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贞儿很确定,要瞒着他们的,一定是非常重要,或者非常忌讳的事。
姜遗光捂住额头,忍受着那股抽痛,慢慢笑起来:“果然如此……”
他服了太多毒药,脑海里充斥着各种杂乱记忆,正因此,他想起来了一些自己在行宫中的行为,也终于隐约明白了什么。
毒,会让普通人丧命。但他是入镜人,又拥有蛊虫,毒不会害死他,只会让他失去理智,换句话说,就是变成疯子。
他收了骊山中的恶念,来到了镜中的荼如王国,这证明骊山行宫的怨念多少和荼如国有关联。
牵系着大唐行宫恶念和荼如国的事物,可能是一两件器物,可能是别的什么。但现在姜遗光几乎可以肯定——是毒。
也就是香料。
香料就是毒药,让人上瘾、发疯、死亡。骊山中的香蕴藏着千年前的恶念,恶念收入镜中,也让他到了千年前的荼如。
这香料,不,毒药或许也和时间有关,香味弥漫下,会使时间错乱。
就像他们所有人都感受过的混乱时间,还有公主突然大起来的肚子——姜遗光跟随阿勒吉离开,确定他能护好自己后,就回了天狱,他看到了公主的肚子正在慢慢变大。
他原先还不太明白荼如国混乱的时间意味着什么,后来才将它和香联系在一起。
骊山上,他闻到了香气,中了毒,就看到了千年前的鬼影。
镜中,他中毒后,看到了将来破败的荼如。
他心里还多了些猜测。
在镜内,变成了疯子就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未来景象,那镜外呢?镜外中毒后,才能看到那些“幻象”吧?
这么一来,他在镜外中的毒,怎么可能只是巧合?
真就有那么巧,他碰巧身受剧毒,神智错乱下闯入行宫看到了恶灵?
如果有人知道山海镜,知道香料背后的秘密,那个人会怎么做?
姜遗光不用想都知道,只要在背后给他下毒,就能推他上山收鬼,从而得到一个清静安全的骊山行宫。
谁能得到好处?一望即知。
蒙坚,蒋大夫,一个和自己同吃同行,一个擅长用毒。哈……他之前竟没有怀疑过。
不,不止他们两个。他们背后应该还有第三个人。
这个人指使了他们这么做。
姜遗光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他不认为蒙坚和蒋大夫他们能一直抱着这个念头不被他发现。那就只能是从地宫出来后的“临时起意”。
“你还好吧?你知道什么了?”傅贞儿担忧的声音将他从混乱思绪泥潭中拉了回来。姜遗光摇摇头:“没事,或许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傅贞儿不想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你要怎么做?或许我能帮你?”
姜遗光比姬钺痛快多了:“我潜进宫一趟,公主现在被关在神庙,你如果可以,就想办法见她一面,让她说孩子是阿勒吉的,她自愿杀了阿勒吉和那个孩子。”
傅贞儿沉吟片刻:“你是觉得,公主和那个孩子是荼如之祸的引子吗?”
姜遗光:“自然,公主很特殊。那个孩子不能生下来。”
他们不能在荼如灭国时力挽狂澜,只能提前把引子掐灭。
傅贞儿点点头:“好,我会做到。”说完看他似乎没有别的要求,眼神示意后,傅贞儿直接离开,没有问他进宫做什么。
姜遗光像一条影子,消失在房间内。
……
吴钥正坐在窗边读书。
这是他的习惯,当他见过客人,或是外出归来后,他都要把事情原原本本记下,再读一本宫中书。
他父亲是掌书,所以他将来也会成为掌书。他该早做准备才是。
他正读着,忽然觉得四周寂静得不太正常。
抬头一看,吴钥毛骨悚然。
房中替他守门、磨墨、扫尘、倒茶的几个奴隶全都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
吴钥想要叫喊,一只冷冰冰的手套了张手帕一把捂住他的嘴,冰冷的嗓音带着吐息从耳边响起。
“敢发出动静,我就杀了你。”
一把刀横在他咽喉出,冰冷刀锋刺得吴钥浑身瘫软,脑海里乱成一团麻。连咽口唾沫都不敢,动一下,那把刀就要切进脖子了。
他哆哆嗦嗦问:“你,你想要什么?”
那人道:“我问,你答。你骗我一次,刀往里进半寸。”
吴钥哪敢不答应:“好,壮士尽管问,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庆典上用的八宝塔在什么地方?”
吴钥吃惊:“你想做什么?”
刀往里嵌了嵌,夹在柔韧的皮中。
再往里一点,就能绷出一条血丝。
吴钥不敢说谎,忙道:“在宫里!庆善宫偏殿四号库房,今年庆典用的祭器都在那里!”
刀松了一分,那人问:“大王和公主的事,还有谁知道?”
吴钥:“壮士,您说的是什么事?在下不知……”
那人道:“大王和公主有不伦之举,如今公主怀上罪胎,大王才将她打成罪人。”
吴钥恨不得把自己耳朵挖了没听见这桩丑事——他倒没怀疑真伪,谁都能看出大王急匆匆给公主定罪必有猫腻,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是……
吴钥赌咒发誓自己也是才知道这件事并且绝对不会说出去,那人只是用阴冷的声音说他不管,如果在外面听到,他就会认为是吴钥传出去的——
到那时,他必上门来要吴钥性命。
吴钥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又不是他想听的!明明是这人非要说给他听的,但小命在人家手上,他不敢反驳。
最后一个问题。
那人说,让他把大王最大的秘密说出来。不管是什么
如果是假的,他不杀吴钥,但随时能取走他家人的性命。
吴钥想了好一会儿,脸上渐渐浮现出混合了迟疑、恐惧的神色。
他迟疑着要张口:“其实……我以前听过一个传闻……”
姜遗光等着他说完。
吴钥的脸上却在此刻渗出血来。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往外流淌鲜红血迹,那张神情复杂的脸也逐渐染上了狂喜,他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含含混混开口。
“大王他……”
他说不出话了。
脸上的表情永远凝固在了这一刻。
姜遗光松开手,他倒了下去。
他想走,但这时也来不及了,他意识到自己动不了了。
眼前场景飞快变幻,一眨眼的功夫,日落日出,一群人在他眼前迅速来去,将他带去了不知什么地方。
他听到了飞快闪过的嘈杂声。
“神庙毁了……”
“神鸟不肯庇佑我们了吗?”
“听说了吗?大王和公主……”
“罪恶……他们身上流着罪恶的血脉……”
姜遗光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间……监牢中?
都说眼见为实,可像他这样,眼前破败和完好景象不断交替,人影鬼影交错出现,他甚至不知该相信哪一个。
第450章
负责看守的狱卒很吃惊。
这几日, 外面发生了不少大事,闹得人心惶惶,监狱里的人手被抽调了不少,所以只有他一个人看守着。
抓进来的这个人也是贵人, 他在吴家被发现, 吴家死了很多人, 他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开始大家都没有认出这个人,以为他就是那个歹人。
还是后来另外两个大唐人说,这是他们被掳走的同伴, 取来清水将他脸洗净,露出了原本的容貌。
即便如此,也只是让这个犯人被送到了更好一点的监牢——公主都被关起来了,这两天杀的贵族也不少,是以狱卒面对姜遗光时, 态度十分轻慢,并把他这几日的诡异情形当个笑话看。
他还从来没见过像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不会转的人呢。
结果这个木偶人突然活过来了。
狱卒感到稀奇,靠近监牢门:“你怎么突然醒了?之前不是……”
他的话吞回了腹中。
一把剑横在了他脖子上, 冰冷刺骨。
姜遗光一手持剑, 另一手摸到了他腰间的钥匙,解下后, 单手解开了牢门。
那狱卒已经傻眼了,剑横在脖子上,不怕是不可能的, 他喊都不敢喊, 那么锋利的剑,划一下, 他的脖子就会断掉一半。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大唐来的人自己从牢里走出来,他的手还握着剑,一点没松开。
“我进来多久了?”那个大唐人问。
狱卒战战兢兢,不敢不答:“好,好些天了……”
“城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告诉我。”
其实发生了挺多事,但真说起来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狱卒支支吾吾,姜遗光把剑送进一分,问:“庆典办的如何?神庙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