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溯神色冷了下来, 姬未湫正打算邀请姬溯一道赏景,不想这人转头就走了, 一个招呼也不打。姬未湫想着反正景色也赏过了, 饭也吃过了,姬溯的冷脸他是吃不下去了, 当即告退。
姬溯头也不回地离去了,恍若未闻一般。姬未湫见他没回应就站直了身子——谁知道姬溯在发什么火?他说不许他再上树, 他这不是应了吗?他都答应了, 他还发什么火?
大概是因为他态度不够端正吧……算了,和他计较这些做什么?他爱生气就生气, 他这一届凡人理解不了。
正在此时,姬未湫只觉得背后有一股巨力袭来,姬未湫一个没站稳,往前踉跄了几步,背上挂上了一个沉甸甸的肉团子,披风被拉得直往下坠,绳子勒着姬未湫的脖子,差点没把他勒死!
暗卫见状当即现身,一手扶住姬未湫,一手在披风上一卷,将小黑豹子兜入其中,还细心地托住了小黑豹。在姬未湫反应过来之前,暗卫已经快速将他的披风解了下来,让姬未湫松了一口气,他这才道:“殿下,属下失礼。”
姬未湫回头一看,就看见小黑豹被裹在披风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他还未来得及生气,就觉得脖子上一阵刺痛,他不用摸都知道少说破皮——这小黑豹说小,实则已经有二十多斤了。
暗卫垂首,没有说话,自方才起小黑豹就一直处于一个自顾自的和花瓣玩儿的状态,没想到它会在圣上走后暴起伤人,他再过去救也来不及。
姬未湫忍着没有龇牙咧嘴,伸手用力戳了戳小黑豹的脑门子:“你爹快给你勒死了!你当你还小是吧?”
小黑豹一脸痴呆样,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被戳了还当姬未湫跟它玩,歪着头要咬姬未湫的手指。
姬未湫捏着它的嘴,与暗卫道:“没什么大事,也没伤着,管着自己的嘴。”
暗卫沉默不语,姬未湫从他手里抢了小黑豹回来,强调了一遍:“什么事儿也值得你去禀报,伤了咪咪我跟你没完!”
暗卫这才应了一声。
既然受了伤,姬未湫也没多在宫中停留了,赶紧出宫,破了皮放别人身上是不值一提,放他身上的级别也就略低于姬溯身上破了皮,姬溯是真的干的出来因为这点最多七天就能长好的伤去责罚一大片人的事儿的。
啧啧,烦得很。
等姬未湫回了王府仔细一看,就发现自己脖子上的伤比他想象中要严重一些,伤口上已经结成了几个星星点点的血痂,破了皮的地方不碰还好,碰了就疼。
姬未湫让眠鲤来看了看,眠鲤先惊了一下,知道是小黑豹子干的后就噗噗直笑,拿了个药膏给他涂了。
这地方比较醒目,不过姬未湫今天也不打算出门,明日上朝前用粉遮一遮就是了。大冬天的也不怎么会出汗,问题不大。
鸿胪寺那边来人禀报了一下突厥使团在使馆里的情况,说是一切安好,姬未湫想了想道:“让他们看紧些,里头有几个人就爱闲逛……若他们私下出门又叫我们逮着了,那就……”
……
***
“王兄,那个王爷是什么东西!”琪雅公主气鼓鼓地说:“居然敢叫人拦着我们不让我们出去!”
乌尔王翠绿的眼睛里闪过一点玩味:“拦着就出不去的话,王妹还是别出去了。”
“王兄!”琪雅公主不服,但见乌尔王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没有再说什么,出去了。
“他们不让我出去我偏要出去!”琪雅公主跺了跺脚,不多时她就和奶娘阿善换了南朱女子的装束,本想装作是进来送果蔬的仆妇,没想到还没出大门,就被拦下了。
拦下她们的人是鸿胪寺的一个小吏,客客气气地说:“下官拜见公主,公主,两国常年交战,百姓之中难免有仇视突厥之人,为了公主安危,还请公主切莫出门,贵体为重!”
他话是这么说的,实际上手持长戟的官兵早已将大门拦住,琪雅公主怒道:“本公主偏偏还就要出去了!什么贵体为重!本公主如何还不劳你们南朱操心!”
小吏闻言便拱了拱手:“既然公主执意如此,那下官也无可奈何……来人,放行!”
说罢,门口的官兵便撤开了长戟,琪雅公主趾高气昂地瞪了他们一眼,甩了甩袖子就出去了,小吏就在后头冷眼看着她的背影。忽地只听闻外头有人喝了一声:“蛮子出来了!”
“蛮子出来了!”
话音未落,无数臭鸡蛋烂菜叶子在空中横飞,外头传来女子一声尖叫,不过几个呼吸就看见琪雅公主与她奶娘狼狈地冲了回来,头顶还挂着两片烂叶子,小吏只当是没看见她那狼狈的样子,与她道:“公主受苦了。”
“来人!驱散外面那些百姓!聚在使馆外成何体统!”
两侧官兵应是,出去赶人去了。
琪雅公主胸口急速起伏,指着小吏‘你’了半天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小吏则是一派苦口婆心的模样道:“公主快快回去沐浴更衣吧!外头那些百姓下官一定好好教训他们!”
琪雅公主还想说什么,却叫身旁的奶娘使了个眼色,半拉半推的带了回去。
另一侧,瑞王府中,姬未湫听说了这件事,不由轻笑了起来:“真这么办了?”
来禀报的小吏就是方才拦住突厥公主的那位,他道:“正依王爷所言,除此之外,还有两三探子偷偷潜出使馆,一律也照此办理。”
姬未湫掸了掸衣袖,道:“很好,就这么办,让他们太平些。”
“对了,这次来的怎么是三王子?不是说是二王子?”姬未湫又问道。
小吏答道:“二王子齐齐格临行前旧疾复发,足不能行,这才临时换了三王子乌尔前来。”
“知道了。”姬未湫和颜悦色地说:“劳烦你跑着一趟,忙了一天也累了,回去休息吧……也就累这么几天。”
“是,多谢王爷。”小吏说罢,便行了一礼告退了。眠鲤送他出去,顺便给小吏塞了个包银两,说是请他们喝茶。
姬未湫一手支颐,他想的是明天上朝估摸着突厥王子要上殿,到时候还不知道如何呢。希望早点谈完,然后开个宴,赶紧把他们送走,他们也好过个好年。
谁想留这群人在京中啊,看着都膈应——姬溯也觉得膈应。但是他的膈应具体表现在实际行动上,比如外臣来使有一定的章程,何时面圣,何时宴请,底下官员如何招待,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该带人见识见识南朱风华,都写得清清楚楚。
但前阵子鸿胪寺的文书下来,姬未湫就看见了三件事:面圣、宴请,然后请他们滚。尤其是其中宴请这一环节,这宴请本该是由皇家来,但这次直接降格成鸿胪寺办,皇亲国戚一律不出面,就让鸿胪寺卿带着几个官员请一顿就算了。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这个瑞亲王在宴请名单中,不过他瞧着鸿胪寺卿的意思是:帖子送到了,您去不去都随意。
这不可谓是不慢待了。
姬未湫斟酌着其中玄虚,从这文书中其实能很明显的透露出一个消息,那就是姬溯根本就不是秉着求和的意思来的,但凡是要求和,哪里能这么慢待?那就是说……如果突厥立刻开战,姬溯也不怂?
之前不是说粮食短缺……哦,没事了,看来王氏真的割了不少肉出来。
小黑豹忽地在他腿上打了个滚,露出肉乎乎的肚皮来,姬未湫在它肚子上揉了揉,又对着它笑,拿着一根肉干塞进了它的嘴里。
一人一猫和好的速度快得令人发指——自己养的猫,难道还能怪它吗?不就是意外,忍着吧!谁家养猫不受伤啊!
姬未湫将小黑豹放下,到了镜子前看了看,如今过了几个时辰,这伤口大概是因为血沁过的关系,红得格外显眼。
姬未湫摸了摸,挑了点玉露膏给自己敷上了,正准备躺下看会儿书,忽地醒波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
姬未湫叫了进,醒波呈上了一封帖子,上书的是‘风清月明,愿在明月楼设宴,静候君至’,落款则是‘乌尔’。
乌尔王?
姬未湫根本不打算去,私下见使臣他是发癫了吗?他随手将帖子扔还给了醒波:“这种不正常的东西送来作甚?不去。”
醒波垂首道:“属下本不欲打扰殿下安寝,只是送信的小厮说乌尔王手里有殿下想要的东西,不去,殿下恐怕会后悔。”
姬未湫‘呵’了一声:“我想要的东西?”
他想要什么?这个乌尔王能变出AK还是狙?无人机和坦克他也能接受,107型火箭炮也可以,要是能有导弹更佳!
他还想要姬溯,乌尔王能变出一个姬溯来吗?
“让他滚,下次再送这些来你也滚。”姬未湫面无表情地说。
醒波恭敬地垂首应道:“是,殿下。”
第93章
姬未湫道:“是了, 账目对完了吗?年关将近,年货备得怎么样了?”
醒波闻弦音而知雅意,将为太后、圣上准备的年货细细说了说, 皇宫中那些珍品不少,故而醒波也不准备这些, 为太后寻摸的是罕见的宝石, 而为姬溯准备的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姬未湫听了便起了兴趣,叫人呈上来看一看, 见那一匣子宝石中, 中间那颗蓝宝石犹如鸡卵,光华璀璨,周围饰以银、玉、珍珠等物,姬未湫觉得自己眼睛都快闪瞎了:“这东西……你辛苦了。”
这么大的宝石,虽然俗, 但它大啊!
醒波眉目柔和下来, 透露出几分笑意:“为殿下奔波,醒波不敢称辛苦。”
姬未湫又看了那把剑, 剑长三尺三寸三分,拔出时烛光映照于剑刃上竟然焕照出一道莹莹冷光, 剑芒若星, 凛冽如霜,姬未湫往下看去, 便见剑身上刻有铭文,“溯回。”
“……好名字。”姬未湫一顿, 这剑并非南朱所铸, 没有避讳也合理。
姬未湫说罢,与醒波道:“这样好的剑, 我都有些不舍得送了……留下吧,给圣上准备些其他的……我看那尊观音就很好。”
姬未湫说的是搁角落里的一尊白玉观音,这东西是偶然所得,一整块的羊脂玉雕琢而成,柔润和美,本来是打算放几年,等到太后岁数上去了再送的。
醒波没说话,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姬未湫,意思很明显:这观音像送给圣上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况且这剑名……圣上的名讳是需要避讳的,南朱以外自然无妨,可入了南朱,又不送给圣上,殿下留着这带着圣上名讳的剑……?
姬未湫一笑,就这么定下了。
……
翌日,晨起上朝,今日姬未湫可谓是精神抖擞,嘿嘿,今天有戏看!
突厥当日能送那般狂妄的国书来,今日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这样的日子,他不能迟到!
顾相难得见姬未湫这么精神的时候,想到今日有些什么,便有些明白了,他上前道:“今日未用早膳,王爷可否赏臣一些?”
作为姬溯的头号狗腿子,姬未湫自然不介意,一旁的宫人从食盒中取出了碗碟,顾相摆了摆手示意不必,他拈了一个赤豆糕送入口中,随即眼睛一亮,笑着说:“往日真是亏了……早知道御膳房有这份手艺,臣早就来王爷这儿蹭一口吃的了。”
姬未湫随意道:“顾相喜欢,一会儿我叫人将方子送到府上去。”
“多谢王爷。”顾相坦然谢过,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顾相吃完了,这才低声道:“今日的戏有点多,王爷何不坐而细观?”
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坐,姬未湫也不例外,大不了就是跟着姬溯来时能得个凭几暗中靠一靠。顾相的意思是让姬溯去殿后听,不要在朝上站着。
姬未湫一顿,顾相这老狐狸,极少说这样的话,但是他能说,十有八-九就是姬溯的意思——那姬溯为何不令庆喜公公来传话?
他最好不要在朝上,说明今日的事情与他有关?但又与他无关?所以他不出现不会影响结果,但是他出现反而会增加变数?……什么变数?
姬未湫琢磨了一下,觉得应该是突厥王子说话太难听,姬溯怕他直接上去给人两拳?
应当不至于……吧?
姬未湫如今是学聪明了,他谢过顾相后光明正大的就走到太和殿后殿去了,不多时,姬溯的仪仗便出现在了视野中,姬溯下了御辇,见姬未湫候在一侧,眉目微动,仿佛在问他怎么在这里。
姬溯有些不悦,寒冬腊月,姬未湫连个手炉都不带,就这么站在殿外是什么意思?
姬未湫上前与姬溯行过礼后便笑眯眯地说:“方才顾相与臣弟一说,今日臣弟最好不要在朝上,臣弟不解,这才在此处候皇兄。”
姬溯淡淡地说:“进去。”
姬未湫跟着姬溯进了后殿,姬溯的目光在姬未湫的颈侧一掠而过,随即道:“刘与辉参你。”
姬未湫:“……啊?”
不是,好端端的,刘相参他干什么?
姬溯带着一点几不可见的笑意:“前几日做的时候不怕,如今倒是怕了?”
姬未湫反应过来,大概是因为这几天接待使团的事情,刘相作为天下读书人表率,行事自然要刚正不阿,姬未湫做的事儿从王爷的身份上来说没什么毛病,但他现在是接了任务的阁老,那么自然就有礼数不周的罪名。
唔……说不定是突厥使臣告状,然后刘相就会出来唱个白-脸,然后顾相再出来唱个红-脸,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也不至于为了这点治他的罪,本来就是意思意思走个流程,但多少要被刘相和御史骂上他几句的。
怪不得顾相说他还是不在的好,他要是气得当场争辩,这个台就难下来了。
姬未湫撇了撇嘴,有些不满,他还积攒了一肚子的话术,就等着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阴阳突厥使臣几句呢!罢了罢了,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他就在后殿看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