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说,这是阿月姑娘的亡魂在哭呢。自此,这片湖就改叫了灼月湖。
从那以后,恶霸也遭了报应,先是家中无缘无故走水,他自己也生了恶疾,请多少大夫都治不好。当地的神婆、大师都不愿意给他看病,道他恶事做尽,是来了报应。
后来,恶霸家道中落,死在了路边。灼月湖的名头却一天天响亮起来,直到现在,每逢中元时期,仍有老人会带着供品在岸边祭奠阿月姑娘。
七月十五中元节,眼看就要到了。
洛妄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镜子,向来洒脱的他也有点不安。
他忽然觉得,这镜子好像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不……就把它丢进这河里?
思来想去,还是贪财之心占了上风,洛妄拿出来看了看,没舍得,又打算塞回去。
在放进衣襟内的前一刻,他看见镜面里照出一片粉色衣角。
洛妄猛回头看去,身后没有人,远处只有几个大汉正聊天,更不用说什么穿粉色衣服的人。
是阿月?
洛妄感觉有点发毛,湖面吹来的凉风叫他背上身上都有点冷。他谨慎地左右看看,依旧没丢掉镜子。
船到岸边,洛妄第一个跑下船。
大约昨晚没休息好,洛妄觉得肩头有些发酸。
二楼有个妇人,牵了小孩儿慢慢往下走,那小孩儿顽皮,非要弯腰从两腿间往后看,在原地转着圈,怎么拽都不走。
他转着转着,忽然疑惑地“嗳”一声。
“娘!那个男人肩膀上坐着个女人!”
妇人劈手把他拽起来:“胡说甚么?哪里有什么人?”
“真的有,坐在他肩膀上的姐姐还回头看我了,她戴了一朵粉色的花。”小孩儿被母亲拽起来,又疑惑地看着洛妄远去的方向。
奇怪,怎么没有了?
那厢,洛妄自己跑到了和姜遗光约定的客栈。
姜遗光开了两间房,一间给自己,一间留给他,还约定好,如果他回来了,就把窗户打开半扇。
洛妄照做,又让小二给自己送上不少吃食,自己在房间里大吃大喝起来。
人们都已起了,这间客栈临街,热闹得很,打开窗后更是能听见外头的喧嚣声。近七月的天,怎么也不算冷了,洛妄却一边吃喝满头大汗,一边为心底涌起的寒意打颤。
他不会真被缠上了吧?
正胡思乱想之际,房门被轻轻扣响,不大不小不轻不重的四声。
“咚咚咚咚。”
姜遗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洛兄,是我。”
洛妄随口道:“进来吧,门没锁。”
门被推了推,没推开,姜遗光道:“我打不开。”
洛妄嘟囔:“你可真麻烦。”说着,还是抽条小二留下的帕子随手擦擦,站起来,走到门边。
他正要打开门,却感觉不妙。
一墙之隔外,并没有人的呼气声。
姜遗光固然功夫不错,可也没有到这个地步。
再一想,寻常人、包括姜遗光敲门都是连着敲三下,哪有敲四下的?
他想起了自己听过的传闻。
只有鬼,才会连着敲四下门。
“咚咚咚咚。”
姜遗光的声音仍在门外:“洛大哥,为什么不开门?”
“开门啊!”
门被大力敲得砰砰响,门板都在抖动,外头的声音也更加凄厉。
“开门——”
“开门啊!!”
薄薄一层木门被撞得让人怀疑下一秒门就要撞碎,按以往,这么大的动静,小二早就上来了,可现在门外除了剧烈撞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滚滚滚!”洛妄哪里还敢开,赶紧把门栓套上,又多扣了一根。
他心跳得也有点快。
娘的,怎么招惹上这些东西?
怎么办?
那镜子有用吗?
他看到过九公子和三娘都把镜子用来探路一样照出去,这样真的有用?
洛妄取出了铜镜,没敢用正面对着自己——他也不知为什么,可他就是觉得如果用镜面照着自己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扣着镜子,对准了门。
正被剧烈撞击的门板在一瞬间安静下来,凄厉叫声亦戛然而止。
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就,就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洛妄挠挠头,不可思议。
而后,姜遗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原来,你不开门,是因为打开了窗户啊!”
洛妄猛回头,瞳仁骤缩。
姜遗光就在窗边,露出脑袋,冲着他笑。
他的房间在二楼,下面没有任何可借力的地方。“姜遗光”又是怎么探到窗边的?
“我进来了。”窗外人笑道。
窗外人动了动,洛妄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人的脖子很长很长,长到足够他站在地面,脑袋也能伸进二楼的窗户。它先把脑袋往前伸,在地面一直拱着往前行,一直伸到房中一半,穿过了正中间的桌椅,几乎要来到洛妄眼皮子底下,才勉强看到了连接脖子的肩膀和两条手臂。
而后,拖着长长脖子在地面的脑袋仰起脸,对洛妄笑,眉眼弯弯。
它要爬进来了……
洛妄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如果让它的手——姑且称作手臂的那东西进来,他一定会死在这里!
……
此刻,乔装过的姜遗光从后方小道经过了客栈,他混在人群中,抬头看了一眼。
二楼并排的两间房,窗户依旧紧闭。
已经三天了,洛妄还没回来么?
第197章
姜遗光伪装成了一名从北方来的能驱邪算卦的异人, 穿玄衣,灰斗篷,戴纱帽,戴一赤色鬼面具, 每日辰时坐在人最多的天桥边, 竖起一面幡, 上头写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驱邪。
有人问,他便道,驱邪不要钱, 但每天只接一桩活儿。
无人问时,他便自个儿坐着,一动不动,真有好事者盯了他看,发现他能至少一个时辰不动如钟, 且只坐一个时辰,辰时准时来,辰时一过,立刻走人。
姜遗光摆出这副姿态, 无非是为了快速壮大自己的名气, 好让王家人注意到自己。
他要让王家人请自己进家门。
前两天还没有什么人来,只有几个闲汉吃多了酒前来挑衅, 被姜遗光一掌拍出去,飞出去老远落在地面。
痛是不痛,围观人都看出那高人明显留手了, 那几个无赖落在地上好好的, 皮都没蹭破一点,被打飞出去的闲汉有几个还想在地面耍赖要钱, 被那高人黑漆漆的眼睛一瞥,吓得什么也不敢说,一骨碌跑远了。
且不说他是算卦的本事厉不厉害,单他这一掌就足够让习武之风盛行的星州人刮目相看。
很快就有了人真来求驱邪。
是一位自梳女,名叫绿苏,年幼丧母,生父娶了别人,顾不上她。绿苏自己长到十六岁后就自梳起长发不嫁,和一群自梳姐妹们一起纺纱为生。
绿苏和一众姐妹们都认了干娘,平日拜观音,可她遇上怪事后,不论怎么求神拜佛都摆脱不了,干娘也解决不了。最后,还是绿苏的一位好姐妹的干娘指引她,让她今日在桥上等,桥上会出现一位她的贵人。
绿苏跟着指引来到桥边,果然看见了姜遗光,原还有些半信半疑,等见着这位高人后,不知怎么的心安定下几分,直觉他能让自己摆脱邪祟。
旁边还围着一帮看热闹的人呢,等着看这位北边来的高人怎么驱邪。那些眼睛也顺便往绿苏身上瞄来瞄去。
一个年轻漂亮没碰过男人的自梳女,可不是叫一群娶不起老婆或嫌老婆不够的男人们趋之若鹜?目光中还带了点厌恶,只觉这样的女人简直离经叛道。
绿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好在高人看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因为她是自梳女而奇怪。她压低声音把自己的事情说了。
事情还要追溯到清明,清明那日,她先去给阿娘上坟烧纸,痛痛快快哭过一阵后,回家路上就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
据她说,那个男人全身穿着白色,手脚都很长,长得有点古怪,像一根瘦长的竹竿,她只到那个男人腰间。她远远地看到那个男人就觉得害怕,想绕路走,可不论怎么绕路,走一段后,都能看到那个男人的影子。
那时候她害怕极了,跑回自己阿娘坟前,跪下来求庇佑。她跪了很久,不断念经,后来累了,不知不觉在坟前睡了过去,醒来后,已是第二天早上。
绿苏吓得跑回家,本以为事情解决了,可从那以后,那个白衣服的男人就好像缠上了她。每天晚上都要出现在她梦中,用一种令人恶心的眼神看她。
绿苏的眼睛下已经出现了两块大大的青黑,她怎么都赶不走那个男人,日日做噩梦,手脚冰冷,大热天的,她竟然还穿着夹袄,仍被冻得嘴唇发青,牙齿发颤,只得来求助。
绿苏惶惶不安:“这位大师,我的事……真能解决吗?”
姜遗光点点头:“可以。”
他说得轻描淡写,绿苏反而不大敢信了。可到这份上,她又能信谁呢?
反正……也不要钱。
这么多人都在,他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