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她为什么一直遮掩着不敢暴露呢?肯定是那个木偶有古怪。
说话间,这轮棋局再次轮到了明孤雁。
明孤雁默不作声,仿佛刚才没听见姜遗光的话。但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她十分忌惮摆在面前的木偶。
不仅不肯直视,且在飞快移动后就立马缩回手,好像那只木偶会吃人似的。
许庭深为姜遗光的推测惊得脊背生寒,细想下觉得很有道理。再一思索,自个儿也悟出了些更深的道理。
从头到尾,他们就只是恶鬼玩乐的器具。
赌博也好,双陆棋也好,一直都是人玩器,并非器玩人。可玩着玩着把自己玩进去变成“器玩人”的,为了赌倾家荡产浑浑噩噩一辈子的人还少吗?
难道这就是幕后的执念所在么?一直供人玩乐的一盘棋,如今也能把人当做棋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想明白后,许庭深更加心烦意乱。
现在该怎么办?
该离开,还是……
继续耗下去能有什么结果?
还是需要离开吧?
孟惜慈变成了木偶,虽还有神智,可他似乎无法控制自己,不然赌一赌也是可以的。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他们面前的水滴一落下就要立刻拿起木偶。到后来,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空闲思考,每一轮拿起棋子便在棋盘仅剩能行走的格子上来回移动。
上一轮前进几步,下一轮就后退回去,反复徘徊,以保全木偶。
其他人还能再拖拖,许庭深却不得不尽快做出决策——只有他的棋在恶鬼手中。
褐色木偶不断往后退。再过几步,就会走到棋盘中心——被一堆彩色格子包围的白色格子。
谁都能看出来,恶鬼就是想将许庭深的棋带往棋盘中心。
越是紧要关头,许庭深脑子转得越快。他不明白知道恶鬼到底要什么?
棋盘中心……棋盘正中心……
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不知不觉间,他问了出来。
姜遗光答道:“前朝时,双陆棋有一条规则,棋子走到正中心,则所有棋子一律出局。”
许庭深一震,不可置信问:“你为何不早说?”
姜遗光摆弄棋子:“你没问过。我提早说出来,恐怕也会被认为是故意骗你们,不是么?”
许庭深一噎,耐心地问:“你可还知道什么规则?”
这时又轮到了许庭深,他直接抛出最大点数,将姜遗光的蓝色木偶也向后退,一口气就退了近二十步。
姜遗光一脸无所谓,甚至笑了出来:“走吧——都走吧,大家同归于尽也好。”
许庭深对聂欢道:“聂姑娘,不如帮帮我?”
聂欢忙着动棋,自顾不暇:“我?我能怎么帮你?”
她过后马上就是许庭深,后者飞快往前木偶边道:“依姜兄所说棋子进入中心格子就全部出局。”
“谁知道是单指他一个还是指所有人?”
聂欢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
姜遗光一脸冷漠,就像没听见许庭深说什么似的。
聂欢下意识想带上明孤雁,却又很快想到,明孤雁本就要杀姜遗光,哪怕让她自己送死也无所谓。别看她一句话不说,内心算盘肯定没少打,说不定她乐得见到这种局面呢?
果然,轮到明孤雁时,她没有任何犹豫地掷出最大点数,并选择让木偶往回走,看样子,也是打算让木偶来到正中。
她一定猜到了!许庭深叫上自己就是为了截住那恶鬼的走势。
明孤雁清楚,许庭深叫上聂欢,必定是想利用聂欢手上的棋子做拦截。
聂欢手里的木偶是自己的,属金。许庭深手里木偶属水,金克木,只要聂欢愿意,就能用自己的棋拦下那恶鬼。
不过,他们只有两个人,就顾不上自己了。
第508章
见明孤雁居然敢这么做, 聂欢怒道:“我当初就该杀了你!”
明孤雁毫不在意,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她手指头出了一道细小但极深的口子,伤口不断涌出鲜血。
邻座的姜遗光瞥见,心下猜测:莫非是“孟惜慈”的棋子造成的?它似乎很不愿意回到棋盘正中。
明孤雁抿去血迹, 另一手掏到身上的药瓶单手扣开瓶盖, 沾了点止血的白药后抹在伤口上。
姜遗光能闻到从瓶口溢出的白药味儿, 是上等白药,再大的伤只要抹一瓶都能止住血。偏偏眼前不到半寸的伤口,血竟然止不住。
明孤雁包了一小团白布, 那白布很快就浸透了,她又换了一团,依旧很快被浸透。她不得不把手放在桌下。
聂欢也一直盯着明孤雁。
那厢,姜遗光拿起木偶棋又往棋盘边缘方向走去,再次把红色木偶放在了棋盘边框处。
聂欢顾不得管姜遗光为什么反复无常, 抢先问明孤雁:“你的手受伤了?”
再一看棋盘上的木偶,她眼尖地发现“孟惜慈”的青色木偶头上沾了点血迹,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明孤雁终于答道:“和你无关。”
聂欢眼珠一转,明白过来, 恐怕是孟惜慈的木偶不愿意走到棋盘中央, 才弄伤了明孤雁?
她就说那木偶好像还活着似的!她都看见那个木偶扭头了!
不过,木偶里到底是孟惜慈的鬼魂, 还是别的鬼?孟惜慈究竟还有没有神智?他还算活着吗?
怎么感觉……孟惜慈的木偶和代替他下棋的恶鬼意见不一致似的?青色木偶不肯走到中间,而坐在孟惜慈座位上的恶鬼却想方设法要把许庭深的木偶放过去。
以往也不是没见过这种情况,同一个死劫内的两个恶鬼起了分歧。这么看来, 棋盘正中心的白色格子会让棋子全部出局并非虚言。
但许庭深刚才又认为, 姜遗光很可能还在故意隐瞒,他所说的出局, 会不会是指让所有人的棋子一并出局?
这样看来,许庭深的猜测不可信,否则两个恶鬼的选择应当是一致的。
——不对!
谁说一定有两个恶鬼?
如果棋盘上属于孟惜慈的青色木偶,和坐在孟惜慈座位上代替他下棋的恶鬼,是同一个呢?
青色木偶本身不愿意去白色格子,可想而知这对它不利。但恶鬼拿着的棋子又不是自己的,而是许庭深的!它当然不在乎许庭深会有什么恶果。
姜遗光过后,轮到恶鬼走棋。
座位底下伸出一双瘦长苍白的手,并还在不断向外伸,努力要爬出来似的。
并且……每过一轮,那双手臂就伸得更长一些。
电光石火间,聂欢就跟突然打通任督二脉似的想通了什么,猛地惊叫起来。
“我明白了!它想要出来!”
聂欢惊叫的同时,恶鬼已伸出手,伸向青色木偶。
它掷出了极大的点数,每枚骰子最大点数面朝上。只要一次,就可以走到棋盘正中心。
千钧一发之际,许庭深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甩出一根银针!
他当然不敢和恶鬼对上,因此,他对准的,是自己的木偶。
在恶鬼抓住褐色木偶前一刹……
小棋盘上的褐色木偶被飞针击中,倒下。
大力令木偶滚了出去,又因为扎了一根针,只滚出几格就被针抵住停了下来。
许庭深心还在狂跳。
他不敢想象自己会有什么后果,但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好。他还算好了力道,让褐色木偶不会滚到青色的格子里去。
接下来呢?接下来会遇到什么?
之前他干涉孟惜慈,致使其被赌桌认定违规。
现在呢?这张赌桌会判定恶鬼违规吗?还是……会认为他干扰恶鬼行动,处罚自己?
出手时,似乎全世界都安静了,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直到小木偶被击倒,他才听清了聂欢后半句话。
许庭深下意识问:“谁?谁想要出来?”马上他又明白过来,对着聂欢一指那双从桌下伸出忽然间停住的手。
桌底下的恶鬼想要出来?
聂欢匆忙点头。许庭深也马上明白过来了!
姜遗光说的出局会不会就是这个意思?不光是指执棋人出局输棋,会不会也有可能指恶鬼从困局中出来?
他从进入死劫后就一直在思考关于这张赌桌和幕后执念的问题。
这张赌桌不知见过了多少赌客,诅咒也不知蔓延到了哪些地方,又有多少人因为这张赌桌而死。
同为入镜人,他听说过喜金客,死在喜金客的人早就不是小数目了。
这么多死去的亡魂都去哪儿了?
按以往经验,有可能都被赌桌给吞噬了,或是被赌桌操纵。就像传说中被老虎吃掉的人会成为帮助老虎的伥鬼一样。这些冤魂也很可能成为了“伥鬼”。
但他现在觉得,这些亡魂会不会也被赌桌当成了器具,反过来被赌桌玩弄?
其实仔细想想,那些沉迷于赌桌的人,已经不是人玩器具,而是自己变成了器具的奴隶。和死劫里他们的情况何其相似?
亡魂会不会也想要逃离这张赌桌?
短短一刹,许庭深心中百转千回却不显露,只紧张地盯住了那双手。
赌桌……会怎么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