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男人沉浸在日后美好幻想中时，手腕上传来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痛。

　　小龙虽然只长了几颗稚嫩的乳牙，但龙族的咬合力即使在幼崽阶段也是相当恐怖的。

　　男人赶紧松开小龙，左手小臂上赫然出现四个深可见骨的血洞，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淌。

　　一旁的妻子吓得发不出声音，赶紧撕了一块贴身的干净衣服给男人包扎，抖着声音道，“老公老公……你没事吧。”

　　男人显然是被激怒了，他推开身旁哆哆嗦嗦的妻子，一脚踹开小龙。

　　小龙愤怒的看着他，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声，冲过去抱住男人的大腿就是一阵撕咬。

　　男人痛极，摔坐到地上。女人赶紧从旁边捡了块石头疯狂地往小龙身上砸。

　　男人猩红着眼睛一把抢过妻子手里的石头，嘴里怒骂着，将石头重重砸在小龙头上。

　　小龙头上被砸破了，喉咙里发出猛兽一般的低吼，嘴不仅不松开还咬的更狠。

　　男人痛极，吼叫着又重重的砸了小龙好几下，小龙才松开嘴，然后往地上吐了一坨东西。男人险些晕倒，这怪物竟然硬生生咬掉了他一块肉。

　　“小畜牲，老子砍死你！”他看着挡在老人面前对他龇牙的小龙，疼痛和疯狂占据他的大脑。拖着已经疼麻木的腿，用没有受伤的手从包里掏出匕首，狠狠朝小龙扎过去。

　　小龙此时满脸是血，他看着男人冲过来也没躲，摆动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嘴里嗷呜嗷呜的跑过去正面迎敌，像个小炮弹一样又向男人冲过去。

　　在男人的匕首就要划向小龙时，忽然被另一股力量从侧面推开了，男人又重重的摔在地上，腿上凝固的伤口被尖锐的冰碴摩擦，血流的更多，将那一小块冰面都染红了。

　　女人在一旁泣不成声的为他包扎，他吐了口唾沫，恶狠狠的盯着刚刚阻止了他的人，心里隐隐有个预感。

　　果不其然，当看清楚来人，男人嗤笑一声，喘着粗气站起来笑道，“我说是谁，原来是我养的好儿子。是绳子绑的太松了吗，刚刚就该把你一把火烧死，吃里爬外的东西！”

　　多福把小龙牵到身后，小龙先是警惕地看着多福，认出他之后才放松下来。多福把小龙拉到一边。

　　小龙一边被多福乖乖牵着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对男人龇牙，一副好像只要多福松开手就要冲上去的架势。

　　男人恶狠狠地看着他们。

　　多福把小龙带到老人身边，把小龙的手交给老人。老人抓紧小龙的手，尽力睁开眼睛，她满脸是泪的看着多福，用不连贯的气音说了句谢谢。

　　多福转身看着自己的父亲。

　　少年的身形在漫天的风雪里显得越发单薄，他目光平静看着远处面容阴狠扭曲的父亲，和躲在父亲身后不敢吭声的母亲。

　　“放他们走吧，父亲，我会保护你们，为你们寻找食物，我们可以到达基地的。”少年声音有些喑哑。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毫无顾忌的大笑起来，“基地？我的好儿子，你知道一条龙能让我们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吗？比你小时候还要好一千倍一万倍，因为那时候，我们就再也不需要仰人鼻息，像一只蛆虫一样依附着那些恶心的贵族！不用因为那些不存在的罪名随便被人发配到这里等死！”

　　“生命不是交易，小龙也不是属于你的。”多福声音很低，语气平静。

　　“况且，龙族的复仇，你承受的住吗？”

第6章

　　男人怒火中烧，“愚蠢！我就不应该让你那该死的叔叔来教你，现在这个时候了还在拿那套狗屁不通的理论来说事。我们拿了钱就走，谁能找到我们！难道全星际都是龙族的吗？”

　　多福看着男人还在淌血的腿，目光晦暗语气笃定，“你杀了年旭叔叔。”

　　男人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他事事压我一头，即便来到这个鬼地方也是人人都拥护他！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多福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男人腿上的血已经略微止住，他看出多福对他的仇视，怒极反笑，“多福，那晚你没有睡着对吧，你亲眼看到我杀了你最爱的叔叔。所以，你现在要杀掉你最恨的亲生父亲是吗？”

　　多福沉默片刻，声音极低，“你放过他们……我会尽孝。”

　　“我要是有了那条龙还用着你在那假惺惺的尽孝？”男人笑出声，随后抓起正在为自己按压伤口的女人，掐住她的脖子，面目狰狞的怒吼，“来！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吧！回去，你亲手把另外两个孽障也杀都，我们一家都去死！给他那亲爱的叔叔陪葬！”

　　说完，男人一把丢开女人。

　　女人坐在地上表情惊恐，过来许久才缓过来，她颤抖的声音响起，带着哭腔：“多福……儿子，你弟弟还小，你听你父亲的话，把小龙抓起来吧，你父亲是最有办法的。”

　　“母亲，带着弟弟跟我走。”多福向女人走了两步，弯下腰想要扶起女人。

　　女人却尖叫着退开，像是对待垃圾一样甩开多福地手，嫌恶地看着多福，“你不听你父亲的话就不要管我！你就是个冷血的怪物，你，你不是我生的！你是怪物！”

　　多福有一瞬间的空白，眼睛里闪过迷茫，嘴里喃喃道，“母亲......”

　　女人在这时却突然扑上来抱住多福的双腿，眼睛里已经有了些癫狂，只见她对男人大喊，“来，杀了他，杀了这个怪物就好了！他不是我的孩子……”

　　少年胸口闷得喘不过气，眼中流露出受伤的神情。

　　多福的身体和思维都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束缚住，他没有挣扎，只是愣愣的看着眼前一心想将他置于死地的妇人，无论如何也与母亲这个词语联系不上。

　　男人面带嘲讽的看着多福，举起匕首对着多福，“好儿子，你要当拦路狗，就别怪你爹要杀你祭天。”

　　一块石头砸到男人的腿上，正巧砸在了男人伤口附近，男人腿一软，差点跪地上。

　　“啊！你这个怪物快滚开！”女人松开多福，尖叫起来。

　　多福回过神来，低头看去，看到小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过来，拉着自己的衣角，嘴巴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含了些什么东西，一脸戒备的看着男人。

　　小龙见多福在看他，睁大眼睛乖乖的摇了摇尾巴。

　　多福眼眶泛红，那颗被自己母亲浇的冰冷刺骨的心微微的回暖了一些，他不敢再去确认母亲眼中的杀意是真是假，哪怕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只要不确认，就永远还有余地。

　　“你为什么不去死啊！你的弟弟也都要被你害死了！你这个怪物……我为什么偏偏生了你！啊！”女人崩溃大哭。

　　小龙抓紧多福的衣角，倒腾着小短腿顺着多福的裤子往上爬，等爬到满意的位置，小家伙对准正在破口大骂的女人，狠狠吐了她一脸的雪水。

　　辱骂声戛然而止，女人剧烈的咳嗽，被呛的说不出话。

　　多福弯腰抱起小龙，小龙看着多福，用小手往多福的脸上贴了一下像是安慰，又挣扎了起来，一个劲往下钻。多福把小龙放下去，只见小家伙熟练的往地上捧了两包雪往自己嘴里塞，等把嘴巴塞得鼓鼓的才站起来，对着多福张开手要抱。

　　多福无奈一笑，重新抱起某个沉甸甸的小家伙。

　　男人其实已经有一点站不起来了，伤口处的血液快速凝结，动一下就是撕裂一般的剧烈疼痛。而且他们在雪地里待了太久，血液的流失让他的体温也迅速降低。

　　他阴狠的看着抱着小龙的大儿子。

　　都怪他，如果不是这个白眼狼儿子阻挠他，他早就降伏住那个龙崽子了。现在他腿上的伤口那么严重，多半也走不出这地界了……

　　男人怒从心起，那就同归于尽吧，都死在这里，一个也别走了，全部都留下来给他陪葬！

　　他举起匕首用尽全力刺向背对着他的小龙。

　　珍贵又如何呢，还不是会死在他手里！

　　“那就全部下地狱吧！”

　　多福察觉不对，眼疾手快的想要抱着小龙躲过去，却被满脸怨毒的母亲抱住一只脚。

　　他动作停顿的一瞬间，男人在迅速逼近，多福立马把小龙丢到一边的雪地里，小龙在被抛起的一瞬间，把嘴里的水全部吐到男人脸上。

　　男人视线被模糊，那原本朝向多福心脏扎去的匕首顺着多福的脸颊划到胸口。多福夺过男人那把带血的匕首，停顿了一秒，远远的扔了出去。

　　多福脸上的鲜血顺着身上光滑的兽皮往下流，一滴一滴的滴到了依旧死抱住他右腿的妇人身上。

　　多福低下头看着她，神色哀伤。

　　女人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滴在自己脸颊上的是什么，等到那温热的血液顺着她滴到地上，凉透后融化进雪地她才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的松开多福，像是被烫到一样去擦自己脸上的血水，然后失魂落魄的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

　　她不敢去看儿子冰冷的眼眸，只是越退越远，一个劲的念叨，“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听话呢，听话就有好日子，就，就不会死了呀……弟弟也不会死，一家人都不会死……”

　　男人力竭倒地，怒笑着看着多福，“父子相残！我善良的好儿子啊，好一个大义灭亲，你作恶多端的父亲就要死在你手里了，我竟是你手里的第一条人命吧。真是一出好戏，哈哈哈哈……”

　　小龙揉揉被摔疼的屁股，冲过去对着男人呲牙。

　　多福低咳一声，小龙又急吼吼的跑到多福身边，悄悄牵住了多福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嘴里呜呜的表达自己的情绪。

　　看着多福脸上的伤口，小龙耷拉着耳朵，难过的往多福身上蹭。

　　多福牵着小龙离开，不再回头。

　　寒风吹散他们的足迹，风雪模糊了那单薄的背影，留在雪地的夫妻看着两人消失在洞口，一时间相顾无言。

　　老人靠着墙坐在山洞最里面。

　　她在多福和男人对峙的时候就被小龙带进了洞里，她现在已经不太能走路了，她的双腿都已经使不上劲了。

　　不知道当时被男人踢伤了哪里，老人觉得自己的呼吸也比以前费力了。

　　活着成为一种负担，每一口空气都只能延长她苟延残喘的时间，但他实在放不下她的哼哼，他还那么小，还没有学会怎样爱自己，还没有学会保护自己。

　　她实在不愿意就这样死去。

　　火堆已经重新点燃，她看见多福牵着小龙进来，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小龙松开多福，飞快的跑到老人身边，乖乖的坐好，把小手递到奶奶面前。

　　老人拉起小龙的手，看着多福微微笑了一下，招呼道，“好孩子，过来这里坐。”

　　小龙看见老人情绪逐渐兴奋起来，顶着满脸鲜血还浑然不觉，像是打了胜仗的小将军，手舞足蹈的往老人身上钻，嘴里嗷呜嗷呜的叫唤个不停。

　　老人怜惜的看着小龙头上的伤口，用布满皱纹和裂痕的手不断的在小龙脸上抚摸，忍不住落泪。

　　多福坐到了小龙身边，他把小龙从奶奶的怀里捞出来，不让小龙碰到老人身上的伤。

　　洞里安静下来，除了小龙在中间呜呜哒哒的看着燃烧的火焰兴奋，老人和少年都没有说话。

　　洞外传来男人和女人的争吵。

　　男人一定要进这个小洞里来过夜，至于是依旧打着小龙的主意还是真的无法行走了，谁也说不清楚。

　　女人则是第一次不愿意遵守男人的指令，她固执的要回去下面那个大的山洞，她的两个小儿子都在那里。

　　男人不耐烦极了，他打定主意要去洞里盯着那条龙。

　　他知道，他的大儿子一直都是个懦弱的蠢蛋，根本不敢对他下杀手。

　　但是他现在腿上的伤，也必需要有女人的帮助才能行走，不然伤口重新裂开，他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多福听着女人无论如何都要去她小儿子身边时，心里越发麻木。

　　原来他的母亲也不是生性凉薄，原来她也是会为了孩子拼尽全力的，也是会……违背父亲的意愿的。

　　不过对象从来都不是他罢了。

　　男人和女人最终还是走了，尽管男人骂的很大声很难听，但是女人确实赢了。

　　她可以对她的大儿子痛下杀手，也可以为自己的小儿子豁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