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烛思索后道:“应该不是情爱吧,否则他完全可以把这三人当中的一人写成男子,不是更明显吗?”
赵瑛也觉得不太对:“我对桃花什么的了解也不多啊,除了男女情爱,那就是跟驱邪有关了,听说桃木有驱邪的功效。”
驱邪?
听上去不是没有道理,新年时大家都爱挂桃木驱邪。春联的旧称也叫桃符,他会不会是在暗示这个?
道家中,桃木可驱邪祛病保平安,在某些地方,又有桃花招邪的说法,以桃木制成的器具带着阴气,佩戴容易招阴邪之物。
“也不对啊,既然他想告诉我们桃木,为什么不直接说桃木?”赵瑛拍案道。
凌烛拍拍头:“的确,所以应该还是从桃花入手。”
桃花、桃花……
桃花潭水深千尺……
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
不不不!
桃花……会不会是桃花妖?
怎么想都不太对的样子。
凌烛晃晃脑袋,放下了画着桃花的纸:“再重新想想。”
赵瑛接过卷宗再次翻看起来:“我再看看。”
这回她又发现了一些端倪。
这三人的故事并没有什么出奇,好像只是路上看见了三个女子,然后两人说了些话,仅此而已。
从这三名女子的话中,能看出来她们过得并不好,可她们却都觉得自己十分幸福。
还有一点,易姑娘向别人答应过,绝对不会把一件事说出去。
但她没忍住,告诉了姜遗光。
至于是什么秘密,姜遗光没写,只说自己忘了。
后来姜遗光再去探访时,就找不到易姑娘了。她的家人也不知她去了什么地方。
之后,就再没提到过易姑娘,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
一阵短暂的沉默,赵瑛和凌烛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们都想到了什么。
“我有个猜测。”
“我觉得……”
两人同时开口,凝重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赵姑娘,你先说吧。”
“你先说。”
凌烛哭笑不得,还是在赵瑛的催促下说:“我有个猜测,姜兄想提醒我们的,并非所谓桃妖,而是——桃花源。”
赵瑛重重一点头:“原来你也这么认为!”
她激动的手都在颤抖,指着卷宗压低声音飞快道:“桃花源寓意安乐美好,就像他在镜中的三年生活一样。桃花源序诗末,那位武陵人离开桃花源时答应里面的人不会说出去,正应了易姑娘的承诺。”
“他是在告诉我们,顾忆柳因为把桃花源的事说了出去,所以才至今下落不明!”
凌烛也不禁激动起来:“正因如此,他才不敢说出真相。只能想方设法暗示我们。”
赵瑛又发现了蹊跷:“顾忆柳因为说了桃花源真相所以失踪。可善多的卷宗里,他们……”
她一时间不知怎么描述,打开卷宗磕磕绊绊说起来。
顾忆柳要说出真相,就要达成两个条件,其一,她也经历了桃花源一事,其二,她离开了桃花源后,向外人提起。
第二个很好理解,根据姜遗光所说,他们离开小村庄后就以为自己从镜子里出来了。所以顾忆柳向那些近卫们主动说到桃花源就再正常不过了。近卫们问讯手段五花八门,一般的谎言骗不过他们。
那问题就来了,既然他们最初碰到的是一个有着许多怪物的村庄,姜遗光为什么会把这个村庄和桃花源扯上关系?
凌烛摇头苦笑:“看来,长恒不光瞒着顾忆柳的事,恐怕连这个村庄都是他编出来的。”
真真假假混杂,才能取信于人。
赵瑛满腹复杂情绪,说不清道不明的厌烦,又带了些难言的怜悯和心疼。
“所以他真正离镜以后,试探也是真的。”
“他真的担心自己没有离开。”
赵瑛说着说着,背脊突然冒起一股凉气,猛地站起来:“因为他到现在还在怀疑,所以他才会对桃花源一字不提,离开京城去骊山。”
只要入镜人渡过死劫,镜中的任何诅咒鬼怪都不会再波及现实。姜遗光不敢说,不就证明他拿不定主意,才宁愿选择保守一些,宁可隐瞒,不可用命试探。
凌烛也立刻反应过来,跟着就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
“我们帮不了他。”半晌,凌烛说,“只能让他自己想明白。”
赵瑛喃喃:“我不就是怕他想不明白吗?你也看到了,他最后是怎么脱离的。”
他亲手剜了自己的眼睛,从高楼跳下。
姜遗光不在乎任何人的命,连自己的命也不在乎。他向来拥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可他们这是镜外!他们就在现实中!不是在镜子里!
要是姜遗光再次没想通,剜眼睛还好说,他再坠楼怎么办?
*
骊山,行宫。
陈姑娘迎来了许久不见的姜遗光。
她早就得到了消息,亲自迎出去。见姜遗光只带了几个随从,行李也不多,看起来十分匆忙似的,不免诧异。
等其他人都下去了,她忙问对方京中可是有大事发生?也没听说出了什么事啊。
姜遗光却说,这是他的私事,他想问问九鼎收集进度和鼎上阵法又破解得如何。
陈姑娘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谨慎地答道:“这事你不该来问我,九鼎事关重大,骊山中可没有记录。更何况……”
她的眼睛紧盯着姜遗光,满是冷意:“你要知道九鼎阵法做什么?”
姜遗光在镜中就得知,陛下在骊山中秘密设了骊山司。骊山司的提举并不是陈姑娘,司中人数、职能、权力等也远比他了解得要多得多。
陈姑娘只是一颗放在明面上的棋子,真正执掌骊山事务之人,是公主。
不少人都以为九鼎事务将在京城处置,其实不然。关于九鼎的搜集、保存、破解等等工作全部都在骊山完成。
面对陈姑娘的警惕,他从怀里取出一份自己绘制的卷轴,递过去,在桌面摊开。
“先前我在酆都城得到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才想找你验证。”姜遗光说,“我并非故意打探,但正如你所言,九鼎事关重大,我才不敢疏忽。”
他这话当然是假的。
卷轴上绘制的是一份新的地图,镜中九鼎几乎找齐,他问过后,私下画下地图,准备离镜后对照。
可谁知离开山海镜后,他贴身藏在身上的卷轴都不见了,而他的记忆也渐渐模糊。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镜中跟随近卫们破解阵法,画下了九鼎分布图。可离开后,就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在什么地方。
于是他凭借那点模糊的记忆伪造了一份。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个什么结果。
不论哪一种都很糟糕。
要是陈姑娘手里的地图和他印象中的差不多,或者他看见骊山藏着的地图后,就想起来镜中九鼎地点。
前者意味着镜内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是可能发生的未来和必然的将来。更意味着镜内和镜外的联系远比任何人想的都要严密。
镜内鬼怪为何会得知镜外之事?他在镜中认识了不少人,这些人在镜外真实存在。这绝不是窥取记忆能做到的。
过去和当下发生的也就罢了,连没有发生的事也能预料?
他更希望这一切都是镜子带给他的错觉,就好像有时做梦醒来后,以为现实中的事情梦里已经发生过一样。
陈姑娘听他说完,又看了卷轴,最终还是道她需要问一问。
她将卷轴带走,三天后,陈姑娘很严肃地找上姜遗光,满脸不悦。
“你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阵图!”
“全都是假的!”
第496章
陈姑娘气势汹汹来质问, 就是打着压一压姜遗光气势的主意。不管他是被骗了还是故意拿假阵图来骗自己,都是能好好做文章的。
不料姜遗光不仅不心虚,反而理直气壮道:“我给你们的当然是假的。”
“你!”陈姑娘又好气又好笑,“你故意来消遣我?”
姜遗光很认真地说:“不, 我只是想看看骊山藏着的阵图。”
阵图都在骊山中, 姜遗光说他也有阵图, 陈姑娘起先是不信的,就算有也不稀罕。可姜遗光送来整整八张,这就让人没法忽视了。
说不定就有骊山中没收录的那些呢?
说不定他手里的更完整呢?
骊山驻地中存了几张, 陈姑娘调来图稿,熬了好几个大夜不断对比、破解,终于发现,骊山的图和姜遗光拿来的图全都能对应上,只是每张都有一部分明显被改过的痕迹。
现有的几张都这样造假, 剩下阵图显然也造假了。
可正是因为他造假,反而证明他手里有真的阵图。不然他怎么改呢?
陈姑娘很想知道剩下那些他们没有的阵图,姜遗光到底有没有?他会不会手里拿着真的但给了份假图?毕竟他手里的好几份都和骊山中的有部分重合,就像对着抄一篇文章, 前面一模一样, 最后几十个字却改掉了一样。
而且骊山中的阵图也没有那么完整,很多都是残缺的。要把鼎上的纹路拓印下再变成阵图, 对普通人而言非常困难,在常人眼里,那些只是普通的花纹而已。
除此外, 有些完整的阵图不容易被破解——想要把阵图画成能让普通人看懂的地图, 唯独有天赋的阵法一道天才方能做到。
得想办法让他交出来才行,最好让他亲自破解阵图。
陈姑娘思来想去, 已经心动了,嘴上却说:“这件事不是我能做主的。你问我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