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的方向没有纱幔,那窗户开得极大,漫天繁星仿佛顺着银河流淌入内,男人仿佛坐于星河中一般,更显得他如妖似仙。
姬未湫很不合时宜地想:要是今天下雨怎么办?他还特意看了看,这么大的窗,是真的没有窗面,这要是下个暴雨那演什么?河神?
而且说实话挺冷的。
姬未湫不禁用一种敬佩的眼神看着这微生公子,屋中都是纱幔,碳火肯定不能放在近距离,应该是烧的地龙——那也挡不住从这么大的窗户呼呼往里吹冷风!这位微生公子穿着一件广袖宽袍,外罩薄纱衣……他是真的不冷吗?
“公子为何这般看阿泽?”微生公子微笑着问姬未湫。
姬未湫这种人是很简朴的,他白天搁姬溯面前得装,大部分时间说句话要想三遍才敢出口,出门花钱找人聊天他难道还要先斟酌三遍再开口?那他花钱的意义何在?!
于是他很真诚地问道:“公子不冷吗?我有些冷,能不能关窗。”
姬未湫的披风还裹着呢。
微生公子一愣,随即笑开了,“公子是真性情,来我这里的客人,十有八-九都是觉得冷的,可开口的无不是赞这风景绝佳。”
邹三已经觉得不好了,他想去扯姬未湫,但还是让姬未湫说出了口。
姬未湫:“他们家是没有窗子吗?总有门吧?没有门,总有树吧?”
言下之意,死装,真的很喜欢星空又没有窗户的可以推门出去看,实在不行还能把自己吊在树上看。
微生公子笑得两肩乱颤,又扬声唤了人来关窗,他道:“公子说得极是!公子真叫我爱煞!”
姬未湫没接这茬,他就想看看美人洗洗眼睛,不是真的想找个人过夜——退一万步,他怕有病。
邹三面如涂朱,他扯了扯姬未湫,与微生公子道:“我朋友他、他莽撞了,公子见谅。”
微生公子闻言又看向了邹三,轻而易举地将话题从姬未湫身上聊到了邹三身上:“公子有友如此,公子必然也是性情中人,微生何其有幸能见公子?”
姬未湫在一旁瞧着,这微生泽很老辣、很精明,他在他和邹三之间很快就发现了今天更有可能为他一掷千金的是谁。他容貌艳丽,却做孤寂,明明看见他们来了,又做出一副春风细雨的模样,本质上就是引起客人的探索欲,想看看他伪装下的真实的样子。
和邹三走的是一个路子。
那些身经百战的花魁哪里看不出来邹三也是装的?只是不愿揭破而已,邹三给钱大方,又能装出自己喜欢的样子来,还能让自己也有兴趣,长得也算俊俏,自然喜欢。
窗户关了,果然暖和了许多。
姬未湫捧着茶盏欣赏微生泽的美貌,不可否认,眉目流转之间确实是好看的,说话也叫人如沐春风,姬未湫越看越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有点像谁。
他思索了半天,陡然想起来这说话的劲头像谁了!
他像顾相!要是说话再带些狡猾,那就真点顾相年轻时候那味儿了。
姬未湫神色顿时就有些诡秘了起来。
大概是这么一想,就越听越像。
——有一种坐在文渊阁里上班的感觉。
第72章
第一次来, 能见到头牌喝茶谈天就算是不错了,饶是姬未湫与邹三亦不例外。
微生公子与邹三聊得笑得花枝乱颤,姬未湫满心满眼都是:我想下班。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大概是他表现得太过心如死灰, 微生公子奉了新茶给他,依旧是言笑晏晏的模样:“公子可是觉得无趣, 难道是微生不合公子心意?”
一般知情识趣的人这时候就知道要讨他欢心了, 结果姬未湫以为是只要他点头就给他再找几个来作陪。于是他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还开了条件:“有美貌善谈的吗?再寻几个来。”
这楼里最善谈美貌的就是面前的微生泽, 否则他怎么会是头牌?闻得此言, 别说微生公子,就是邹三都觉得牙疼。不过这尴尬也就是一瞬间,微生公子美目流盼,打趣道:“看来今日是微生没福分了,可听见了?将方汀、云氿他们请来!”
外头的侍人应了一声便去了。
不多时就来了三个各有特色的小倌来, 一个清冷, 一个热情,一个性感, 再加上微生泽,基本覆盖了客人们的基本喜好。
姬未湫挨个看了过去, 最后选了那个穿的最少身材最好的, 对方一过来就要往姬未湫腿上坐,姬未湫眉目微动, 一手随意搭在了膝上,不动声色拒绝了。
哪想到那人覆上了姬未湫搭在膝上的那只手, 他的眼尾勾了眼线, 抬眼看人的时候像是一把小钩子,他将姬未湫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奴云氿。”
姬未湫默默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邹三终于没忍住扯了扯姬未湫的衣袖,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以前也没见姬未湫这个地步啊!他以前虽然也不过夜,也不至于真就做到这么煞风景的地步。
姬未湫还未说话,云氿便道:“也是奴不好。”
他瞟了一眼姬未湫的腿:“公子是金贵人,若被奴坐坏了可怎么好?”
言下之意,当面说姬未湫弱不经风,还说他不行。
他虽然自称是奴,那双眼睛里却满是挑衅之色,毫无半点卑躬屈膝之感。姬未湫抬眼看他,也没真和他杠上,只问他:“可有擅长的?”
云氿舔了舔嘴唇:“奴擅长的可不好在此处,不如公子随奴去房中?奴慢慢给公子看。”
邹三:“……???”
他们来错地方了?他没听错吧?
邹三满是怀疑地看向微生泽,微生泽则是低笑道:“这位公子是入了云氿的眼呢……”
邹三暗中摇头,那也没戏,姬未湫从不与人过夜……呃,也不一定?毕竟以前都能算是去错了地方?
姬未湫硬是多看了两眼,随即点头——他想赶紧远离‘年轻时候的同事’,换个地方坐坐也好。
邹三心想哦吼,果然他猜得没错。
姬未湫起身,垂眸看他,一手在邹三臂上按了按:“好好玩,今日算我的。”
说罢,他就随云氿换了房间,另一间房间没有悬挂纱幔,却满是屏风,云氿已经进去了,却发现姬未湫驻足不前,心中有些奇怪:“公子?”
姬未湫道:“换一间。”
云氿笑着低声道:“待公子进去了就明白此间妙处了。”
倒是点了昏黄的灯烛,人在屏风后裸身起舞,自然是妙不可言。
云氿说着就要上前攀扯姬未湫,奈何被他身边的侍卫给拦在了一尺外,姬未湫听他这么说,脚都不带抬一下的,他先说明一下,他不是怕那什么,但是他现在站在门外就看见里头黑洞洞的一片,屏风的白底子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也不知道什么操作,那屏风应该就是纯白的,也没绣花鸟鱼虫……就这屋子是个人都觉得诡异吧?
“换一间。”姬未湫生怕又带他去这样的地方,强调道:“要点灯。”
云氿只好带他又换了一间,此间灯火通明,富丽至极,连梁柱上都描绘了欢喜图,生动不凡,推开门云氿没先进去,而是先侧目看向姬未湫。
姬未湫看着密集的图案,感觉自己密集恐惧症犯了。
那自然是不进去的。
花钱找乐子又不是花钱找罪受。
云氿沉默了一瞬,又带他去新房间,这次里头的布置不太好说,姬未湫看了第一反应是别人肯定也用过吧?他们消过毒吗?
姬未湫只觉得心累,要不是还记着是抱着目的来的,他抬脚就走!他耐不住道:“你们这地方就没有正常一点的房间吗?”
他自己都觉得很神奇,怎么这里每一间房间都能让他避之不及。
云氿嘴唇微微勾起:“自然是有的,公子请随我来。”
终于,这次带着姬未湫去了一间正常布置的房间,姬未湫坐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云氿接了小厮递来的茶,送到了姬未湫面前:“公子请。”
姬未湫抬手接了茶,不想云氿居然在他接茶的时候在他手心里刮了刮,姬未湫下意识松开了手,只听瓷器碎裂声响起,上好的瓷器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云氿低头看了看茶盏,随即道:“公子既是无心,何必来此呀?”
小厮见了连忙来收拾。
姬未湫垂眼看着小厮躬伏的背脊,随口道:“与你何干?”
“自然与奴有干。”云氿笑得格外勾人,奈何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他又问:“公子可是有心上人?”
“没有!”姬未湫脱口而出,这两字说完,他又强调了一遍:“没有,你不要瞎猜。”
云氿在姬未湫身边坐下,他眨了眨眼睛:“那看来是了。”
“公子来此,既不谈天,也不夜宿,大抵是心中彷徨吧?”云氿的气质为之一变,那股若有若无的媚意消失了去,他压低了声音:“不如让他们出去,公子悄悄与我取取经……谁也不会知道的。”
“……不必。”姬未湫回答道:“我没有意中人。”
他惜命,留他们在这里他比较安全,大不了就是他们听见什么告诉姬溯呗!
云氿若有所思道:“看来公子心悦之人不能宣之于口。”
姬未湫心中陡然一跳,反而平静了下来:“不必钓我的话。今日没心情,弹个曲子来解闷吧。”
他意识到这个云氿的危险……他说想要个能言善谈还美貌的,这楼子也不用这么实诚吧?还真是观察入微,真他妈会找话题!
姬未湫无比后悔,他刚刚就该走的,刚刚走合情合理,现在人都坐下了,云氿提了一句‘不能宣之于口’他就立刻拔腿就走,那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别人云氿猜中了吗?!
不对,他就是被这云氿带偏了,他压根就没有意中人!姬溯那纯粹是意外,意外!人不好色好什么,how are you吗?!
云氿又道:“我可不会那些软绵绵的东西。”
姬未湫抬眼看他,明晃晃地写着‘你接着编’,这种楼子里的人不会琴棋书画?接着编!
云氿当真就是不动,接着道:“怎么,公子的意中人也不善这些吗?”
姬未湫道:“那你会些什么?”
他是姬溯面前历练出来的,小时候被套话那是真的一套一个准,如今他早已明白但凡是不太好回答的问题就当没听见就行了——当然,对着姬溯没用,毕竟他问出不太好回答的问题也得回答,当没听见容易造成更坏的结果。
云氿道:“看来是真的不会。”
姬未湫心道姬溯还真就会,还很擅长,君子七艺他能不会?……呸呸呸,又被他带歪了!
姬未湫道:“你就是这么伺候客人的吗?不会伺候就滚出去,换一个人来。”
云氿一手探来,还未握住姬未湫的手,就被姬未湫反手拍了一下,他也不呼痛,狡黠地说:“看来是说中公子的痛处了,公子对我防备甚深呐……公子不喜欢,我们换一个说说?天色已晚,公子来这儿,不怕家中夫人不满?”
姬未湫这个年纪,大多是成亲了的,姬未湫奇怪地看着他:“怎么问出来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倒胃口?”
“那看来是没有。”
听到‘天色已晚’四个字,姬未湫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还真挺晚了,明天他还得早起上班,还是没有工资的班。
家里没老婆,没人骂他,但是本朝有律,官员不得嫖宿,他以前没入阁,哪怕御史也不与他计较这个。思及此处,他更难过了,他明天早上上朝该不会被参吧?
到时候满朝文武都知道他今天上青楼了,到时候姬溯也不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偏袒他,毕竟有律法在,说不定再罚没他半年俸禄。
姬未湫道:“在这里真是埋没了你。”
他应该去当官差去破案才对!隔这儿坐着真他妈埋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