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那人的气息微弱下去。
昏迷中,仍旧因痛苦而伸手挣扎,姜遗光看着他一点点咽气,这才离开,往森林外围跑去。
他想快点回去。
这个时间未归,黎恪他们估计已经发现了异样。
可惜,在森林最外圈还有几个人守着,他们之间隔的距离虽远,却一扭头就能看见彼此。
姜遗光一点点潜行。
他听见了那群人的议论声。
已经有人回去牵狗了,这儿离村庄并不很远,马还在,已经被他们捉住安抚好了,等狗带过来,他估计再难脱身。
他必须防范。
姜遗光悄悄折返回去,扒下最初被自己解决的几人的外袍。
这片树林里的毒虫真的很多,毒蛇也不少,似刚才差点咬他的那种通体翠绿的蛇,被他找到好几条。
用外衫兜头罩住那些蛇,装了一大包,全都撒在了树林边。
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蛇!”
再一看,铺满落叶的地面,一旁绿色丛林,包括树上,都坠下来许多蛇。
全是毒蛇,嘶嘶吐着蛇信,冰冷长条的身体在地面蜿蜒爬行,向他们爬来。
他叫的还是晚了,其中一个人在他大叫之前就已被咬中倒地,脸色发青。
姜遗光又随意找了一棵树,像只小猴儿飞快爬到顶。
那些人的叫喊终于把其他人注意吸引过来。
“早就说了,这林子里有蛇有虫,你们自个儿不注意点,吵什么吵?”
“喊个甚?把人都吵跑了!”
守在林外的人大叫解释:“这里真有很多蛇,很多,全是毒蛇!”一边喊,一边用树枝打,想把这些蛇驱走。
那群蛇在林子里野惯了,本该躲着人走,可它们才被人捉起来戏弄过,早就被激怒,这么一被驱赶,反而更激出了它们的凶性。
那些人忙不迭逃跑,他们不敢往林子里去了,只能拼命往外逃,边跑边回头看,手里挥舞着长树枝,希望把那些蛇赶走。
越是赶,越是激怒了它们,蛇追得更快。
待所有人都跑远后,姜遗光才从树上溜下来,沿着他们的路线一块儿跑。
林边,被咬的那人双目紧闭,嘴唇发紫。他的身上,爬着不少细长绵软的蛇。
姜遗光好不容易逃出去,他心知那些人赶走蛇后迟早折返回来,跑出一段路后,往道路两边的草丛里走。
草丛茂密,又细又高的丰茂草地里,毒虫同样不少,还有些蛇也藏在里面,姜遗光没太深入,只静静伏在其中,准备等那些人折返后,自己再走。
但他渐渐听到了别的声音。
是马蹄声。
不止一匹马,大约有几十来只,从这条路尽头策马奔来。
姜遗光心下微沉。
这群村民,又叫了更多人来吗?
他更难逃走了。
他缩在草丛中,一动不动等待。直到那队人马出现在视线中——
领头两人,是脸色还不大好的九公子和三娘。
他们身后跟着随从和不少衙役,一路往那个村庄的方向去。
早在午膳前,客栈的几人就发现了端倪。
姜遗光这两天老是出门,前两天都是出去闲逛,可今天,店小二也不见了,虽然掌柜的说小二告了假,回乡探亲,可黎恪还是觉得古怪。
再一问,那小二走时竟借了客栈里的马车。
寻常人回家哪里用得上马车?即便要带什么东西,几个包裹也尽够了,分明就是带了人。
黎恪和他们回去一商量,再一问常蹲在店外乞讨的乞儿们,都说没见过姜遗光出门,果然是跟着那店小二不知做什么去。
再听掌柜的说,那店小二村里有个出名的神婆,几人便猜出来姜遗光定是去找这神婆了。
久等不归,担心出什么岔子,九公子和三娘带了人出来寻他。
既然九公子他们来了,姜遗光径直从草地里出来,刻意发出了一些动静。
“谁!”
黎三娘正和九公子说话,听得有动静,当即扭头喝问,看清后,她的神情才缓和下来:“善多?”
九公子也跟着看来。
一看见他这幅模样,黎三娘就知道这人铁定又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东西,刚想问,姜遗光已经答了:“遇到意外,有人在找我。”
总归是在镜外,那些都是活人。
起了冲突,后续免不了麻烦。
“走吧。”九公子立刻打出手势,当先掉头。黎三娘让一个随从下马和其他人共乘,再调转马头,追上九公子。
其余随从亦纷纷掉头,一队人马还没穿过树林,便往回折返,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你做了什么?又是什么人要追着你?”九公子问。
姜遗光骑着马跟过来,就听九公子这么问。
他把那个古怪的丁阿婆的事儿说了,自己方才杀了人,也一块说了。只是怕那些随从听见,声音压得很低,又特地说的官话。
黎三娘和九公子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那个丁阿婆是什么人?她为什么会看出善多身上带着山海镜?她对山海镜了解多少?
二人飞快交错一个眼神,九公子回头看一眼,林中出来几个人。
那些人都恶狠狠地瞪着姜遗光,手里都带着家伙。
可他们不敢过来,只能在林边等。
“善多,你今后可要小心了。”九公子回过头,说道。
“或许是我们几个都要小心了。”那个丁阿婆能看出姜遗光身上有镜子,说不定也能看出他们身上的镜子。
善多身手还算利落,寻常人拿不下他,可若是换成黎恪和兰姑呢?他们会不会对黎恪和兰姑做什么?
听姜遗光的说法,这群人本就是要取他性命,即便都死在姜遗光手中,九公子也没觉得不对——他在镜中杀的人还少吗?
只是……在镜外,还需遮掩一番。
谁知道这群人会不会去报官,他们本就是外乡人,闹大了总是不好。
“赶紧回去,再换个地方住。”九公子说道。
店小二也有古怪,说不准早就把他们的消息告诉了那个村里的人。姜遗光杀了不少村民,他们定会伺机报复。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飞快往回赶。
余下那群追捕姜遗光的村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再一回去清点人,竟少了好些个!全都死了!
同村里住着,多少沾点关系,森林里响起一声声哭嚎。
这下,即便没有丁阿婆的命令,他们也不会放过那小子。
黎恪和兰姑在客栈中等待。
不知为何,黎恪越等,越是心慌,心跳得很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没法坐住,干脆起身,围着庭院一圈圈走。
可心里还是恐慌得厉害。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慌什么,又在害怕什么。黎恪确信,自己并不是因为担忧姜遗光,他觉得善多应该不会出事,他似乎在因为其他缘故惊惧。
可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兰姑坐在庭院正中搭起的凉亭里,她不是没有察觉黎恪的异样,可对方不说,她便没主动问,看着对方往楼上去,身影消失在楼道口。
楼道又高,又窄,黑洞洞的,木板踩上去,会发出陈年的吱呀声响。
黎恪一路往上,慢慢地走。
他回到了几人住的屋外。
这间客栈生意不算很好,客人不多,九公子干脆把客栈包下来了,他们住一层,衙役们住另一层。黎恪在屋外站定,不知为何,那股恐惧感更强烈。
他取出山海镜,扣在掌心。
另一只手缓缓推开房门,心跳如擂鼓。
心烦意乱间,黎恪没注意,他推开的房间不是自己所住,而是姜遗光的。
“汪——”
推门的刹那,一只半人高的巨大黑狗虚影咆哮着向他冲来,正正好钻进黎恪下意识抬手的铜镜中。
黎恪一惊。
怪到自己一直心神不宁,原来房内还有这么个魂等着他。
念头刚冒出来,手中铜镜便又亮起一道柔和金光,将他笼罩了进去。
铜镜落地。
黎恪消失了。
庭院里,兰姑抬头,看到了一切,拔腿就往楼梯处跑去,飞快跑上楼后,果然在地面看见了黎恪的镜子。
“糟糕,怎么偏偏这时候入镜。”兰姑咬牙,可也没办法,她只能将黎恪的镜子收好,放在自己荷包里,再牢牢扎紧。
“也不知三娘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兰姑没再下去,她将荷包重新藏在床边暗格中,以防止自己也突然入镜,山海镜被歹人拿去。
上回姜遗光就因为这事儿,被莫名带走了。这让他们很是警惕,即便他们有五个人,按理说,总不会五人都入镜,可这事儿谁也说不准,万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