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姬未湫问他得没得西域的好马,他说没有,但不代表他就没有本国的好马了。本就挑了要送给姬未湫,今日姬未湫看中了更好,直接带走,还能白让姬未湫欠个人情。
姬溯不禁嗤了一声:“惯得他。”
周如晦干脆没吭声,他的目光落在姬溯乘坐的那匹马上,很显然,这匹马与姬未湫所乘的马功用一致——送姬溯的。
姬溯一顿:“舍得?”
周如晦道:“送与兄长幼弟,有何不舍?”
姬溯眉间微动,“有事?”
周如晦垂下眼去:“……有劳圣上。”
周如晦就不是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人,他信奉的是有仇就报绝不过夜,昨日姬溯放了他走,他当即就去报仇了,明火执仗之下,事情闹得自然有些难看,今天脑子清醒了,知道求姬溯收拾首尾了。
姬溯颔首,平淡地说:“杀了也就杀了。”
这时小卓公公总算是将斗笠取来了,姬未湫往头上一戴,朗声笑道:“哥,二哥,我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周如晦颔首,示意知道了,一行人便往城外的皇家猎场而去。皇家猎场并不远,就在甘泉别苑隔壁山头,快马一个时辰左右,他们今日玩好了就去甘泉别苑歇息,明日早点起床出发一道去上朝。
苦命的社畜就是这样的。
皇帝、王爷、国公也不例外。
姬未湫或许是在宫中养得矜贵了,第一个小时跑马还哇啦哇啦地乱喊,上蹿下跳开心得不得了,第二个小时就开始废了,只觉得双腿内侧巨痛,估摸着是被马鞍磨破了,周如晦与姬溯见他许久没吭声,回头一看就发现他满脸狰狞,周如晦与姬溯不约而同地放缓了速度,到了姬未湫左右。
姬溯问道:“不舒服?”
姬未湫控制着平衡,面有苦色,亏得他也知道丢人,没敢说实话:“没事……”
他们时间本来就很紧张,而且荒郊野外搁哪儿找马车去,他坚持坚持也就到了。姬溯冷冷地睇了他一眼,姬未湫下意识道:“腿被磨破了。”
丢人啊!太久没骑马了!
周如晦正想说让姬未湫与他同乘,便听姬溯道:“我带着你。”
姬溯说了这话,姬未湫拒绝的话就不能说了。不过姬未湫也没慌到那个地步,姬溯说要带他就带他呗,难道还差这点?
他还怪知道惜命的,先将马放缓了速度,快成了慢步小跑的时候,这才伸手过去,姬溯揽着他的腰将他带到了自己的马上,他瞬间靠在了姬溯身上,背脊都在发软,他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道:“多谢皇兄。”
姬溯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拨开了他的腿看了看,隔着绑腿,倒也看不出什么来,血没溢出来,可见问题不大,他道:“腿上别发力。”
“我知道我知道!”姬未湫正色说:“我又不是不会!”
姬溯低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姬未湫觉得那眼神仿佛是在说‘我就看着你演’,他还想再争辩两句,转念一想牛逼就把背脊挺起来!有种别靠着姬溯!
……算了算了,还是靠着吧。
姬未湫心态得当,当真就舒舒服服地靠着了,不多时居然还睡着了,姬溯许久没听他出声,还当他如何了,结果低头一看人睡得香得很。
这小没良心的东西,马上都能睡得这么香。
姬溯一哂,腾出一手圈住了姬未湫,免得叫他滚下去。
周如晦也见着了,他看姬溯那神情,忍着笑意低声道:“快到了。”
再有一刻钟,便到了皇家猎场,姬未湫一到猎场人就醒了,平素午觉都得让宫人三催四请,今日倒是精神,还没醒两息人就活络了,姬溯干脆放他下马,让他自个儿骑上去。
皇家猎场虽说带了‘皇家’二字,却不如甘泉别苑一般是皇家私产,平时王公贵戚也会借着这地儿开个马球赛之类的,一应都是齐全的,姬未湫见早早搭好了帐篷,欢呼着就过去了,“大哥,二哥,你们自己玩~不必管我,我先歇会儿!”
周如晦一顿,看向姬溯,姬溯懒懒地点了点头,便与周如晦转身进了林子。
姬未湫使人将帐篷放下,脱了绑腿一看,果然里面已经是一片暗红,血都凝结了。出门跑马,这都是常见的,药也都有,他自个儿给大腿上糊了一片,又使人在绑腿里加了两层绒,等到要戴上的时候又懒得戴了。
算了,再歇会儿,等腿上药干了再骑马吧。
姬未湫远远望着林子里一片犬吠之声,心道他皇兄和周二哥体力真好……就不科学!周二哥也就算了,好歹也是武将,体力好是应该的,怎么他皇兄体力还那么好?!接近三个小时的快马跑完了一口气都不带歇的,直接进林子里打猎?
都是坐班的,不应该多走两步就喘,跑两步就头晕吗?!年近三十的人了!凭什么他体力那么好?!
算了,不要和一本小说里的人物讲科学了,毕竟小说里还人人一夜七次一年到头不带歇是标配,搁现实里试试?别说一年到头了,第三天人能硬起来都算是要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病了!
姬未湫托着腮,思绪飘扬出去,不禁想了想姬溯,说起来姬溯那什么确实很符合小说男主……呸呸呸,他想什么呢!他咬了咬舌尖,强行转了个弯儿去想原著有没有什么猎场相关剧情,毕竟按照套路来说,上猎场不得出点事儿?有人刺杀是标配,弄点毒蛇猛兽的也在常理范围,再不济还能冒出个流落在外的女儿来认亲呢!
不过很可惜,原著唯二提过的打猎剧情都不是在燕京的皇家猎场,估计也没什么事儿吧!
正当此时,有一青玄卫来禀报:“殿下。”
“嗯?”姬未湫换了只手托腮:“什么事儿?”
“山下发现一行人行踪鬼祟。”青玄卫一板一眼地道:“因自称官眷,属下不知如何处理。”
姬未湫不禁看了他一眼,不是,这事儿来问他干什么?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啊!最大的官儿还在里头玩儿呢!他问道:“谁家的?”
青玄卫道:“自称是顾相之弟。”
姬未湫眉间一动:“张二?放他们进来!”
他说罢才想到有些不妥,他道:“盯着点儿,只放张二与他贴身小厮,其他人在山下等着吧,着两人护送他上来就是。”
“是!”青玄卫领命而去。
自船上一别,这都几个月了,他被半困在宫中,也没什么机会和他们打个招呼,只能送了书信和歉礼去——这事儿是他办的不地道,人半道消失了,留他们在船上担惊受怕,还要被刺杀下毒,他实在是太不地道了!
不一会儿,青玄卫又来,姬未湫挑眉:“人呢?”
那青玄卫愣了一下,说:“回殿下,杀了。”
姬未湫:“……啊?!什么,你们把人杀了?!”
青玄卫:“刺客……杀了,殿下无需担忧,人在山下被便禁卫抓了,不过是几个不长眼的山匪,已尽数伏诛。”
姬未湫:“……哦,原来是这个。”
不是,还真有刺客啊?!
果然,小说果然诚不欺我。
第48章
姬未湫思索了一瞬, 便吩咐道:“多派些人去林子里盯着些,别闹出什么事儿来。”
青玄卫来禀报姬未湫,要的就是这个命令, 当即应喏。青玄卫没走多久,姬未湫就见到张二踢踢踏踏来了, 姬未湫一看就乐了, 远远便扬声道:“你倒是比我还会享受!”
远远就见一头乌黑发亮的老驴,小厮手持鱼竿吊着个鲜艳圆润的苹果勾引着老驴往前走, 后头拖着一辆驴车。那驴车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 看着挺破旧的,但上头却铺了一件上好的苏绸披风,张二就翘着二郎腿侧躺在那板车上,一手托着鸟笼,吹着口哨逗里头的八哥。
张二听着了也远远应了一声:“呦——!”
姬未湫正想站起来, 身形微微一僵, 又默默地坐了回去,得了吧, 腿疼。刚刚还不觉得如何,不就是破点皮嘛, 能怎么样?现在他知道厉害了, 那哪里是破点皮的问题,疼得他背上都冒冷汗。
他记得小时候学骑马的也磨破过腿, 怎么那会儿感觉没有这么疼?
张二好容易才到了帐篷前,蹦下了驴车, 指着姬未湫就开始阴阳怪气:“草民拜见瑞王爷!王爷万金之躯, 竟能屈尊与草民相见,实在是草民万世修来的福气啊!”
姬未湫倚在凭几上, 闻言挑眉:“那还不快行礼?顾相难道没有教过你礼数吗?”
“那还真没有。”张二一屁股就坐在了姬未湫旁边,指着他笑骂道:“你知不知道那会儿我们差点吓死!还当上了什么贼船呢!”
姬未湫也笑:“事发突然。”
他一手摆了摆,示意侍人们退下,他这才压低了声音说:“你别传出去……我是被打晕了带走的,他们目标是我,被我皇兄扣在宫里养伤呢。”
张二原本从他哥口中知道的消息是京中有急事,姬未湫连夜返京,至于什么急事他哥给了他一个白眼,意思就是皇家的事情少打听。如今听了姬未湫的话,他咋舌道:“什么玩意儿?你还受伤了?”
“嗯,昏迷了五六天。”姬未湫说罢,便见张二感动得眼泪汪汪的,抓住他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为了哥几个平安,你居然吃了这么大的亏!兄弟!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可别,这辈分不好论。”姬未湫冷漠无情地推开了他。
张二:“这有什么不好论的!我管你叫大哥,回头让我哥也改口管你叫哥!”
“成。”姬未湫冷笑道:“一会儿你别跑,等我皇兄来了,我带你过去,让我皇兄也改口管你叫弟。”
“……”张二怂怂地说:“那还是算了吧。”
他可不敢去面圣!
“没出息的玩意儿。“姬未湫说完,顿时生起了一股古怪的感觉——怪不得姬溯老是这么骂他,确实挺爽的吼!
张二尴尬地笑了笑,他抬了抬下巴:“今天你们怎么突然想着要来打猎?”
“我皇兄和英国公突然说了要来放放风,我哪里知道。”姬未湫瞅了他一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怎么,扰了你们的雅兴?”
张二点头:“怎么不是?本来今天有个马球会的,大清早的还没出门子呢,就有人来报说是马球会今天取消了。”
“那你怎么还是来了?”
张二摸了摸鼻子,道:“我想着今天要来猎场,昨天晚上就住在城外了。”
姬未湫本就觉得对不住这几个哥们儿,便道:“来都来了,不如随我入林中打猎?”
张二一听,顿时鄙夷地看向姬未湫:“就你?”
张二就是那种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弓马骑射样样精通的货色,据说是年幼时顾相就给幼弟安排好了走文官路子,将张二逼得恨不得去上吊,好歹射也是君子六艺之一,张二抓住了这个机会使劲的玩,最后其他没学好,这方面却格外出色。
姬未湫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走不走?”
要不是看在张二的面子上,就他这样还能骑马打猎?不是他瞎吹,现在就是姬溯在他面前要求他上马去打猎,他都能给姬溯(在心里)翻个白眼看。
今日姬溯在林子里,张二如果不是跟着他一道,还进林子打猎呢?做什么梦呢!猎场现在都封路了,连上山都不许,还进林子?今天他张二能进林子半步算他厉害!
张二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嘴上说说罢了,姬未湫给自己绑好了护腿,又被张二给讥讽了一通,姬未湫挑着眼睛看他:“有本事你别绑!”
张二当即一撩下摆,一脚横跨踩在了桌上,哐哐往自己腿上拍了两下:“我就没绑!”
姬未湫给了他一个白眼,人各有所长,不要拿自己的短处去比人家的长处,否则就是自寻烦恼!
话是这么说的,但不妨碍姬未湫上马的时候龇牙咧嘴。张二看见了就知道怎么回事,又是无情的嘲笑了一通,策马而去。
姬未湫只能咬着牙跟着呗,他一边忍耐着巨痛一边与一旁的青玄卫道:“要不把张二这臭小子埋在这儿吧?”
青玄卫想也不想喝道:“是!”
“是什么是!回来!”姬未湫都开始头疼了:“开玩笑听不出来啊!”
青玄卫:“……”
进林之前放了信号,林中其他侍卫也知道姬未湫进了林子,他这般带人带马还牵了几条狗的阵仗也不太容易误伤,不多时奔在马侧的几条细犬狂吠了起来,风头调转便钻入了茂林之间,张二勒马而停,一手快若闪电的取箭搭弓,双目凝视草木。
犬吠之声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只听几声极轻微响动,宛若踏雪,张二耳廓微动,弓满如月,破风之声顿起,箭若闪电一般骤然冲入草木之间,一抹黄晕自树后闪出,恰被这一箭射中,呦呦鹿鸣只起了半截,便再无声息,几条细犬紧随而来,一口咬住那中箭的鹿,向张二此处拖来。
张二轻轻一提马缰,骏马向前飞驰而去,他俯身抓住鹿耳,用劲一甩,将那头小鹿甩上了马背,这时众人才看清,那箭矢居然从鹿耳根部贯穿而过,竟然是一箭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