第一拨生意,当以盐矿换铁矿,这盐铁矿比有数十倍……何以见得?”
邹相道:“臣拙见,今冬之寒远胜往年,突厥以放牧为生,开春冰雪化冻,牛羊繁饲,但突厥本地只在罗博、芍花两地有稍许盐矿出产,供不应求,若以盐矿交易,必能使其求之若狂。”
此后自不必说,铁矿到了南朱,最直接的就是能够变成兵器和盔甲。
姬未湫沉吟道:“为何是盐矿原石?”
邹相答:“突厥制盐极差,且突厥置盐,多用于牛羊舔舐,若交易精盐,反而不美。”
邹相想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但姬未湫却觉得不好,两地路途遥远,交易一次的成本并不算低,盐矿比精盐不知道重多少,却要用几十倍的概率去换,到时候他们出多少人力物力才划算?总不能是让突厥人深入腹地来上门取货吧?
故而他反问道:“那不是他们的问题吗?”
他们为什么要为突厥考虑这个问题?精盐可以人吃,也可以倒进水里给牛羊,再者精盐不知道要比盐矿轻多少——再说了,南朱也用海水制盐法,大不了把粗盐卖给他们,总不能说运点海水给他们吧?
辽源府就接壤海域,要是直接卖粗盐,一府之地就能调动,不知道省去多少人力物力。
姬未湫不太懂这些贸易,但是他依稀记得以前历史课上历朝历代都是拿加工品去换人家的原材料,极少数才会拿原料去换别人的加工品,反正第一次交易都是试水,按着惯例行事,心里也有个底。
邹相有点奇怪,按照道理来说他并不应该提出这么不合理的草案——他刚刚看不下去也是想不通这一个关节。
邹相顿了顿,道:“王爷恕罪,是臣一意剑走偏锋,还请王爷治臣失察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