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又咋了?”毕宿不耐烦地抬头看去,下一瞬也同他们一样,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嘴唇不断哆嗦,无论怎么努力开口也说不出话来。
天边云朵散去,渐渐露出藏在后面的月亮。
只是那月亮却诡异得紧,不同于以往的明黄或银白,反而是一轮……血红色的月亮。
红得几乎滴血,散发着红芒。
诡异,古怪,从未听闻。
毕宿哆嗦着,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不断揉眼睛。
天上怎么会出现一个红色的月亮?
可不论他怎么揉眼睛,再睁眼看,确实那月亮还是红色的,弯成钩,鲜红如血。
姜遗光在屋里听到了奇怪的声响,一群人惊呼,似乎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敲敲门试探,没有人回应,干脆推开了一条门缝,也没有人管,索性完全推开了门。
门外场景,叫人震惊。
他所在的地方推门是一条长廊,原本他在房间里听时长廊外没有几个守卫,推门出去后,守在楼梯口的几人慢慢地、将头转来看向他。
他们很安静,目光说不出来的古怪,静悄悄的,谁也没说话。
姜遗光试探地往前走两步。
他们也跟着走两步,动作一模一样。
嘴里念叨着什么。
姜遗光细细听,发觉他们都在说同一个词——月亮。
月亮怎么了?
姜遗光立刻想到自己在房间里说过的赤月教的诡事,心下猜测:莫非是赤月教的故事成真了?
他立即往楼下去,按回忆找到原来关着他们的屋子,直接推开门。
黎恪、黎三娘、兰姑各自关在不同的房屋内。姜遗光去找时,黎三娘已从自己房里出来了,身上绳索和蒙眼的眼罩全解开丢在地上,见姜遗光跑来,说:“不知怎么回事,这群人突然疯了。”
姜遗光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们打开了黎恪和兰姑所在的房门,黎恪精神还好,兰姑有些体弱,吃了些东西后缓了过来,和他们一块儿走。
“九公子呢?谁知道他被关到哪里去了?”黎三娘问。
黎恪摇摇头。
他一直都在房间里,什么也不晓得。
姜遗光:“他被这艘船的主人带走了。”
这艘船的主人住得肯定要好些,只需往高处寻就好。黎恪当机立断:“诸位,还是一道去找他吧,船上不知生了什么诡异,没有九公子我们也无法离开。”
出了房门,一层的人更多一些,诡异瞧着就更诡异,那些人都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张张苍白无神的面孔,仰起头,眼睛拉得斜成一条缝,却依旧用缝隙,直勾勾看向他们。
无时无刻不看着他们,一直看着。
他们奔跑,那群人就跟在后面,一模一样地跑起来,跑着的时候,也仰着头。
直到来到长廊处,才一个个改了方位往外去。
“真有些古怪,他们碰上了什么?还是海娘子发怒?”黎三娘嫌弃道。
姜遗光说:“不是,他们没有变成鱼,应当是月亮的缘故。”
“月亮?”黎三娘疑惑。
恰好这时,他们从里屋来到了长廊外,黎三娘抬头看去,便满面骇然地惊在原地。
天边,竟有一个红色的月亮!
黎恪等人也探头出去看,同样一脸恐惧地收回目光。
姜遗光道:“不要看太久,最好不要被照到。”
他说的那个故事中,赤月王日夜沐浴在红月下,彻底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发疯而死。
“善多说得对,不要去看。”黎恪很想抬头,死死地忍住了,“我们还是尽快去找九公子,借他之力离开。”
“正好,现在船上这群人都失了力。我们船上的船夫士兵们都被他们关在了船舱下,应当没受蛊惑。我们尽快找到他们,才好离开。”
黎三娘觉得有理:“各自蒙了头走吧,别被照到。”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兰姑跟在最后,很久没说话了,一回头:“兰姑?”
身后哪里还有兰姑的影子?兰姑竟然就这么不见了。
“兰姑?!”黎三娘大叫起来。
姜遗光指着外面:“兰姑在那里。”
走廊隔了半人高的栏杆,兰姑不知什么时候翻过去的,和其他人一样,仰着头在甲板上走。
她也在念叨着。
“月亮,月亮……”
黎三娘一咬牙,准备翻过去:“得把她带回来。”
黎恪连忙阻止她:“不能就这样去,你也想变成那样?”
“再耽误下去她就真没命了。”
“那总不能让你也没命。”黎恪依旧挡着她。
黎三娘气狠了,随意冲进一间房,用刀划开枕被,随手撕下一大块布料,兜头罩在头脸上,手也缩进袖里,一出门,就只看见黎恪站在原地。
“善多呢?”黎三娘问。
黎恪深深叹口气,实在不知怎么说,指指栏杆外。
姜遗光冲进了人群中,准确地找到混在人群里仰头看的兰姑,一把扛在肩头往回跑。
“你不让我找死,你就放心让他找死?”黎三娘怒道。
黎恪:“我拦不住他,我也没有想到……”他只觉姜遗光虽能看破人心,却根本不为情所动。他怎么可能想到姜遗光会去救兰姑?
能不顾安危去救人,他真如自己所想那般无情无义吗?
黎恪顿觉羞愧。
姜遗光已经在往回跑了。
兰姑非常顺从,她此刻好似失了魂魄一般,毫无反抗,扛在肩头后也依旧昂着头,一直对那红色的月亮直勾勾地看。
姜遗光注意着自己的头脸不要被照到,低头不去看月亮,可那又怎么可能?他的手、头顶,不可避免地曝在淡红色月光下。
念能控制自己的身心。
红月能让人失去神智。
他想试试,这红月照在自己身上时,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船只无人操纵,彻底失了控制,随水胡乱流,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巨响。
姜遗光脚下一个不稳,就要摔倒在地,而他也已经跑到了栏杆边缘,借力将肩头的兰姑扔出去,就见黎三娘连忙伸手接住了兰姑往里拖。他却倒在了地上。
眼前一切逐渐模糊起来……
黎恪再度因为这一震摔了一跤,眼睁睁看着姜遗光昏倒在地,不论怎么叫都不醒。
黎三娘没好气地把他拉起来:“你看着兰姑,我把他带回来。”
说罢,翻身出去,迅疾扛起姜遗光又翻回来。
姜遗光眼睛紧闭着,一脸苍白,额头渗出汗水,他不知梦见了什么,看上去痛极了,咬着唇一声不吭。
兰姑却抽搐起来。
她力气大得可怕,拼命要往月光下去。黎恪险些没拦住她,黎三娘直接把人打晕了,和黎恪一人背一个,去寻九公子。
第94章
九公子正在楼阁顶围栏边, 他不知从哪儿找来把伞,不光给自己撑,还给一个仰起头拼命想看月亮的水匪撑着。只可惜后者不领情,仰头斜眼死死瞪他。
手足不断抽动, 好似一只濒死的蜘蛛, 胡乱蹬腿。
听得动静, 九公子转头来,见着躲在房檐下的几人,眉头微挑:“他们怎么晕了?”
黎恪道:“晒着了月光。”姜遗光不重, 黎恪背着只觉得轻飘飘,甚至担心把他摔出去。
九公子大步过来,到屋檐下收起伞,他收伞时还小心地将伞尖朝外,就见那把四十八骨的上好油纸伞外, 一层浅红色的东西流水一般倾泻到地上,露出伞面原本的乌铜色。
黎恪看得呆了:“这月光……”
九公子道:“不清楚。”他凑近了些,一掐姜遗光脸,又拍了拍, “醒醒?”
黎恪道:“我试过, 暂时叫不醒。”他疑心是九公子做了什么,问, “九公子,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九公子:“这红月来得诡异,我也不知其中关窍。”
“红月, 赤月, 定和赤月教有关,只是我对这赤月教实在不清楚。”黎三娘把兰姑放靠在墙上, 她又扭头问,“九公子,你可打探到什么消息?”
九公子:“我同这船的船主问过,只是也了解不多。”
“赤月教的教主赤月王和其下二十八星宿你们都知道,这艘船的船主就是其一,封号毕宿,他为人胆小怕事,可不该说的一个字都没说,不像是他自己的作为,应当是有人特意教过怎么应答。”
话锋一转,他指向姜遗光:“与其问我不如等善多醒了问问他。”
黎恪总觉得九公子在隐瞒着什么,没问出来,只顺着他往下说:“善多能知道什么?他和我们一样被关着。”
九公子轻飘飘道:“我同毕宿说话时,有人来报,说善多在房里面壁自语,说了很久,好似在同人说话,以为他疯了。”
这下其他两人也明白过来。
姜遗光自己能说什么话?他先前和船夫们聊海上诡事,那些诡异便成了真,所以这回他又说了什么?
黎三娘顿了片刻,忽然伸出手去拼命摇人。
她力气大得很,连带着仍背着他的黎恪都有些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