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听到了轻风送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公主府的奴隶都在这里了……”
奴隶?他们要拿自己的奴隶做什么?
她情不自禁把脸贴过去,恨不得能伸长脖子到笼子外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那些人笑嘻嘻地说话。
“用罪奴的骨头造神像,也算是洗刷了罪恶。”
“一个神像没了,当然要建另一个……”
公主听懂了,更加愤怒。
她的奴隶全都死了,那阿勒吉呢?他是不是也在里面?那些人会不会也要把他的骨头抽出来做成神像?
她的阿勒吉!是她的!!那些奴隶也是她的!这群贱民!竟然敢杀她的奴隶!!
“啊!!——”
外面干活的人又听到里面传来的女子尖叫声。
“公主又发怒了?”
“高高兴兴的不好吗?公主不懂极乐之乐……”
“大王说了,不必管她。”
暗处,姜遗光拖着一个人藏在沙堆里。神庙内四处都是塌陷的砖墙,藏两个人不成问题。
藏好后,姜遗光才把那人嘴里的堵着的布拿出来。
阿勒吉不敢发出动静,悄悄探头看一眼,又赶紧缩回来。
他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公主行宫里所有人都被抓走了。后来才知道,因为石像被毁,所以……他们要用人骨再做一个。
公主行宫里的人,都被剔骨匠变成了白骨。
只差一点,他也会变成骨头中的一个,被摆弄着砌进神像里。
一想到这件事,就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而亲眼看到奴隶们乖乖被杀的场景也让他吃惊。
以前奴隶被拖下去处死不奇怪,他们只有一个,而且奴隶犯了错,死了也是应该的。但现在……现在不止他们一个啊!
整个行宫里的奴隶就这么排着队过去,手起刀落,就没了性命。下一个发着抖也还是上前,没有人逃跑,没有人反抗。
“你觉得他们应该怎么做?”救他出来的美丽的大唐少年手指点着远处箱子里的白骨,“他们要逃跑吗?”
阿勒吉迷茫了:“……他们,他们的主人是公主!公主没有让他们死,他们就不应该死。”
那个大唐来的少年没理他,而是看着底下忙碌的人影发笑,他好像对用人骨做的神鸟像特别感兴趣。
他不知道有什么好感兴趣的。那个东西只让他感到恐怖,
他一想到神鸟是用公主行宫里的奴隶堆成的,他们还说过话,一起干过活,一起受过罚……他就觉得恐惧。哪怕浓烈的熏香味也不能让他的害怕减少。
姜遗光说:“既然你害怕,我们就换个地方躲起来。你知道哪里有吃的吗?”
阿勒吉连忙说:“我知道!”
主人们不会知道他们吃的谷米和肉从哪里来,奴隶们清楚。阿勒吉给姜遗光指路,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们找到了吃的,沿途打听消息,然后每天回来一次,给公主送饭。
他们听到了很多很多消息。
从大唐来的几人中,两个逃奴只抓到了一个,他也被剔肉留骨,送去做成神像。
被掳走的三位客人只找到两个,剩下一个当然就是姜遗光。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明白过来——姬钺和李挽妍一定是回王宫和其他人汇合了。
阿勒吉试探问:“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姜遗光笑眯眯地威胁:“和你无关的事,你最好不要多问。”
他们除了给公主送饭以外,阿勒吉还偷了两个水囊,每天冒死送来清水让公主擦身。
公主现在肚子很大很大了,好像随时都要临盆,更显得她整个人瘦弱可怜。
没有人来看她,没有人给她送饭,更不用说换洗一类。如果不是阿勒吉,她不用几天身上就该发臭了。
外面干活的人倒是会提起公主,说着说着,也渐渐不再提,开始说起大王和几位王子。
公主瘦了很多,仍旧很有精神,只要阿勒吉来,她就要低声骂他,说他没用,窝囊废,要他去死。
她还记恨姜遗光把她丢下,每次都装作看不见他,只要姜遗光和阿勒吉说话,她就一定要插嘴让阿勒吉回应自己,不许再和大唐人多说一句。
时间一天天过去,不出半个月,神鸟像快建好了。
他们发现那些人脸上的笑也一点点变少。
因为香味正在散去。
眼前破败情景也逐渐维持不住,好几次阿勒吉都会在恍惚间看到从前美丽洁白的砖石,高高的房屋,还有路边的花朵。
再过几天,香味就会彻底消散,神鸟像也会彻底建成。阿勒吉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妙的事。
随之而来的搜查者越来越多。
他们还在找阿勒吉,每一日的搜捕都比前一天更严密。有时还会进入天狱搜查,若非姜遗光带他藏在高空暗处,早就被发现了。
……
王宫内,大王握着内相的手,恐惧异常。
“不祥仍存,诸位,现在该怎么办?”
姬钺坐在下首,惊奇道:“公主现在竟然还活着?”他以为处死了。
王脸色难看地点头。
二十来天不送一粒米一滴水,公主却还活着。这让他更加忌惮。
姬钺听了后笑道:“大王不必担忧,一定是有人在偷偷给她送水送粮。只要把那个人抓住就好。”
公主所有的奴隶全都处死了,还有谁会给她送粮?
自然是阿勒吉。
所有人不约而同想到了这个逃奴。
另一个大臣道:“可是在神庙里的人没有看到这个贱奴。”
姬钺笑道:“那一定是有人在帮他。”
其他人不解,谁会帮一个奴隶?
姬钺道:“实不相瞒,很可能就是第一夜被掳走的那位姜公子。他性子单纯又武艺高强,被阿勒吉哄骗了助其逃跑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挽妍坐在他身边,笑意盈盈道:“是极,他功夫一流,如果有他帮助,谁也捉不住阿勒吉。”
王不免为难,几位将军试探道:“毕竟是贵客……”
他们把人弄伤了怎么办?
姬钺看似为难地叹了口气:“没办法了,总不能看他一错再错。”
姬钺心道:姜遗光啊姜遗光,你不能因为自己发疯就把我们拖下水。
姬钺认为,荼如国被灭已是必然,他们都知道公主可能只是怨恨的引线,她怀的怪胎才是引线连接的火药,可惜他们没能早发现早点把孩子打了。现在必须趁孩子没生下来之前尽快弄死。
偏偏姜遗光跟吃错药了一样要保住公主。
放在以前,姬钺或许会听听他的谋算,但这回他亲眼见到姜遗光神智不清发疯的样子,他和李挽妍、胡为碰面也什么都不说,甚至害死了胡为。
在这种情况下,姬钺很难不认为姜遗光已经疯了。
……
公主的肚子更大了,换衣时阿勒吉都不敢去看,简直像一层皮里包着一大泡水,稍不留神就会爆开。
阿勒吉每次看到,像一只离群的老狼王一样惶惶不安,他越来越不安,可他没有任何办法。
这个孩子不能生下来!可月份都这么大了,再除掉这个孩子,不就是让公主送死吗?
姜遗光就当不知道阿勒吉的困境一般,有时候还火上浇油,“没有人来探望公主,他们可能想把公主饿死在这里。”“大王也不理公主了……”
“公主没有错,只是因为她怀了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
姜遗光笑得很开心,像毒药一样蛊惑地对阿勒吉说:“你不是孩子父亲,但我想你一定知道孩子父亲是谁,对吗?”
朱纱鹊鲜红似火,残阳如血,照得阿勒吉苍白面庞罩上了一层不祥的红光。
“到这个地步你还要瞒着我?别忘了,现在所有人都要你们的命,只有我在帮你。”
阿勒吉深深低下头。
半晌,他说:“……是大王。”
姜遗光望着高空,笑道:“果然如此,我没猜错。”
据说王对公主疼爱有加,只是因为怀了个奴隶的孩子就要把公主杀死?这说不过去。
大王用的名义是公主腹中胎儿不祥,可他为什么会笃定这个孩子不祥?就因为生父是奴隶?可姜遗光问过,以前贵女被奴隶迷惑生下孩子的也有,都是生了孩子后把孩子浸死。所以这样一推算,大王的态度就十分微妙了。
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孩子是个不该存在的丑闻。为了让它彻底被掩埋,所有知情的人都要死。
不论是行宫里的奴隶,还是公主本人。
“大王说,公主是荼如最高贵的明珠,所以……”阿勒吉还记得那个夜晚。
胭脂醉是荼如最好的美酒,大王在席上多喝了几杯,来到了公主的房间。
他让其他人都退下了……
他是大王……没有人敢不听他的话。
公主一直在哭,她在叫他的名字……
阿勒吉跪在房门外,不让任何人靠近。
之后,大王就让人建了一间公主的宫殿,并频频驾临。
大王每一次走后,公主都要把怒火十倍百倍地发泄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