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然认出来了,他小姑盛文竹。
春节前,盛家人突袭S市,携全家来找小瘸子之后,将小瘸子他爸盛闻贤,带回了老家。
自此,盛然就没再见过他的两位姑姑。
时隔小半年,他小姑盛文竹拖家带口,又来了?!
小瘸子敢打一百个包票,绝不是为了看自己的演唱会!
于是他没搭理,想要随手把对方联系方式删除,想了想,改了主意。
当晚,小瘸子意料之中地,收到几个来自盛家老家属地的手机来电,不过他都拒接了。
几分钟后,又收到盛文竹的60秒微信留言:
“小然,我们这会儿已经下火车了,正往你学校那边赶,我跟你姑父两口子,加上你爸,来给你……你们那词儿叫啥来着?应援!对,我们一家来给你应援,先给姑整点票呗?最好多来点,来个百十来张,明天让你姑父出去卖,把来回车票钱挣出来,完剩下的咱几个分,小姑带你吃好吃的去。”
盛然随手把手机扔一旁,当垃圾信息处理。
当晚,一夜好眠。
昔年里,连生存都困难的小瘸子,如今火了,拍戏了,能开演唱会了,心里底气也足了,垃圾信息天天有,垃圾亲戚也正常。
重生后的小瘸子,主打一个六亲不认!
次日,盛然去公司排练,车上再次收到一条来自盛文竹的信息,这次是一段视频,外加一句留言:
“小然,我们在你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等你开完演唱会再走,你现在在哪?我跟你姑父,还有你爸看你去。”
嗖!——啪!
小瘸子仿佛抱了个定时炸弹,嗖地一下把手机,飞快地往商务车后排一扔。
还不偏不倚,差一点落在后面打游戏的袁巡怀里。
“诶呦,这干啥呢?一惊一乍的……”
袁巡把手机重新递给自家小艺人,这一次,小瘸子戳开了盛文竹发给他的那段视频。
视频里,依旧是扎着玫红色蝴蝶结的盛文竹,怼脸拍,外加一段主播式介绍:
“小然,姑给你看我们刚租下来落脚的房子,这是我和你爸的卧室,你姑父睡地板,这是客厅,这是卫生间,这是厨房,厨房里现在有人做饭呢,是住隔壁的小情侣。这房离你学校可近了,住了四户,我跟你姑父,还有你爸,我们三个租的是最小的一间卧室,就等着你来,带我们住大别墅呢。”
盛然反复看了两遍视频,越看越觉得眼熟。
深埋于心底的不堪记忆,像是没拧紧的水龙头,一滴、一滴、又是一滴,一点一点地逐渐饱满,又啪地落下。
这样的合租房,甚至是户型,盛然都太熟悉了!
重生前,毕业后的那段日子,他也在这样的合租房住了好几年。
甚至也是学校附近这个小区。
他没回复盛文竹,而是想了想,转手给他小姑父徐军,发了条信息:
“你们来这做什么?”
小瘸子不愿意跟盛文竹打交道,也不愿意跟徐军打交道,但相对而言,他觉着徐军说话更爽快一些。
几分钟后,他小姑父徐军一连好几条语音发了进来,夹杂着北方地区的浓重口音,盛然一条一条点开听了:
“哎,你姑非要来,我有啥办法?这不是年前那阵儿,你大姑和你小姑俩人,非要把你爸接回家么,这现在,你爸在我们家,和你大姑家轮流住着呢。”
“住就住吧,我们给养老也行,问题是这一分钱不拿,我们也耗不起啊,岁数不大,还十年才领退休金呢,也不知道跟老婆离婚,分没分着钱……”
“我这一年上外面工地上,打十个月的工,今年挣的钱,一半都耗你爸身上了,最后我跟你小姑一合计,寻思找你问问,你爸这养老钱,到底是你出,还是他自己出啊?”
“这回我们两口子带你爸来,瞒着你大姑一家呢,这要是让你大姑那一家人知道了,得找你要双份!小子,你想想怎么办吧,你小姑现在一门心思找你要钱,我也劝不走啊。”
彼时,盛然站在公司里,舞蹈教室那一整面墙的大镜子前,平静地把语音听完了。
重生前也是如此,尽管那时的小瘸子,籍籍无名。
没有戏拍,也没有演唱会开,但盛文竹一家人,也同样找到他的出租屋,往地上一躺,就是要钱。
那时候,到底还是讹了小瘸子大几千块钱,那是他下个季度的房租,是他当服务生、发传单、送外卖,一点一点赚来的。
不过印象里,第二年徐军一个人南下打工,顺道又来看了小瘸子。
当然,闹得挺不愉快,为了他爸盛闻贤的事儿,还差点把小瘸子掐死在出租屋里。
不过,许是觉着小瘸子过得实在太寒酸,徐军把那几千块钱又还给他了,也是从自己打工的钱里扣出来的。
徐军虽然对小瘸子凶巴巴,但还稍微有那么一点儿良知。
“你们住哪?”当下,盛然打字问。
徐军发了个定位,还真别说,怪不得那套合租房小瘸子看着眼熟,这定位就在他重生前租住过的小区,甚至也是差不多的户型。
“你赶紧地,找个时间跟我们聊下,要不明儿你小姑,还得上你家闹去,她这脾气我也管不了。”
“我今晚就来。”
盛然轻松欢快地给徐军回了个信息。
他终于能看见他爸盛闻贤,如今过得有多落魄了!
傍晚,结束了一整天演唱会排练,小瘸子从公司出来时,正值晚高峰,三环路上堵得厉害。
去看小瘸子的极品亲戚,袁巡一百个不乐意,骂骂咧咧了一路。
“怎么又来了呢?这几个瘟神是送不走了是不……”
“那玩意你还去干啥?我自己去一趟,给人撵走就完事了呗!”
“这时候这多堵啊,一会你又得晕车。”
“不行,你等会,我给安保打个电话。”
最后,袁大经纪从公司调派了四名保镖,跟着他们的商务车一块,去了徐军地址上的小区。
许是由于心情好,盛然难得地没晕车。
这片小区,他太熟悉了,甚至比导航更贴心地指挥司机,从哪个门进、从哪条路拐,连他巡哥都开玩笑:
“咋的,来过啊?”
“我租过这里的房。”
小瘸子扬眉,自豪地告诉自家经纪人。
袁巡思量片刻,神色间忽然严肃:
“我跟你说盛然,你现在可跟从前不一样了,你现在火了,可不能跟男女朋友什么的,上酒店或者租那种日租房啊……”
刚剥好一颗柠檬味棒棒糖的小瘸子,傻眼了。
男女朋友?!
他巡哥说的啥?好像是……那意思?
不确定,再听听?……
“这多少双粉丝眼睛看着你呢……”
他巡哥还在絮叨,小瘸子听明白了,就是那个意思!
他挖了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
很快到了目的地,这座小区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破小,盛文竹和徐军一家,租的是四室一厅中的次卧,6层、顶楼、没电梯。
小瘸子叼着棒棒糖,一级一级地数台阶。
“你快把那糖吐出来给我,一会儿摔了再杵着。”
袁巡也想不明白,自己大好青春一男生,怎么就一天天跟带娃奶爸似的。
小瘸子摇头,棒棒糖是万万不可能交出来的!
虽然小瘸子不方便上楼梯,但小心点就是了,他重生前还住过7楼没电梯的老破小呢。
小瘸子带着经纪人,经纪人带着四名保镖,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昏暗逼仄的出租屋。
开门的是徐军。
四室一厅的格局,来之前,盛然已经听徐军把房子的情况大致说了:
主卧A:一对小情侣,昨天打了一宿的架,盘子都摔了;
次卧B:一个单身社畜男生,凌晨两点才下班回家;
次卧C:听说是两个男生,不知道干啥的,打从搬进来也没见着;
次卧D:住的就是盛文竹和徐军夫妻、外加他们大哥盛闻贤三人。
听说,盛文竹兄妹俩睡床上,徐军昨晚打的地铺。
盛然没进卧室,而是站在客厅环视四周。
原本不算小的客厅堆满了杂物,落满灰尘的纸箱七零八落,没什么下脚的地方。
光线昏暗外加纸箱的遮挡,这个角度看不见厨房,隐约可见那厨房推拉门上,一层不透光的油污。
卫生间的门开着,白色的塑料马桶圈上一圈淡黄污渍,垃圾桶里的卫生纸堆成了小山,旁边还掉落了好几张,泡在瓷砖地板的积水里,与地漏处的一团团黑色头发缠绕交织。
一线大城市的生存环境,盛然太熟悉了。
盛文竹跟徐军俩人合力,把身边的纸箱一个个搬开,露出好歹能坐两个人的小餐桌。
盛闻贤在卧室里,没出来,刚才盛然往门缝里瞥了一眼,依稀瞥见个灰影子,没等看清,就被盛文竹把门关上了。
都不给他看看他爸如今的惨样!
真小气!
盛然挺不情愿地在餐桌旁坐下,有点不高兴。
他今天穿的是白裤子,不愿意坐看起来脏兮兮的塑料椅。
小瘸子洁癖,别看重生前过过苦日子,那也洁癖!
袁巡和徐军没地儿坐,跟四名保镖一块,往旁边一站。
盛文竹依旧是一副时尚靓丽模样,连衣裙高马尾的标配,在家里还戴了副墨镜,拉着侄子的手入座,格外热情:
“小然,你爸跟我们回去这几个月,一切都好,你不用惦记,我们给伺候得可好了,最近住我跟你小姑父家呢,天天早上我把洗脸水给温好,牙膏给挤好,晚上你小姑父天天给洗脚,那手指甲、脚指甲,我们都给收拾得利利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