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遗光混杂在零散人群中,谢锦身边的人已经有几个发现了他,远远地冲他眨眼睛,示意他们曾相识。
可姜遗光却一个都没有回应,只是盯着那扇门看,不知在看什么。
时间流逝,女子凄厉的尖叫哀嚎声,持续了好一阵子,总算渐渐淡下去,到最后再听不见。门外守着的几人,脸上反而露出笑来。
“孩子现在已经落下了……”
“孩子……”
他们嘴里说着恭喜的话。
姜遗光却在那一刻转过身,抱起肉团,拔腿就跑。
在那一瞬间,他对危险的感知几乎攀升到了顶峰!
他察觉到了一股极危险的气息,好似里面诞生的不是女人所谓的孩子,而是一个……极端危险恐怖的东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清楚,自己最好不要碰上。
“他跑什么呀?眼看就要出来了。”有人对此不解,继续回头看。
就在姜遗光跑开约莫半里远后。
里屋的门悄然打开。
一只软若无骨的惨白的手,扒住了门框。
渐渐从门框后探出一张脸来。
和卖菜女平常的模样没什么区别,既没有狰狞流血,也并不恐怖,只是有些苍白罢了。可她那双眼睛里,却不知怎么,让人看了之后无端心里发毛。
那群方才还有些不明白的人,终于后知后觉感觉到了一点害怕。
又说不上来哪里害怕。
一切都很正常啊。
卖菜的女人终于慢慢从门后出来了。
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就好像还不太适应这副身体似的,手脚有些不灵光,慢慢往外走来,有好几次还差点跌一跤,就连迈门槛,也是谢锦扶着她出来的。
她背后的那团肉真的不见了。
后颈处,光滑一片。
“孩子真落下来了?”那群人惊愕不已。
“真是个孩子吗?”
女子张开口,摸摸脸,好似在调整面上五官似的,一阵扭曲后,她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道:“现在,我的孩子也落下来了,多亏了穆老爷保佑。”
“真的是一个孩子。”女子继续微笑,“只是,孩子目前还不能见人。再过几天,大家就能见到我的孩子长什么样了。”
她脸上的笑让人很不舒服,可大伙都沉浸在他们有救了的喜悦中,没有人察觉到那份古怪。要是有人仔细盯着她的脸看就能发现,女人的眼睛一直保持睁着的姿势,没有眨过一次。
嘴角扬起的微笑也丝毫没有变过,就好像……她脸上戴着一个微笑的面具似的。
“真是……一个孩子还神神秘秘的……”人群中有一个真正怀了身孕的女子。
她的脖子后什么也没长。原先她很引以为豪,可现在,脖子后没有长出自己的孩子,反而是不孝的象征,这让她很是受折磨。
为此,女子这才特地来看看,这群人从脖子后长出的孩子落下和真正的孩子有什么区别?可谁知道,她等了大半天,什么也看不见。
卖菜女子眼睛仍旧维持着弯起的笑模样。
乍一眼看过去,她和谢锦,和剩下十二位同伴脸上的笑几乎一模一样。
“你想要看见我的孩子是吗?”卖菜女微笑着,准确地对着人群中的女人说,“我会让你看见的。”
怀了身孕的女子莫名觉得有些恐慌,嘟囔两句,挺着大肚子回家去了。
到家后,她在屋里坐下。
今天在外面等了太久,身体有些不舒服,她想让自己夫君倒杯水,却想起来自己夫君今日出去做活了,只能自己挺着大肚子慢慢起身,来到外间。
桌上放着茶壶和茶杯,有孕女子在桌边坐下,抬起手就要倒水喝。
令她奇怪的是,家里的大肚茶壶提起来很重,可却什么也倒不出来。
女子没有多想,只以为自己手脚无力,所以才觉得壶也变沉了。放下壶后,她口里干渴得更厉害,只能再慢慢起身,踱步到厨房去。
她感觉自己的肚子有些沉重了,可能再过一段时日,孩子就要出生了吧。
女人摸了摸肚皮,很有些自得。
这才是孩子。
和她的孩子相比,那些人长在背上的孩子怎么能叫孩子呢?
她实在觉得很荒谬,可又不敢说,因为她的夫君背后也长了那肉团。
才短短几天,她的夫君就由原来的恐惧和厌恶,到现在每天晚上都要抚摸着那肉团才能睡觉。他甚至还给那肉团起了个小名,好像真的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肚子有些坠坠的疼。
女子感觉有些不舒服了,口里更加干渴。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脑海里不断回忆出刚才,那女人笑着对她说话的模样。
越想,越觉得她说话的样子很奇怪。
她的眼睛不像是在看着自己的脸,反而像是……
女子回忆着,慢慢低下头。
她好像……一直在看着自己的肚子?
不会错的,她在对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说话!
一想明白这点,女子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这时,门外响起了自己夫君的声音。
“你在我们家门口干什么?”
“我来让你夫人看孩子。”熟悉的声音回答。
是那个女人!她怎么过来了?!
女子本就在惊恐中,这下更害怕,口里的干渴也实在忍耐不住,匆匆踏进厨房门。
厨房角落里放着储水用的水缸,平日烧水都是从这里取的,因为怕落进虫子去,平常都盖着个很大的木盖。
女子准备打开水缸盖烧一壶水。这时,她却听见了自己丈夫的惊呼。
“你……你干什么?”
之后,一阵巨大嘈杂声在门口响起,好像有东西撞倒在地,还能听见撕咬、扭打的声音。
打起来了吗?
女子更加害怕,站在原地,心惊肉跳地竖起耳朵听。
门外忽然安静下来。
紧接着……
“啊啊啊啊啊——”
她听到了分不出男女、不知道来自于谁的凄厉尖叫猛地响起。
女子吓得一阵腿软,好不容易才扶着水缸边站稳了身体。
发生了什么?那个女人干了什么?
她越想越害怕,简直要被自己吓得魂不附体,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清晰的敲门声。
还有她丈夫的声音。
“娘子,开开门,刚才有个疯女人缠着我。”
是她的丈夫?
那个女人走了?
来不及多想,女子忙高声应道:“来了来了。”
水也没喝,快走几步向门外走去,来到庭院里,迫不及待打开门来。
果然是她的丈夫,脸上带着血,背上背着“孩子”,站在门外,满脸气愤。
“刚才有个疯女人,一直弯腰从门缝里往里看,不知道要做什么,还好街坊邻居来帮忙,总算把她赶走了。”
女子一听就害怕,伸手把人拉进来:“好了好了,别说了,你要吓死我吗?”
“快进来吧,把门关了,以免她再来。”
夫妻俩一前一后往屋里去,坐在桌边。女子抬手就要给丈夫倒水,倒了会儿,才突然想起来,这水壶刚才就是没水的。
真是……
女子一拍自己脑门:“我去厨房再打些水来。”大热天的,喝些冷水也不碍事。
说罢,她提着水壶,往厨房走去。
她重新站在了水缸前。
刚才心里生出的那股异样卷土而来,这水缸,也给她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女子定定神,伸手放在木盖上,慢慢揭开了水缸盖。
在打开盖的那一刻,女子不可置信地猛地闭上了眼睛……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水缸里的……根本不是水,而是她丈夫的无头尸体!
血淋淋的,放在水缸中,蜷缩起来,背上肉团干瘪下去,像一层红色的肉袋。
女子几乎都要吓傻了,连叫声都发不出来。她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差点要尖叫出声时,却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忽然想起来,如果自己的丈夫在这水缸里死了,那刚才……自己打开门迎接进来的,会是什么人?
会是个什么东西?!
不能被他发现。
不能被他发现……
女子哆嗦着嘴唇就要往外跑。她忘了自己手里还拎着个大肚的茶壶,手一松,茶壶砰一声落地,碎裂成数十块。
藏在里面的头颅也骨碌碌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