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未湫撇了撇嘴,盒子里的东西不让他看,但盒子外的东西总能让他看看了吧?
他直接就跟了过去,什么隔着屏风,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他现在要正大光明的看!
姬溯见姬未湫进了隔间,也没有出声阻止,摆明了就是随便他如何。他总是泰山崩于前不改于色,坦然自若地换下了寝衣。
反倒是宫人们却被姬未湫盯得一个个都紧张兮兮的,生怕出什么差错,但众所皆知,有时候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出错,姬溯的腰带松落,衣襟微敞,宫人们吓得跪了下去,还未来得及请罪,姬未湫便道:“都下去吧。”
姬溯没有出声,通常代表着他的默许,宫人们见状行礼退下,姬未湫问道:“皇兄,不如让臣弟服侍您?”
姬溯淡淡地应了一声,姬未湫当即就站起身近前,抓住了那根宫人没抓紧而导致前功尽弃的腰带,它如今松松垮垮地挂在姬溯的胯骨上,姬未湫的手掌贴在那里,皮肤的温度透过丝滑的布料传递到了他的指尖,他摩挲了两下,刚想摸第三下,就被姬溯按住了手。
姬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姬未湫抽回了自己的手,干脆利落地帮姬溯绑好了腰带——宫人慢,是因为他们以‘服侍’为主,既要轻又要柔。
姬未湫嘴上讲着‘服侍’,实际上是干什么都不必说。这点便宜都不让他占了,那他怎么给自己绑的就怎么给姬溯绑。
姬溯见姬未湫转身取了外衫来,便张开了双臂,任由姬未湫帮他穿好了外衫。一切打理妥当,姬未湫也打算去更衣,忽地他问道:“皇兄,我能出宫吗?”
他才想起来今天是‘病假’,不用去文渊阁打卡,如果不能出宫,他就不大换了。
姬溯的目光在这一刻沉了下来,姬未湫心中有了答案,便听姬溯淡声道:“今日留宿宫中。”
姬未湫颔首,披了件外衣系了披风就跟着姬溯一道出去了,甚至没忘记揣上了姬溯的令牌,已经开始研究起怎么花了——反正下午无事,要不去姬溯的私库里逛一圈?
谁要陪姬溯在清宁殿上班啊?吃又吃不到,摸又不许摸的,吊的人火大。
姬溯除了不许姬未湫出宫外倒也不约束他其他,姬未湫跟姬溯说了一声,连清宁殿没进去,庆喜公公就领着他去私库了。庆喜公公犹然未知,只当是姬未湫做了什么事儿得了姬溯的赏,边走边笑道:“殿下,私库中有好几件珍品,一会儿老奴指给您看。”
姬未湫也笑着应了:“好呀,公公看中什么与我说,我拿了回头悄悄给您。”
“呦,瞧殿下说的,老奴可不敢。”庆喜公公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姬溯并不是一个吝啬的人,甚至可以说十分大方,庆喜公公作为姬溯身边第一人,各色珍品从没缺过他的,更是让他在宫外置田买地,日后也好出宫养老。但这并不妨碍庆喜公公听着这话舒心呐!
“有什么敢不敢的,皇兄富有四海,难道还计较这些?”姬未湫随口说着,又聊了几句,就到了姬溯的私库藏宝阁的门前。
这里平时都是锁死的,守门的老太监见庆喜公公与瑞王同来,连忙起身行礼,然后开了藏宝阁的大门,请他们进去后又关上了库门。
姬未湫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小时候姬溯带他来过几回,只不过后面出宫建府后,得赏赐都是姬溯直接赐下,没有机会再来了。
姬溯这个人规整,做什么事儿也都规整,藏宝阁中被分为了四大类兼十几种小类,每个类别都有相应的地方。入目就是饰品,这个类别本就是最容易拿出来赏人的,且大多以金玉宝石制作,比较容易保存,故而放在最外面。
姬未湫随手打开了一个多宝匣的抽屉,见第一层就摆了一对羊脂玉环,玉质柔润细腻,光是如此还不够,上面撒着棕红色的糖色,形若烈火,委实赏心悦目。
庆喜公公道:“殿下请看这玉环的妙处。”
说罢,庆喜公公将这一对玉环叠放在一处,便见上面的花纹连成了一只翩然若飞的凤凰——这要放在现代姬未湫不屑一顾,放在这年头他就只能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了。
放在这里?
姬未湫将多宝匣其他几层都打开,果然里面的首饰都是偏向于沉稳大气,应当是收拾出来作为母后的节礼的。
庆喜公公知道姬未湫的心性,明白他是不会要这些的。庆喜公公笑道:“好东西都在地下呢,殿下请随我来。”
“地下?”姬未湫还是第一次知道藏宝阁还有地宫,不过一想也是,地宫气温更低,配合相应的去湿的手段,更利于保存一些文物。庆喜公公引着他往藏宝阁深处走,直至走到了末端的一个多宝架前,他与姬未湫道:“殿下,还请用令。”
姬未湫从袖中摸出了那块令牌,庆喜公公接了来,拨开了一个花瓶,又从架子上取下了一片削薄的木片,露出下方的缺口来,令牌入内,只听见机扩转动,一侧的地板挪了开来,露出一道幽深的隧道来。
隧道两侧都嵌有夜明珠,散发着泠泠的冷光,庆喜公公将令牌取下交还了姬未湫,引着他一道进去。
说实话,亏得有庆喜公公一道走,否则姬未湫一个人是打死不肯下去的。楼梯有些陡峭,姬未湫下意识扶住了庆喜公公的手臂,道:“您慢点。”
庆喜公公应了一声,还好楼梯就这么一段,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眼前忽地开阔起来,这地宫几乎就是复制了地上藏宝阁,而且比地上的更为宽广宏大,姬未湫瞧着这地方,不禁有些咋舌:“这么大?”
回音顿起。
“……”姬未湫突然有种自己是个穷逼的感觉。
庆喜公公陪着他在里头走了一段,指了好几个姬溯珍藏的绝品,姬未湫没客气照单全收。
之前姬未湫打算送给太后的宝石蛋以为已经是很难得的了,他在这儿至少看见了三个同款不同色的,还有个红宝石跟脑袋一样大,跟一团凝固的火一样静静地停在多宝架上。
很显然历代皇帝也觉得切割了它有些可惜,故而就这么放着了。
姬未湫指着它说:“我要是把它拿走了,皇兄该不会不舍得吧?”
庆喜公公心想圣上连调度私库的令牌都给了您,哪里还会有不舍得的?他笑着说:“殿下只管取就是,圣上定不会怪罪。”
姬未湫看了好几眼,也不太舍得把这玩意儿切割了,但不切,放在家里那也只能摆着看,用不了。他侧脸问:“公公喜欢吗?”
庆喜公公领悟到了他的意思,连忙摇头:“这……给了老奴也没用呀!”
姬未湫只能遗憾的放弃了,心想姬溯逃过一劫。
两人走到一扇门前,庆喜公公便止步了:“殿下,老奴在这儿侯着您。”
那就是说里面的东西庆喜公公也不能看。
姬未湫好奇心大起,有什么是庆喜公公也不能看的?他推了门进去,宫门吱呀响了一声,他进去之后便见是一条长廊,分隔了许多偏殿,姬未湫推开了第一间偏殿,进去后架子还是那么些架子,但东西显然变得私密了许多。
或者说东西没那么值钱了——这些东西很明显不是姬溯的,比如他看见有一身宫妃服饰被封在了水晶匣中,像是被封死了,打不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还有一把生了锈的剑,上面生满了红锈,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看着有点像血。
姬未湫打了个寒颤,连忙挪开了视线,一想到这些不知道是哪位老祖宗的东西,越想就越觉得恐怖,这些东西可以叫文物,也可以换个说法,叫‘遗物’。
他本想出去,可对姬溯的私藏的好奇心又占据了上峰,姬溯会在这里面藏着些什么呢?
他在里面搜寻着,终于找到了一间空白匾额的偏殿,他尝试着推开门,果然见到了一些很眼熟的东西。
入门就是姬溯寝宫的布置。
姬未湫抬眼又看见了一柄剑,这柄剑他眼熟极了——姬溯当年的配剑,拿来弑父的就是这一把剑。
噫,这东西有什么好收藏的,也不嫌脏。
姬未湫嫌弃地想着,并没有拿来看的意思,这把剑他小时候玩过很多次,根本不觉得它有什么稀奇的,还觉得有些晦气。
再往里去,绕过一个弯子,就是书房,入目就见一幅同样被封闭在水晶匣中的画卷,整体为青蓝色,数只仙鹤翱翔于天际,再看落款,果然是那位宣和主人的真迹。
好家伙,原来真正的好东西在这儿呢!
姬未湫心动且手痒,这玩意儿摆明了不能吃不能用,但是他就是想薅走,看看也舒坦!他记了下来,这水晶匣他一个人也搬不动,回头等上去了跟姬溯说一声,让他弄出来给他。
姬未湫随手抽了本书架上的书,心道挂着的都是好东西了,书架上的应该更不得了,结果一看封皮上写了‘南朱律’三个字,他一顿,翻了翻,果然就是南朱律法!
这还是第一卷!这玩意儿一共有五十卷!
他又在同一排抽了几本,果然都是。他放弃了这一排,又去找其他的,什么四书五经、琴谱棋谱,一应俱全,乃至姬未湫还找到了两本话本!
啥玩意儿姬溯居然也看话本!
姬溯一翻,然后有些尴尬的合上了——他确定了,这书架子八成是姬溯让人一口气搬进来的,因为这个话本是他的。
对,就是他的。眠鲤讨好他偷偷从宫外带了几本武侠话本给他,结果被姬溯发现没收了两本,从此再无音讯,他还以为被扔了或者烧了,没想到竟然出现在这里。
这是什么杂物间啊!
姬未湫在心里吐槽着,却翻得津津有味,有种彻底闯入姬溯的私人领域的微妙的窥私感。
大约一刻钟后姬未湫就放弃了书房,继续往里头走,绕过屏风后就是寝居,他姬未湫看着床铺,一时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虽然他知道这就是对着姬溯寝宫复刻的,但是也没必要把床都准备了吧?要床干什么?床上还有被子枕头……姬溯该不会有时候还睡这儿吧?
他是什么龙吗?睡在财宝堆上?
姬未湫想想也觉得不可能,因为姬溯喜欢干净。虽然这地宫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东西好像都没积灰,但很显然看不见不等于没有,姬溯是肯定躺不下去的。
但姬未湫无所谓,他在床沿上落座,大概是环境太熟悉了,竟然让他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他顺手拉开了床头的抽屉,里头空空如也。
姬未湫有些奇怪,这地方因为是起居用,通常都会放些日常要用到的,或者比较隐秘的东西。比如偏殿的床头柜里就被他放了碧云酿、指甲刀、挖耳勺,还放了自己喜欢的手串、手把件,方便晚上睡不着捞出来把玩把玩。
至于王府里放的那就更隐秘一些,比如艳情话本。
——大晚上搞点黄多正常!
姬溯不知道有没有,要是真没有,说不定朝中流言就是真的了——姬溯不行。
他打开了第二个抽屉,里头还是空的,第三个、第四个……直到打开一个细长的抽屉后,他发现里面有一枚金环。
他拿了起来,只见金铸凤羽,嵌以红宝,满目华美,极尽奢侈,姬未湫打量了一番,确定自己是有过一个一模一样的臂钏的。
但是这个大小明显不是臂钏。
给小孩儿当手镯还差不多——那也有点小。
姬未湫往拇指上套了套,有点大,他又联想到姬溯的手……扳指吗?那也太大了,而且金环太窄了,只有小拇指宽,扳指至少要有一指半宽。
难道上面有机关可以收缩?
姬未湫对着夜明珠仔细看了看,夜明珠的光芒有限,终究是达不到正常烛火的亮度,他在内部摸了一圈,没摸到什么,又在外面摸了摸,将每一颗红宝石按了过去,只听见咔擦一声,金环顺着他的力道丝滑的往内聚拢,顺利地卡在了他的食指上。
哎嘿,这个他喜欢!
姬未湫欣赏了一番,决定把这玩意儿捞走,他这个人就是很俗气的,对这种金子加宝石的组合没什么抵抗力。其他抽屉他又都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东西后想着在这里逗留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不能让庆喜公公在外等太久,便出去了。
庆喜公公瞧见他出来,顿时松了一口气,倒不是怕别的,而是怕他在里头出什么意外。他笑问道:“殿下可挑中了什么?”
姬未湫道:“看中一枚戒指。”
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庆喜公公见了也有些暗暗称奇——这戒指的款式一看就不是圣上的喜好,反而是殿下的喜好。
殿下曾经赏了小卓一个臂钏,就与这戒指有些相似。
姬未湫一边往外走,一边与庆喜公公核对要带出去的东西,不必他们搬,自有人会负责,三言两语之间出了地宫,姬未湫长吐了一口气,搓了搓胳膊说:“下头还怪阴气的。”
庆喜公公赞同这一点:“正是寒冬,殿下若是无事,不妨去云池宫泡一泡,也好驱驱寒气。”
姬未湫随口道:“之前皇兄将甘泉别苑赐给了我,结果到如今也没机会去几次。”
他要是不入朝当什么阁老,他现在不知道有多快乐!大冬天就住到甘泉别苑去,那里依仗着温泉眼,气温高又湿润,跟春天没什么区别!
庆喜公公安慰道:“庄子已经是殿下的了,总会有机会的。”
庆喜公公有时候也觉得圣上对殿下有些过于严苛了,倒不是日常所需,殿下日常所用一应都是按照圣上的供应来的,只是有些形制不好逾越,但其他的都与圣上一般。
他是觉得殿下接近弱冠,又早已出宫建府,如今日日被扣在宫中,在圣上眼皮子底下过活。伴君如伴虎,殿下虽是圣上幼弟,但难免也有不自在的时候。
好几次殿下被训斥,他也觉得看不过去,可越是那等时候就越不能求情,他见殿下有时候也不喜欢待在圣上身边,可有时候瞧着又喜欢得紧——左右是兄弟两,殿下又是圣上一手抚养的,兄弟两拌拌嘴隔一会儿又好上了也是正常。
姬未湫点了点头,回了庆喜公公一道回了清宁殿,他还要去问姬溯要那副瑞鹤图。
姬溯果然还是一如往常的在看折子,今日上午吩咐了顾相办事,下午的内阁议事就开不了了,姬未湫行了礼,正打算开口呢,就听姬溯道:“坐。”
姬未湫一怔,以往姬溯赐座,都是先说免礼的,今日干脆直接扔了个‘坐’字出来了。兄弟两人之间还算是有默契的,姬未湫也没开口,自顾自的坐下喝茶休息,姬溯也未发问,直到他手中这一本折子批完,姬溯方道:“可有喜欢的?”
姬未湫三两步到了姬溯跟前:“皇兄,我要那副瑞鹤图。”
“眼光不错。”姬溯颔首,半点不舍都没有,耐心地问道:“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