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谁进来动了镜子?
容楚岚飞快检查四周。
她素来谨慎,睡前总是做好诸多准备,很快就发现,大门和自己睡着前不太一样了。
她会在门缝里夹上一根丝,或者一根落下的头发。而现在,门缝里什么也没有。
所以,果然不是她记错了……昨晚有人来过!
她竟然一点都没发现!还叫人摸到了枕下的山海镜。容楚岚咬着唇,忽然想到昨晚自己在公主侍女殷勤相劝下喝的那一盅梨汁。
……
过了三日,埋在山谷里的所有入镜人总算被找了出来。
只差最后一个。
王萱失落下的那面镜子,至今没有下落。可那和其他入镜人没有关系了,他们离开京城太久,必须尽快回去。
只留下十几名近卫,依旧日日叫死囚来,在满山乱石中挖一面镜子。
周巡抚奉命继续在禹杭,代知府一职,重设禹杭及下属村县官职。林将军则奉命,带大军随公主下南方。
赤月教做下这种事,即便当地传来消息,称赤月教藏的那座山忽然塌了,又有近卫在处理。可朝阳公主直觉告诉自己,赤月教还没有被完全铲除,他们一定又逃到了什么地方。
“这是父皇的命令,不除赤月教,不得回京。”朝阳公主换回了公主朝服,黑色裘衣,上绣金色龙凤,站在林蒙恩身前,手中握着一卷金色圣旨。
林蒙恩跪在比他娇小许多的公主脚下,沉声道:“末将听令。”
他们动身很快。禹杭本就是鱼米之乡,禹杭产的米白净饱满,很是值钱。在当地补足大量米粮用作军粮后,公主终于决定出发。
只是,她没想到,本该回京的容楚岚却悄悄来求见她。
“……愿为公主驱策,只求留在公主身边。”容楚岚行了大礼,腰背挺直,起身后,垂下眼睛,不敢直视朝阳公主。
朝阳公主来了兴致:“为什么?你想要什么?”
容楚岚道:“别无所求,只求公主能给容家庇佑。”后宫不得干政,可……这位公主手上的权柄,比几位皇子都多。
朝阳公主一笑:“这话严重了,父皇很是看中容家,还轮不到我来庇佑。”
容楚岚知道公主是不会轻易答应了,退而求其次:“小女仰慕公主,只愿为公主马前卒,还望公主成全。”
朝阳公主饶有兴致地看她,半晌,伸出手笑道:“起来吧,来我身边。”她承诺道,“或许,你将来可以在我这儿做个女官。”
“多谢公主。”
一众大军浩浩荡荡南下,自然惹来了注意。
都说赤月教杀了白冠文大儒,皇帝震怒,公主垂泪,要亲自带兵讨伐赤月教哩。
明面上倒没有人敢嘲笑公主,陛下就在她身后虎视眈眈,谁敢?
反而有许多书生开始写起追捧公主的诗词、话本和各类故事来。
公主替父兄操劳,何其孝顺!
公主听闻白大儒身死,痛心不已,何其惜才!何其善良!
公主还能带兵打仗,多么英勇!实在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好女子!巾帼不让须眉!
什么?公主带兵不合理?当朝开国皇帝的妻子和女儿不都上了战场打天下?
还有不少人在其中搅浑水,很快,容将军与白大儒的死就被这件事盖了过去,且愈演愈烈。
朝阳公主之名,几乎传遍了大半个大梁,就连一些普通百姓也听说了,有反贼把一个有才华的文曲星害了,公主听说以后,带兵追上去把那群反贼都抓了起来。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皇帝膝下有几个皇子,却慢慢的,都知道了朝阳公主的名号。
一路南行,过城池时大军都驻守在城外,只有部分人跟随进城,不必他们说,当地官府便自觉送钱送粮来。
很快,就到了白冠文死去的那座城。
公主带着容楚岚,听知府描述当时情景。
容楚岚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
姜遗光?他怎么也出现在这儿?
算算日子,他那时应该早就到闽省了吧?
容楚岚没想通,竖着耳朵继续听。
当地官仍在说。
那群人走了以后,山就莫名其妙的塌了。他们不敢进去,只好在外面驻军,抓住从山里跑出来的人,现在已经抓了不少。
只是……
官员迟疑,看着公主兴致勃勃的模样,让那些弹唱的歌女们离远了些,压低声音说道:“公主,下官听说那儿有些不太平,似乎……”
他咬咬牙,继续说:“听说那儿有邪祟出现,有好多人都说自己在那里见到了鬼。公主还是……”
朝阳公主含笑道:“无妨,我身边带了几位高人,他们正好能驱邪除鬼,不必担忧。”
容楚岚头皮一麻。
公主说的高人莫非就是自己?
可她怎么好收鬼,收鬼后,镜中死劫就……
公主对容楚岚笑道:“好姑娘,就帮我这个忙吧。”
她道:“我能感觉到,二哥就在那儿。”
听了这话,容楚岚还有什么可拒绝的?只得答应下来。
太子地位稳固,二皇子并不出挑,或者说,和太子比起来,一众皇子都显得有些平庸。
陛下的心思猜不透,她只能寄希望于公主。
至少,公主现在就在她身边,接受了她的投靠。
公主圣眷正浓。
朝阳公主第二天就把军队全都调来,围住那座据说塌了一小块的山。
她站在唯一还算完好的进山的小路口,仰头看着远处山峦的影子,和山中因为塌陷而一片乱糟糟的树木。
“我有种预感,二哥就关在这里。”朝阳公主的表情有些神秘,带了一丝怅然,“至少,他曾经确实在这儿,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出事……”
容楚岚忙道:“二皇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公主不必担忧。”
朝阳公主听了这词,唇角流出一丝讽笑。
吉人天相?呵,真是个笑话。
她道:“我们快进去找他吧。只希望,他还活着。”
只要他活着,其他都不重要了。
能活下来,就是命大。
带进山里的人不多,大多是近卫出身,知晓内情,一群人以公主和容楚岚为中心。
前者是因为其身份,后者则是因其带着山海镜,她才是一群人当中唯一一个能克制住鬼怪的人。
树木幽森。
越往里走,越觉阴冷。
冰凉的山风传来一股古怪的味道,好似淡淡的腐臭味。他们走了不久,眼前一股清泉从山间汩汩流淌而来。
公主一见便笑了:“没想到山塌了还有泉水。”
一侍卫会意,上前就要拿水壶去装。容楚岚拉住了对方。
“你在做什么?”容楚岚道,“你们看不出来吗?这根本不是泉水。”
她一点点打量着,面色变得从未有过的凝重。
“从现在开始,大家最好紧跟着我,一步都不要离开。”容楚岚的脸色很难看,“山里的东西也不要乱碰。”
公主原先带笑的脸也慢慢沉下了。
“果然……处处是古怪。”这股泉水,在她眼中清澈见底,可没多久,她闻到鼻间的却是浓郁腐烂的腥臭味。
仰头看去,这天也变得阴沉沉。
碧绿青翠的草木,绿得竟有些瘆人。
公主脸色不太好:“这比我想象的还要难些,不如先回去。”她自己因为某些原因,没那么容易出事,可跟来的侍从们就不一样了。
这个诡异的地方,好像很快就会发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容楚岚摇摇头:“晚了,我们出不去了。”
果然,一众人回头看去,就见他们来时的路不知怎么变得古怪扭曲起来,完全分不清,再往前些,都被荒草淹没。
公主道:“那大家都小心些,千万不要落单。”她顿了顿,对容楚岚道,“你可先护着他们,我没那么容易出事。”
容楚岚有些惊讶,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有山海镜在,她只要小心些,就不会死,不过拼一场。
即便下回葬在死劫中,只要能救出二皇子,能换来容家荣华,也值得。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山里寂静得可怕,天黑得格外快,太阳被乌云遮住了,闷沉沉透不出光来。容楚岚走在正中,时不时回头去看,点清人数。
不多时,其中一人颤声道:“这山里竟连一声鸟叫都没有,实在古怪。”
容楚岚道:“或许是都死了。”
她强行遏制住内心的不安,时不时举起镜子照照周围。
目前还好,没有怪事。
只是这压抑的氛围,让大家都很不安。
蓦地,容楚岚一顿。
方才还什么都没照出的镜子中,投出后方情景——
不过一刹那,他们身后不远处,漫山遍野都站着穿着破烂衣裳、面色青白肿胀的人,挨挨挤挤,不知有多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