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察觉到,自己靠近王家围墙时,有人在盯着自己。
大黑狗显然也察觉到了,一声不吭,跟在他身边悄悄离开。
直到走出那条街,找到个安静地方,姜遗光才停下脚步,问:“王家为什么要把他们带走?”
大黑狗汪汪呜呜,说不清楚。
姜遗光道:“我问,你答,是就叫一声,不是就叫两声。”
大黑狗:“汪。”
姜遗光:“你们得罪了王家人?”
大黑狗:“汪!”甩甩尾巴。
姜遗光道:“你希望让我去找官府?”
大黑狗犹豫了,先叫了两声,又叫了一声,尾巴摇摆又放下,焦躁地转圈。
姜遗光问:“官府也管不了王家?”
大黑狗:“汪!”
姜遗光道:“既然官府也管不了,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帮你?”
如果只有一两个人,他可以潜进去把人偷出来。
可那个杂耍班子少说十几人,报官也是无用,他要怎么做?
利用山海镜吗?未免得不偿失。
大狗更焦躁了,汪汪呜呜低吠着,爪子不断刨地,又用鼻子去拱人,尾巴拼命摇。见对方还是不为所动,眼里蓄积的泪水流下,打湿了短黑的毛。
姜遗光道:“你们为什么得罪了他们?”
大黑狗汪汪叫,往后跑远几步,侧着头往前跑,撞在姜遗光身上,重复了两次后,在姜遗光面前蹲下,还在落泪的眼睛希冀地看着他。
姜遗光道:“你们有人不慎撞了王家的人?”
大黑狗:“汪。”
姜遗光问:“一个人撞了人,王家人就把整个戏班子都带走了?”
大黑狗:“汪!”声音更响亮。
姜遗光道:“你们一直在表演,怎么会撞上人?即便要出去,也是为了看游神。看游神的人那么多,按你所说,王家人能把你们带走,一定也派了不少家丁出来,怎么可能让人轻易撞上?”
他越说,大黑狗越僵硬,竖起的尾巴也落下了。
“更何况,如果只是不慎撞了一下,王家就要把人全部带走,那王家人平日作风可想而知,在当地的名声也一定很糟糕。可是,我并未听见有多少人骂王家。”
姜遗光总结:“你在骗我。你们一定还做了别的事。”
大黑狗汪呜叫起来,眼泪落得更凶,两只前爪合起来不断作揖,眼巴巴乞求着。
折腾大半夜,天边现出点微亮晨光。
天快亮了。
姜遗光道:“这件事你骗了我,我怎么能确定其他事你没有骗我?”
“你不敢求人去报官,应该也是理亏吧?”
大黑狗的脑袋和尾巴都垂下了,眼泪一滴滴落在地面。
姜遗光的声音渐渐冷下来,话锋一转:“不过,既然我答应了你,就不会随意毁约。”
大黑狗猛抬起头,眼里俱是不可置信。
“救人不急于一时,你先随我回去,我一夜没睡,回去休息,也找人问问王家的事。”
大黑狗完全被说服,跟在姜遗光身后颠颠儿回到客栈。
衙役们都回去了,黎三娘在自己房里,却没睡着,听姜遗光上楼的声音,出来迎他。
“这就是那……那条狗?”黎三娘有些惊讶,本想说人,又不好戳穿人伤心事,急忙改口。
姜遗光点点头,问:“他们醒了吗?”
黎三娘道:“兰姑还好,慎之却有些发热,还没醒,你要去看看他么?”
姜遗光摇摇头:“不必了。”他转问,“九公子还没有消息吗?”
说到这儿黎三娘脸色也有点不好看:“没有,衙役们都去找了,没人见到他。”
姜遗光:“我知道了。”
黎三娘忿忿道:“这地方古怪得很,到处都是忌讳,当地人信的神也太多了些,处处是诡异。即便让衙役们回去禀告了知府,恐怕也难找着人。”
闽地离京城远得很,皇帝鞭长莫及,当地近卫暗桩设得也少,相反,乡绅豪贾多不胜数。
唯一好处便是当地知府手头兵马多,也是皇帝赐下的兵权,必要时,知府可先斩后奏。这才让当地官府站稳了脚跟,不至于被当地的土皇帝排挤出去。
姜遗光道:“无妨,等他们醒了,我们在一块儿找。”
黎三娘听出他声音有些沙哑,心想这小子也是一夜没睡,就着天光看他脸色略苍白,伸手一摸他额头,掌下皮肤微微发烫,不免焦急:“你怎么也发热了?什么时候生的病?”
姜遗光摇摇头,避开她伸来的手:“我还好,没什么事。”
“这也叫没事?”黎三娘不客气地环胸看他,姜遗光不让她碰,她偏要碰,手指头戳戳他额头,“发热了不看大夫不吃药,小心这聪明脑袋也烧成个傻子。”
“我去找九公子。”姜遗光后退一步,转身进了九公子的房间。
大黑狗跟在他身后一块儿进去。
“你多闻闻,等会儿去找人。”姜遗光嘱咐大黑狗。
他回客栈一趟就是为了确定此事。
果然,九公子没回来。
黎三娘给他气笑了,跟过去守在门口,看他精神还好,也没坚持。
“这闽省对普通人还好,对我们这样的……最麻烦。”黎三娘顾忌着有条能听懂人话的狗在,没说太明白,“你要找人,也当心些。”
姜遗光拿了一把九公子平常用的折扇,带着黑狗往外走,闻言点点头:“我明白。”
床底下,一缕黑发缓缓收回。
黎三娘和姜遗光都看见了,却都没在意。
第139章
有了把折扇的味道, 大黑狗就能找人。
太阳渐渐升高了。
即便昨夜大伙儿都睡得晚,今日一大早,街上的人还是多了起来,玩乐过后, 依旧要为了生计奔波。
大黑狗的体型实在太大了, 足有成年男子腿高, 脖子上没栓绳口上也没戴枷笼,一路惹人侧目,人群纷纷避让。
只是这回, 大黑狗的鼻子却好似失了灵。
先是在集市上胡乱转了两圈,又溜到一处人家门口,闻过后,再往小巷里跑。到了小巷尽头,姜遗光带着狗翻过墙, 到了另一处宅区,大黑狗转来转去,终是一屁股蹲在地,不知所措地呜呜叫起来。
“找不到了吗?”姜遗光问。
大黑狗低头, 汪呜一声。
它也很想快点找到, 然后让这个人帮忙去把杂耍班子的人救出来。只是,那气味到这儿就消失了。
周围有几十户人家。
房屋偏破旧, 门窗皆紧闭,不知里面有没有人。
姜遗光道:“算了,我问问吧。”
他来到一处人家门口, 敲门。
过不久, 里面传来一少女的高声问:“是谁?”
姜遗光道:“来问路的。”他用着并不很熟的闽省方言。
里面的人犹豫了一会儿,不多时, 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那声音到了门后:“你要问什么?”
姜遗光隔着门和少女说话:“我有个朋友昨晚失踪了,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
还没等少女回答,他自顾自说起来:“是个年轻男人,穿紫衣戴玉冠,身长七尺有余,手里拿一把折扇,昨晚戴了口里吐牙的鬼怪面具。”
那少女回话道:“这位公子,我没有见过,你再去问问别人吧,要是你担心那朋友出事,可以去报官。”
姜遗光听出她不似说谎,答应下来,转身去另一家询问。
有些屋子家中无人,敲门也没回应,他也不气馁,继续敲门询问。
不一会儿,这附近的人都知道有个少年郎在找他的一个朋友,听说昨晚在这附近不见了。
姜遗光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但他原就不抱希望,只是问问,并将这消息传出去罢了。
若是人为,幕后之人发觉有人在找,一定会做些别的举措。
他转了一圈,准备离开,最初经过的那户人家里头忽然传出了少女的声音。
“公子留步。”
紧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露出一张素净洁白到几乎不正常的面容,目带迟疑。
“你那朋友,真是昨晚在这儿不见的?”
姜遗光道:“的确如此。”他问,“你有办法?”
绿衣少女有些为难,道:“有……吧?”
她说:“我祖母会给人测吉凶,方才我祖母在家里听见了,告诉我,如果是昨晚不见的,很可能是撞邪了。”
姜遗光反问:“撞邪?”
少女点点头:“我祖母说,昨夜游老爷巡街时出了点岔子,难免有小鬼作祟。”
姜遗光没有去看游神,还不知出了什么岔子,问:“她老人家可有办法?”
少女道:“公子进来说吧,祖母说,你到这儿来就是有缘,她会帮你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