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前空出来的地方让柯青裁坐下,把他的的手拉过来,两只发凉的手都握住。
柯青裁失去了很多力气,也有些失神,不知怎么就成了盘着腿,面对着少校很近的姿势,看起来像坐在他怀里,脑袋都垂下来抵在了少校锁骨处。
他马上回过神来,挣了一下,却被制止了动作。
“别动,这样你能闻到我的信息素,”庄捷说:“开始讲吧。”
柯青裁本来想删去一些无聊的部分,但其实他自己都记不太清了,一边回忆着一边讲,根本没什么自己操控的余地。
其实起因是他想要一对只属于自己、没有其他孩子的父母,但当时他已经大四了,要什么父母,好像四岁的小孩。
然后他就觉得,那他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一个只属于自己,无条件爱自己,自己也无条件爱着的孩子。当然,这只是一个模糊的期许,本应该自然而然的发生在未来的某一天。
但嫂子换掉了他的抑制剂,在发情无法抑制的时刻,他的情绪一下子就坏掉了,在公园里做出了很冲动的事,牵连了另一个无辜的alpha。
(他这样说的时候,庄捷胸腔震动起来,无法抑制的笑了,往前凑过去用唇碰了一下柯青裁的耳廓,但这人正失神完全没察觉。)
有最终标记,他理所当然的怀孕了。
柯青裁当时只是个大四的学生,有点书呆子,一心只知道学习,连生理课都没仔细听过,他根本没有任何孕期的常识,拿自己的肚子吊着家人,不光是为了狠狠的戏弄他们,还是想借他们的手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照顾好。
这是在当时的他看来,是一种特别理智的一种选择,他觉得自己聪明极了,想出这么一石二鸟,自己又轻松省心的办法。
但事情根本不可能这么简单,他还没有能力把所有人操控于自己鼓掌之间。
他怀着孩子五六个月时,忽然就在电视上看到了自己的alpha,他终于知道了alpha的名字,知道他取得战功当上少校。
到此时柯青裁还是暗自十分得意的,觉得自己很幸运,孩子爸爸这么强,自己的孩子肯定也很强。
然后事情一切顺利,孩子长得很好,柯青裁也瞒着家人完成了线上答辩,顺利毕业,钱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每天都很充实,每天都离带着孩子走人独自生活越来越近。
一直到了他预产期前三天的早上,那天一大早父亲是从外面回来的,回来就高高兴兴的说排到了305军部医院产科的床位,他可以去军医院生孩子了。
全家都挺高兴的,觉得解决了个大麻烦。
他们打得算盘是柯青裁的孩子生下来养在哥嫂名下,这件事最好不要有任何一个人外人知道。
因此柯青裁每次产检都会跑很远去首都下属的县里去做,就是为了避免碰到任何认识的人,但到了生产时,他们又不放心县里医院的医疗水平。
305军医院就不同了,那个医院从里到外全是军部的人,跟他们家的圈子全无交集,医疗水平也无需担心,关于孩子的身世绝不会被任何人撞破。
全家都举双手双脚赞成,只有柯青裁傻了。
父亲说完那个医院的名字,他的心一沉,肚子马上就跟着不安宁,隐约竟然开始宫缩了。
柯青裁马上跑去狂翻少校的超话,找之前的一条新闻。
果然——少校在进入军部前就是在305军医院做的详细体检。
305留存着每一位新兵进入军部前的腺液和信息素标本,以备不时之需,少校的更不例外。甚至当年因为少校的信息素等级超然,军部还为此发过新闻。
柯青裁怎么敢带着少校的最终标记去军医院生孩子。
omega的最终标记永远携带alpha的信息素,他产检时每一次检查腺液,医院都会清楚的写明omega和alpha信息素的两种分型编号。
他如果就这样去305军院生产,一检查腺液,过程当中只要有一个医院的人疑心,或是未来的某年某天有人起疑,他的孩子真正的父亲都很有可能暴露。
说不定哪一天,他的孩子就不再是他的孩子了,柯青裁绝不能接受这种可能。
当时情况太紧急,宫缩微弱但不停止,柯青裁预感今天孩子就要出来了,他什么准备都没做,不可能临时从家逃离。
那就只能破坏最终标记。
腺体受伤可能会导致人的信息素发生变化,被标记过的omega腺体受伤,不光本人的信息素会变,标记也会失效或是变得不完整,需要被alpha重新标记才能恢复作用。
原来,他想借孩子报复家人,但最终自食恶果的还是他自己。
不过这代价可以承受,柯青裁权衡了一下,反正他本来也是打算孩子生下来之后就洗掉标记的,提早了点,没有麻药而已。
没时间犹豫,产程正式开始前必须解决,他把心一横就去找刀了。
腺体是人身上最敏感的器官,柯青裁划破那一块浅表的皮肤,连吃了三个营养剂才撑住没晕过去,好在腺体不伤及根本时有很强的自限性,很快就不出血了。
标记被破坏,好像打开了什么密封的容器,那名alpha的味道与自己交融,充盈了整个屋子。
柯青裁在受伤之后很耐心的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感觉标记的信息素几乎流失殆尽了,他才放心把伤口封住。
之后没多久,果然破水了,于是出发去了医院。
柯青裁说完,庄捷没说话,沉默了许久。
庄捷在想,当时躺在一张小床上,忍受着宫缩的阵痛,等信息素散尽的那一个半小时里柯青裁会有多痛。
那种痛如果放在他自己身上,他能撑得住一语不发吗。
柯青裁脸色很难看的笑了笑,抬头望着庄捷,“只是我没想到,我只是在腺体上划了一刀,会让你在那么远的地方信息素暴走。”
“嗯,很巧。”
庄捷揉了下他的后颈,用今天很巧楼下偶遇的口味说:“信息素匹配度接近百分之百。”
这时庄捷似乎心情愉悦,用手指再揉了一下,低头去寻找柯青裁的视线,他的眼睛里有很深的东西,似乎想把柯青裁整个人装进去,这看起来又和他脸上的神情不同。
他忽然又莫名奇妙的问:“你是A吗?怎么这么能忍痛?”
“……”柯青裁不懂,但耐心的答:“我是O。”
柯青裁闭了下眼睛,说自己这么久以来一直想说的话。
“对不起,我当时一下鬼迷心窍,结果害的你重伤,前途和名誉都毁了,我……罪该万死,真的。”
庄捷忽然笑了,柯青裁诧异的抬眼看他,他似乎很愉悦,说:“所以在你心里我真是完美的。”
柯青裁皱了下眉,虽然可以这么说,但他不清楚他想说什么。
庄捷说:“为什么你觉得全都是你的错,我就没一点错吗?”
柯青裁一愣,说:“我撕开抑制贴诱导你发情在先,你失去了意识才会这么做,任何alpha都会这么做。”
庄捷看着他,很清醒理智的告诉他。
“你撕开抑制贴那一刻,我抱住你,把你推倒了,但当时我还是清醒的。”
柯青裁彻底怔住。
“一名发情的omega邀请我共渡发情期,而我接受了,仅此而已,你为什么把这件事看得这样重。”庄捷眼神不解。
“……”
柯青裁眼睛张大了些,许久回不过神。
“你有没有想过,你认为公园发生的一切都是在你清醒的状态下主导发生的,但发情的本能真能完全不影响你吗?你会选择在公园下车,做出不理智的一切,或许潜意识里已经被omega发情等不及安抚的本能驱使了。”
庄捷看着他,很耐心很慢的说道。
柯青裁彻底无言。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就放弃了,说:“现在想已经无解了,我不能完全记起当时的状态,至少在我记忆里我一直都是清醒的,就算被影响了,也是很小、非常小的一部分。”
庄捷然后说:“如果当时的你抑制剂没有出问题,你还会做出那一切吗。”
这次柯青裁很肯定的回答:“那当然是不会的。”
庄捷:“所以有错的人是换了你抑制剂的人。联盟所有法律都对发情时的omega给予最大宽限,但对损害他人抑制剂导致严重后果的人,则明确规定了六个月到三年监禁不等。”
庄捷的声音冷静自持,像法庭上的一锤定音,在柯青裁的脑海中,敲下了回荡不止的一声。
柯青裁无法想象,在几年后一个这样普通的晚上,他被宣判“无罪”了。
虽然这位只是他一个人的法官。
他看着庄捷的眼神近乎不可思议,这一刻,他好像忽然明白了强大的律师是怎么帮犯罪者脱罪的,这种诡辩的思维太强了。
在今天之前,庄捷并没有回忆过人民公园的那一次,因为他不完全是问心无愧的。
起初他是想帮助一名发情的omega,这名omega邀请他时他还能够拒绝,但看到他撕掉自己抑制贴的那一刻,庄捷不再沉稳。
庄捷之前在家里受到过简单的信息素抵抗培训,原则上讲,他本应该抵得住omega的诱惑,但他却没有。
虽然到在柯青裁体内成结、咬下标记时他已经完全被本能控制,但在刚开始的时刻,他确定自己没有完全丧失自主意识。
他在还未完全兽化,存在着属于自己的意志时,就放弃了对omega的抵抗。
那天到底为什么会被引诱,庄捷现在也无法断言,或许跟过高的信息素匹配度有关,或许只是柯青裁撕开自己抑制贴的样子太动人。
但庄捷肯定自己不是绝对清白。
如果这件事造成了什么很严重的后果,那做错的人肯定不是一个。
况且现在来看,“严重的后果”在柯青裁身上远比庄捷身上要多得多。
并且,庄捷明知道那天自己对一名omega做了什么,他却从未想过去寻找那个人,承担自己的责任。
这是庄捷唯一在意和后悔的事,如果他早点找到柯青裁,那他身上发生的一切本都可以避免。
柯青裁用了很久才回过神,然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现在完全是坐在庄捷怀里的姿势。
面对着他,靠着他的肩,甚至脸都已经放到了他的颈侧。
柯青裁吓了一跳,忙往后退,站到地上起身,他动作太慌忙,庄捷还伸手扶了他一下,柯青裁快速站直了松开他,只能用一个借口掩饰自己的动作,“谢谢你的信息素,少校。”
庄捷收回手,姿态有礼的弯了下唇,理解的说:“没关系。”
第54章
两人从卧室里出来,张嫂已经做好了晚饭,招呼他们。
“快来吃点东西吧,这么晚了,都饿了吧。”
柯青裁把庄捷带到餐厅,拉开了椅子让他坐下:“坐这吧。”
庄捷在桌边坐下,柯青裁则进厨房帮张嫂端碗,张嫂眼睛尖得很,早就注意到来家里的那名高大的alpha,又见他从卧室出来就换上了睡衣。
张嫂凑到柯青裁身边,狎昵的看着他,声音极低,隐隐兴奋道:“这就是我另一个老板吧?”
“……”柯青裁哽了一下,“什么啊,别瞎说啊张嫂,他不是。”
张嫂十分了然的点点头,“哦——还不是。”
柯青裁咬了下牙,后颈一跳,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不是就不是,那只是我一个同事,今天来给咱家帮忙的。”
张嫂无辜道:“那他长得跟麦麦好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