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鹃是接到了消息后,当天后半夜的时候从j星赶到的人工岛,然后又不知怎么大半夜钻进了医院的住院部。
她推开病房的门进来时,柯青裁还睡着没有醒,庄捷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屋子里全都是信息素的味道。
庞鹃拧起眉,下意识咕哝:“少校你放这么多信息素赶什么?他差点流产,现在需要的是孩子父亲的信息素,其他alpha不要瞎放好吧。”
说着庞鹃进了房间,快步走到了窗边,把窗户大大的打开透气。
一连串下意识的动作做完之后,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一低头,坐在旁边小沙发里的庄捷懒洋洋的将交叠着的长腿换了下位置,然后抬头,好整以暇的对上她的眼睛,一挑眉,黑眸中有些明显的东西。
“……”庞鹃木了一下。
感觉熬夜奔波后呆滞的脑子猝不及防的迎来一场头脑风暴。
她不敢置信,“为什么他不反感你的信息素?难不成他怀的是你的孩子?”
庄捷很平静的说:“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
庞鹃感觉自己有点淡淡的疯了,“你搞我的病人?庄捷,你很行。”
脑子一会儿疯一会儿正常,庞鹃又说:“你搞你上司?”
庄捷转头看她,眼神笃定,像是在说为什么不可以。
庞鹃于是感觉自己像是狂风暴雨里的通讯信号,时灵时断,但总体是有点接不上信号的。
所以柯青裁这次终于换人了,他跟麦麦爹那个渣男终于断了?
所以她之前猜这个孩子的父亲也在j星的时候他没明确反驳,原来就在使团,还每□□夕相处。
因为这个新男朋友身份匪夷所思,柯青裁无法说出来,所以来找她查怀孕时就沿用了麦麦爹的代称。
难怪青裁的失序症好转的这么快,还让发了情怀了孕,他找的新alpha是庄捷这个信息素变/态,很难没好转吧?
还280%,真的很难不怀孕。
庞鹃的脑子忽然又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麦麦,那个可怜又乖巧的小alpha,她怜悯起来,望着庄捷感觉一言难尽,说:“这样子以后要当后爸了。跟你说我们麦麦是特别乖的小朋友,别因为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欺负他,你一定要好好对他,让他发自内心的接受你。”
庄捷拧眉看向她。
庞鹃抹了把脸,也感觉自己语言系统有些混乱了,“算了算了,这些以后再说……”
她抬手又啪的一下把窗户关上了,面无表情的说:“你这alpha就在这美滋滋的放信息素吧。”
庞鹃走去床尾,拿起挂在那里的病例本细细的看过,又检查了一下柯青裁正在输的液体,发现一切如常。
“他还真敢吃阻断剂,真是疯了……”她喃喃的说完,面色不善的回头看庄捷,“你是他的alpha,现在也用不着我来照顾了,我得趁刚才勾搭的omega护士还没换班赶紧走……找地方睡觉去了,今晚你好好看着他吧。”
“慢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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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青裁的肚子有些难言的痛,藏得很深,像是身体深处突兀的结出了一颗苹果,苹果还被他照顾的不好,说他弄痛了它。
柯青裁的呼吸放得很轻,因为它会随着呼吸一下一下的抽痛。
但是他也觉得还好,好像已经习惯了忍耐,是从什么时候起呢。
大二的时候,柯青裁已经能赚钱了。
其实他并不缺钱花,但好像自从嫂子嫁进他们家里来,他就不太习惯总是朝家里拿钱了。
所以柯青裁接了个翻译小说的活儿,忙了一个月,那笔赚了不少,他很开心。
收到结款之后,他去买了一支纯金手镯。
其实妈妈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热衷的东西,柯青裁也不知道妈妈想要什么。
不过舍友跟家里打电话的时候,他的妈妈开玩笑的抱怨过说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收到儿子送的金饰。
柯青裁心想那当妈的应该都会喜欢。
柯青裁去了金店,买了最大的几只中最好看的一个,用掉了翻译小说的整笔报酬。
他拿回家送给了妈妈,妈妈当时好像是很开心,拿着手镯爱不释手的样子,一个劲儿的夸他,说他有本事又懂事,当妈的以后就算是有指望了。
柯青裁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开心,是真的很高兴,觉得自己人生赚到的第一笔钱有了钱本身之外的另一种意义,赚的很厉害,花得也不错。
虽然他当时已经住到了小保姆房里去,妈妈也没有太多心思用来放在他身上了,但当时一个还在上学的孩子,能够想到的赚钱最大的意义就是反哺自己的父母。
不过没过几天,一次全家坐在饭桌上吃饭,柯青裁看到自己买来送妈妈的金手镯出现在了嫂子的手上。
而妈妈的手腕上又变得空空的了。
一瞬间柯青裁的心比妈妈的手还要空。
嫂子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开心的说小二你看嫂子的新手镯好看吧?
柯青裁当时已经不是会误会嫂子跟母亲买了同款的小孩了,但他还是倔强的在事后独自去问了妈妈。
他妈当时是怎么说的?哦,她说你送给我的就是我的了,我想怎么处置都行,难道青裁你还想要回去?
柯青裁当时太难过了,又生气,那种感觉是到现在想起来还会重拾的愤恨。
愤恨到他忽然非常鼻酸。
然后梦就惊醒了。
柯青裁茫然的睁开了眼,从梦中的场景切换出来,意识到自己真的因为梦难过得发出了一声抽泣。
视线聚焦之后,他看到了庄捷的脸。
少校在他床边附身,摁住了他输着液的那只手腕,低头看着他,眉心轻皱,问他:“怎么了?哪里疼?”
梦里的他也哭了,但现实中的他得到了回应。
柯青裁很轻的摇了下头,开了口有些嘶哑的说:“没有,不疼,现在很舒服。”
“那怎么哭了?”
他眨动了一下干涸的眼睛,说:“我没哭。”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柯青裁闻到了屋子里的安抚信息素。
不知道是时间过去了足够久,还是医生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吃得阻断剂加快代谢了,总之他能闻得出来,屋子里信息素很重。
柯青裁又去看向庄捷。
昨天他进入医院的时候天是黑的,现在天亮了,已经过去了一夜。
庄捷的外套脱去了,军帽也摘掉,只穿着衬衫,但除此之外,他依然是清醒整洁的。
他的上身俯在柯青裁面前,伸手按了床头的呼叫铃。
医生呼啦啦进来,给柯青裁测体温测血压折腾了一圈。
“现在看来状况稳定的还可以,”医生扶了扶眼镜,扫了眼屋子,对里面满到要溢出来的信息素感到满意,“后续可能还有一两天少量出血的情况,不用太紧张,但要卧床休息。超过三天没停的话要说。”
柯青裁点了点头。
医生接着转头看向庄捷,十分严肃的说:“以后看好你的omega,绝对不允许再吃阻断剂!”
柯青裁:“……”
庄捷淡淡的说“好”。
医生和护士很快就离开了,柯青裁判断现在是早晨,因为他们好像着急去查房。
病房的门关闭,走廊里的声音变得很远,屋子里两个人的气氛安静而缓慢。
柯青裁望向坐在窗边的少校,很多话翻涌在喉咙中,但他越发感到喉咙艰涩。
过了好一会儿,柯青裁说:“……谢谢你。”
庄捷长腿交叠着坐在小沙发里,双臂环胸靠着后面的沙发背,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
“谢什么?”
是应该要说明白谢什么,但柯青裁要谢庄捷的事情太多了,他眼睛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吊顶,用有些混沌的脑子思索着。
一边想一边缓缓的说:“谢谢你长久以来提供的信息素。谢谢你愿意给我临时标记,还有用信息素压制让会议顺利进行下去。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还有,谢谢你明明知道了它的存在,却装作不知道。”
脑海中似乎还有很多,但柯青裁适时停住了嘴,最后只是总结,“所有的事,都谢谢。”
但庄捷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这些话变得明朗,他的浓密的睫毛朝下垂了些,有些遮挡了眼里的光,嘴角拉得很平直,像是并不想听到这些。
庄捷开口,用很淡的语气问:“为什么不要我的临时标记?”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柯青裁抿了下唇,转头看着他。
该怎么说呢。
曾经收到过他并非情愿的最终标记,那场标记的后果就是他们两个人都备受其难。而且有了那个标记,柯青裁对他的感情来得汹涌而浓烈。
他的心里不是清白的,标记这种东西会放大他见不得人的那一面。
柯青裁最后说:“标记是很珍贵的东西,不要随便给别人。”
庄捷沉默了,看着他望过来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的,微微用力的张大了,使得上挑的眼尾变得不明显。
像是很真诚的劝告。
庄捷想到他围绕着瘢痕的腺体。
被标记之后要经历过什么才能有那样的疤,说出这样的劝告。
但庄捷并没有就此停止,又问:“如果从来一次,你会要吗?”
柯青裁一愣,少校是在问现在知道了吃药会造成的严重后果,他会不会要他的标记。但其实就算不吃阻断剂,柯青裁也还有别的办法。
“……不会。”
庄捷不再说话了。
过了许久,柯青裁以为他不打算说话了,却又听到了他微微嘶哑的声音。
“为什么会留下这个孩子?”
柯青裁抬起了眼,有些困难的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