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处埋葬地、最爱的芍药花……不明缘由的死因……
他们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父亲姜怀尧是入镜人,却死在镜外。
母亲嫁给他的时候,知道他是入镜人吗?他们到底隐藏了什么?要瞒着这么多年,再转弯抹角地暗示自己。
姜遗光步履匆匆往回赶。
天冷的厉害,再过几天就要落雪了,这几日天都是阴阴的,街上行走的人也少,忙着准备过冬事物,街头街尾一派死气沉沉。
等他回到客栈后,柳大给他带来了一个更不妙的消息。
“你是说,没有见到人,但他府上管家要求我明日带礼物亲自上门?”姜遗光露出一点生气的模样,“他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本人去?”
柳二早就有点不耐烦了,可他也知道不能意气用事,闻言撇嘴道:“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们到府上后,他府上下人态度倒还好,没有摆脸色,但是他那个管家说了,一定要你带着东西上门去,否则就是没诚意。”
说着他模仿管家传了遍原话。
站在原地,束着手微微一躬身,面上憨笑道:“姜公子的心意我自是会禀报我家老爷。只是我家老爷也说了,这送礼嘛,哪有让下人来的,自然是要本人才能见的诚意,要是没诚意,世上买卖也都做不成。”
柳二把管家的神态也模仿得淋漓尽致。
姜遗光说:“无妨,明天我再去一趟就是了。”
马元义道:“不可!他估计是在诈你。”
柳大是带着柳二去的,马元义今天则和其他几个近卫去寻了单州当地的近卫们。
大多数还好,有几个……不好说。
他们从乌龙山鬼哭林回来的消息估计早就被传出去了。而且这几人都是近卫,却明显要听一个无官无职也无品级的人指挥,也不怪贾伏源好奇姜遗光是个什么来头。
姜遗光:“没关系,不管他想做什么,我要脱身总是很简单的。”
贾伏源就算想给他栽赃个什么名头,他也不怕,回京城就行。要是动武,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反击了。
马元义还有点担心,不过事情都到了这一步,让他们再大动干戈也不妙,便答应下来。
姜遗光换了身更得体的衣裳,第二天带着其中三个近卫非常光棍地空手来到贾府门外。
门房大概还没见过敢空手来的,可他们昨天就见过其中两人,今天又来,不好阻拦,先把人请到隔壁茶房等待,上了茶水点心让人稍坐,再使了小厮进去传话。
不多时,有个侍女匆匆赶来,行礼后请他们过去。
贾府大得很,从外面看是一处三进的宅子,姜遗光等人进了前院后就被请到了一间当做书房的厢房中等待。
小厮、侍女们来来去去,态度殷勤周到,没有半点要给下马威的样子。
这回姜遗光觉得有点奇怪了。
如果不是为了要挟他,贾伏源又是要做什么?怎么看上去反而像有求于他?
他坐着,马元义、柳大两人坐在他身边,三人对视一个眼神,都从其中看到了不解的意味。
很快,三人神色一肃。
外面轻巧来去的声音远去,一片寂静,很快有一道沉重拖沓的脚步声往这边来,听上去身边只跟了一个管家。
管家带着个人掀帘子进来。
明明在家里,头上还带着像是女子用的幂篱——斗笠边缘垂着布遮住了脸,一直垂到胸口位置,让人看不清脸。
管家搀扶着他进门,当先说道:“劳烦几位久等,我家老爷来了。”
几人连忙起身见礼。
等那人把斗笠摘掉,柳大和马元义都大吃一惊。
那人面上千沟万壑,两颊肉深深凹了进去,长满了褐色斑点。他穿一身紫色袍子,头发已然全白了,因为过于干瘦反而显得大了不少的眼睛浑浊不堪,爆凸在外。
他活像一具刚出土的干尸,从里到外散发出一种朽木般的死气,好似被太阳一晒就要灰飞烟灭。
这就是贾伏源。
可他们明明听说贾伏源今年不过四十出头,怎么会老成这个样子?
贾伏源扶着管家的手颤巍巍来到主位坐下,座上铺了软垫。他似乎想说什么,可刚张开口就从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
管家急忙替他倒了杯茶,他颤抖着手端茶想要喝,手抖的连茶杯都拿不稳了,管家只好跪下去一边拍背一边喂他喝了茶,才让那阵咳嗽好一些。
贾伏源缓过气来,哑着声音对他们说:“让,让几位客人,看笑话了。”
他浑浊的目光像电一般看向三人中为首的姜遗光,嘴唇哆嗦:“……你,你就是要去宋家的那个后生吧?”
姜遗光行礼:“是。”
正常四十出头的人怎么可能苍老成这样,他猜测贾伏源一定是碰上了什么诡异的事情,这样一来他同意接见自己也就不奇怪了。
于是他也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我听闻贾大人今年四十来许,正是壮年。贾大人身上似乎出了什么岔子?”
管家眼睛一瞪就要骂出声,贾大人抬手止住他的话头,颤巍巍点了点,可他好像被刚才几句话耗尽了全身力气,说不出什么来,一张开口就喝一口茶。
三人都能闻到那茶杯里传来浓浓的人参味,喝的是参茶。
可即便这样进补着,他看上去还是下一秒就能立刻进棺材。
贾伏源实在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于是他转而看向管家,用力点点头,再扭头看姜遗光,示意管家替自己说话。
管家长相精明,见状一拱手,说:“在解答小友疑问前,还请容在下问几个问题。”
姜遗光微微一笑:“无妨,你问吧。”
管家:“这位小友可是从京城来?”
姜遗光微一点头。
管家:“小友可了解一些……鬼神之说?”
姜遗光反问:“为何会这么认为?”
管家袖了手:“既然不是这个缘故,那你为什么要去宋家庄子上看?”
姜遗光道:“我母亲原先住在宋家村,十几年过去,宋家村没了,我想回来探望一下外祖,替他上柱香,有何不可?”
管家不信,怎么可能只是单纯地上香?
他家大人刚出事不久,这人就从京城来了,还非要进宋家看看,任谁也不信。
更何况……这几个人都从乌龙山上下来,听说他们经过了鬼哭林。
能从鬼哭林里出来的人,铁定对那方面的事儿有了解。加上这几天他们的人打听到那几个近卫都隐隐以这少年为首,他们便猜测这少年肯定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柳大此时也说:“我家小公子就是想去探个亲,你们怎么磨磨唧唧的不放人,那块地儿到底有什么特殊的?也值得你们这样遮遮掩掩?”
管家梗着脖子:“几位如果不肯说,恐怕我们也不能行这个方便。”
姜遗光没再理管家,把目光转向贾伏源,唇边笑容不减,看上去斯文又温和:“事实就是如此,贾大人如果不信,我们也没有办法。”
他转身就往外走去:“我们走吧。”
管家哪里想到他们千辛万苦来,今天竟然一言不合就要走?连忙求助地看向贾伏源。
贾伏源用力一挥手。
柳大和马元义直接起身跟着姜遗光往外走,完全没有一点欲擒故纵的意味。
他们都看出来了,贾伏源定是遇到了什么诡异之事。
如果再不解决,贾伏源活不过几天,真正着急的可不是他们。
谁求谁还不一定呢。
果然,还没等他们出门,管家殷切着急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诸位,诸位还请等等!”
管家快人一步堵在门口,连连作揖,赔笑道:“刚才是小的说话着急了些,该打,该打。”自己作势往脸上扇了几下,声音响却不见一点红,“几位好不容易来一趟,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好商量。”
贾伏源坐在座位上,嘴里嗬嗬出声。
管家会意,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姿态放的很低:“几位说是来探亲的,我们也不好拦什么。只是那宋家的庄子牵涉事大,我们还是得问清楚——”
他郑重地看向姜遗光:“请问这位小友,你是否真有些特殊的本事?”
他问话时,旁边的贾伏源也两眼放光的看着姜遗光,眼里充满希冀。
姜遗光没肯定也没否定:“贾大人出了什么事不妨直说。事情都告诉我,我才知道能不能解决,不是吗?”
管家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样,两只眼睛亮的惊人,格外郑重地要行个大礼,姜遗光连忙把人扶起来。
经过刚才那一通折腾,桌上的茶早就半温了。管家又让人重新上了热茶点心,满满当当摆一大桌子,掀帘子往外看其他下人都避远了,才开始说事儿。
当然,他讲述时把贾伏源不少行为美化了一些。
“我家大人偶然间认识了宋家当家的,听闻他庄子上风景不错,就去看看,就发现了有人在庄子上念反诗。”
至于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庄子上念反诗,还好巧不巧的被他们碰到,谁也不知道。宋家人都在牢里说不了话,没人反驳。
“我家大人对陛下忠心耿耿,一听就动怒。可宋家人连忙说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不过是见最近天冷了,所以才收容一些流浪儿到庄子里过活,谁也没想到流浪汉里混进来几个反贼,宋家人保证过一定会将那些反贼赶走……”
柳大听了在心里冷笑,没戳穿。
“……后来他们就说要把这庄子进献给我家大人,庄子里窝藏的反贼也求大人派兵把他们拿下,只希望不要连累宋家。”
马元义喝了一口茶,心想,真是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颠倒黑白的话了。
“我家大人清正廉洁,哪里肯收?只说要派兵来把反贼抓进去,谁知在庄子上搜到的证据证实了宋家人本身就和反贼勾结!宋家人进献庄子,也是要骗大人进去,好利用反贼谋害大人!”说到这儿,管家义愤填膺。
柳大简直要感叹了,能指鹿为马到这个程度也是不容易。
管家继续说:“于是我家大人就把宋家上下都关了起来,那庄子也封了。他担心还有反贼出没,日日去看,有时还在庄子上过夜……”
马元义在心里呸了一声。
“谁承想……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管家说到此处,泣不成声。
贾伏源嘴里嗬嗬声更急促,手抖得厉害,颤巍巍指向姜遗光,又看向管家,哆哆嗦嗦比划了五个指头。
管家会意:“要是这位小友能解决大人的怪病,我家大人愿意出五千两银子作为报酬。”
他再看一眼贾伏源,后者微微点头,又伸了个指头。
“我们贾家上下都记着小友的恩德,没齿不忘。”
姜遗光心里没什么情绪,贾伏源是贪官还是好官与他而言没什么区别。
是好官,他就用忠义打动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