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武沉着脸,目光凶狠得几乎要杀人。
“王武,别这么瞪着我,我也是为了大家好。”拿刀的人得意地笑起来,卡在薛鹏脖子上的刀伸直对着王武胡乱挥舞,“你要是再靠近几步,我就杀了他!”
薛鹏垂着眼睛,身体颤抖,像是很害怕似的。
趁那人刀松开时……他猝不及防狠命用力一撞,撞开那人横在身前的手,又直直向王武冲过去。王武也反应颇快,迅疾向前冲几步将他拽过来挡在身后,长刀横在身前。
薛鹏还没来得及安心,背后心一凉,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平常跟在王武身边,一个叫小豆子的小兵,把刀捅进了他的背后。
小豆子将刀抽出来,血溅在那张有点稚嫩的脸上。
王武勃然大怒,大吼一声一脚把他踢出去,将要倒下去的薛鹏背在背上往外冲。
他现在看谁都不可信了,甭管是谁都甩了开去,三两步把那些人甩在后面。
身后,追杀声震天。
王武带着薛鹏在山林里蹿行,耳畔两侧是呼呼风声,好不容易没听见声音,应该甩远了,才把人放下来。
薛鹏浑身是血,气息奄奄。他能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是这么个死法。
荒谬至极。
他一直心里抱怨的近卫,反而在保护他。
他宁愿暴露机密也要保护的这群士兵……却想要杀了他。
他们以为山海镜是宝物?
哈哈哈哈哈……实在太可笑了。
倒真是个宝物。
只希望这群畜牲,别后悔拿了这个宝物才好。
薛鹏被捅了一刀,痛得厉害,他蜷缩在地,看王武忙来忙去掩饰他们来时的踪迹,反而笑了起来,嘴里涌出鲜血。
王武遮掩过外面的痕迹后很快就回来了,跪在薛鹏身前,满脸悲哀愧色:“薛大人,我……我也没想到他们会……”
他一抹眼睛,“我身上没带药,恐怕……”
薛鹏安慰他:“无妨,也是我……是我信错了人……”
那群人……都该死,唯独王武,忠信纯善,他不能出事。
那把刀把薛鹏捅了个对穿,他脑子里晕晕的,手捂着前面的伤口,挣扎着坐起来:“王……王武,你听我说……”
“你不能再和他们在一起,那镜子……确实能捉鬼,只是也有代价……”
“我死以后,那镜子就会变成招鬼的东西……记着,千万别靠近他们。”薛鹏攥紧了王武的手,死死地瞪着他,“那镜子保不住你们了,记着,你要去找姜遗光……他能保住你的命……”
“这倭国鬼怪多,你不找到姜遗光他们,是绝对回不去的……”
王武一个大老粗也红了眼眶,哽咽道:“薛大人……”
薛鹏神智逐渐模糊,口里涌出带沫的血。
“去找……姜遗光,否则,你会死的……”
王武哽咽着问他:“薛大人,为什么那镜子会引来鬼魂?我要是想把镜子带回去,岂不是不成了?”
薛鹏迷迷糊糊答道:“因为那镜子的主人是我……只有我才能用。我死了……会引鬼的,你要是,要是想带回去,就要找到其他有镜子的人……”
“镜子是你的?”王武问。
“是我的。我拿着它才行……”薛鹏慢慢闭上了眼睛。
“能换主人吗?”
“……能。”
薛鹏忽然想起来,要是王武找不到姜遗光该怎么办?让王武等死吗?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清了王武此刻的模样。
王武眼里的野心,昭然若揭。
一瞬间,脑海里发生的事似乎都连了起来。
为什么王武会一直打听山海镜的事?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带着自己跑了出来?
前几天,王武盯着自己的眼神……
薛鹏大口大口喘气,只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清醒过。他拉着王武的手,再度微笑起来,看上去就像是在为王武担忧一样。
“王武,我告诉你……你等我死后,把……把镜子抢回来……让它照着你,就……就行了……”
“只要让镜子照出你的样子,你就能成为它的主人……再不能为其他人所用……”薛鹏死死盯着王武,微笑地说完这句话。
呵……宝贝?
他心里嘲讽,呼吸渐弱,头一歪,终是彻底没了气息。
“薛大人!!”王武痛呼。
摸上薛鹏脖颈,那里也不跳了。他长叹一声,才把死人手甩开,站起身:“看够了吧?出来!”
小豆子嬉笑着从不远处草丛里跳出来,紧接着,其他士兵们都从荆棘丛中探出了头。
他们一直在旁边埋伏着,就等薛鹏说出真话。
方才挟持住薛鹏的人,恭恭敬敬把山海镜递到了王武手上。
“果然是个宝贝。”王武把玩着山海镜,将镜子举在自己面前,镜面对准了自己。
镜面模糊一片,过了一会儿,忽地亮起金光,将王武的脸照了进去。
“捉鬼……”王武又把镜子对着别人试试,确定他们的脸在镜子里都看不到以后,才放下心来。
“王大哥,镜子也拿到了,那……那个姜遗光,我们还要找吗?”
王武心满意足地笑道:“找!当然要找。”
“没听这书呆子说吗?姜遗光也能捉鬼。估计他身上,也有这么一个宝贝。”
第282章
姜遗光带着李芥等人在森林中行走。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一路往前,离开小木屋后,又走了约莫几十里路,那些“眼睛”突然间稀疏下去, 还能看见些, 却不多了。天上的眼睛也重新变回了原本的星星。
他们不知这是薛鹏的缘故, 只以为是远离了木屋,不由得更庆幸跟着姜遗光离开了。他虽然冷淡,不怎么说话, 却不论碰上什么都能维持着冷静的模样,十分可靠。
“一路向西,不要拐弯,再有几日应当就能到了。”
“大家夜里好好休息,今晚我和刘兄守夜。”
金乌西沉, 他们坐在小溪旁,点起火堆,火光融融,照亮了他们的脸。
照旧排轮值守夜, 一部分人找来野果、野菌子、一些人在河里捉鱼, 还有几人在岸边树上做标记,好让后来人能追上他们。
从地下宫殿带出的文书, 一部分被他们带着,而青铜鼎则被他们锁在了沿途一户人家家中,外面同样做了标记, 预备到时让人回来取。
姜遗光则拿了刀继续削竹条。
他这几天都在做孔明灯, 白天赶路,黄昏时抓紧时间做了, 夜里放到空中引路。
只要在附近的人,不论身在何处,都能通过这孔明灯来找他们。
他削了很久,一根根竹条削好,先将竹条交错捆成底下一个圈,一点点编织,中间空出个大肚,往上继续编织成一个环。
他们走时带了些薄纸和纱,没有浆糊,不好糊上去,便将纸罩在竹框架外,细竹针上下扎好,不使其松动。
途中搜刮了一些人家中的蜡烛,融成拳头大的蜡块,以细铁丝拴住,挂在灯下。
在天完全黑暗下来前,一个粗陋的孔明灯总算做好了。
火堆里抽出根木头,燃烧的那端浸在水中,火苗滋滋作响迅速熄灭,木炭和着水,在孔明灯纸上写下几个字,大意是叫看见的人来寻他们。
“好了,现在点起来吧。”姜遗光总算做完,和他们一块儿吃过饭后,将孔明灯点燃。
巨大的孔明灯飘飘摇摇升到半空中,明亮、柔和,像一轮小小的月亮,照着下方也变得亮了些。
夜里从远处看,很是明显。尤其是他们所在的地方山不多,也没有高楼,只要往这边看,总是能看见的。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发现……”刘承和感叹,“要是他们迟迟不清醒,或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也不好办。”
同为入镜人,他还是不希望闹得太僵,离开只是暂时的。
那群人现在不肯走,他们就先离开,按照姜遗光的说法,他们先横穿岛屿来到最东边,放飞孔明灯或找到船到高句丽,总之,他们先找到大梁官府的人,就能把岛上的事情传出去了。
当然,他也知道,姜遗光放的这盏灯,是给可能还活着的、或是那边再派来的大梁人看的,不是为了让那些已经陷入疯狂的入镜人们来找他们。
姜遗光又往西边看了一眼。
他还在计算着到达岛屿另一边,以及去高句丽的距离。
如果一直向西,再按照当前的速度走大约三天,就能到岸边了。
其他人应和着刘承和的话。
一个姓仇,字少才,平日有些沉默的高瘦男人宽慰道:“他们身上都有镜,疯魔也是一时的,等他们清醒了,自会按照印记来找我们。”
刘承和叹道:“仇公子说得是,是我太着相了。”
他环视一圈。
跟来的人,全都是当初先一批跟着斋宫贺也进入地下宫殿,且探听到斋宫家族秘辛的入镜人,一共九个。
火光融融,每个人的脸庞都蒙上了几分奇怪的诡异气息,有些看上去还长着多余的眼睛。但刘承和知道,那都是假的,是鬼要让他们看见的幻象。
九个,都在这儿……
刘承和心里生出一些怪异的感觉来——除了他们九个,其他人全都陷入不可理喻的疯魔境界了吗?只有他们勉强清醒过来?真有这么巧合?
还是说……他们九人,是特地被挑出来的?
其他人心里、包括李芥也想着这个疑问,只是没说出口。
姜遗光拨弄了一下火堆,开口:“那天下午,地下宫殿里的事,大家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