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进玻璃罐子之前,覃瑶眼前闪过了小时候方棋去接她下课,帮她赶走欺负她的一个小男生的画面。
那时她躲在方棋背后,双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角,而方棋用手挡在她身前,牢牢地将她护着。
可现在,她的灵魂被两根锁链钉在墙上,方棋却只是冷漠地在她面前站着,甚至注意力都不在她的身上。
好似她已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确实已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们从小时候的亲密无间,变成现在的形同陌路,他身边的那个人说得对,这都是她咎由自取。
覃瑶脸上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凄然还是释然的笑,任由自己被吸进了玻璃罐子里。
方棋没关注覃瑶“归案”时脸上是什么表情,覃瑶被超度之后,这家会所的鬼域已经散了大半,她才是支撑这片鬼域的主体,大概是因为她的怨念足够重。
接下来便是被傀儡丝制住的十几只女鬼,全部打包带走就完了。
他又重新拿了一个玻璃罐,去收其他鬼的魂魄。
这时寅迟在他身后道:“为什么你会看到因果线?”
方棋回头:“什么?”
寅迟问:“你想要去投胎?”
方棋:“……”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现在的寅迟格外的认真,还有点……严肃。
但他不想当着阻碍他投胎的“因果”的面讨论他投胎的事情,他淡淡“嗯”了一声。
寅迟又问:“为什么?”
方棋一脸莫名:“人死了不投胎干什么?”
这还需要为什么吗?
问这个问题的才更需要一句为什么吧?
那人不仅问了,还皱起了眉。
方棋很少见到这人皱眉……几乎没见到过。
他藏不住话,所以问了出来:“你皱什么眉?”
“我在想……”寅迟眨了一下眼,眉头又松下来了,继续说:“你去投胎了的话,我怎么办?”
方棋:“?”
他心说我投胎跟你有什么关系?
然后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寅迟这种情况,他可以去投胎吗?
他满身怨煞,如果去到地府,肯定逃不了判官司的审判,他想要去投胎,也必须先进洗魂池,洗掉他的一身阴煞之气。
阴煞之气洗掉之后,他还剩下什么呢?
什么也不会剩下。
或许连灵魂都不再是他自己。
想到这里,方棋清晰地听见自己心里咯噔的一下。
他怔了怔,随即皱了眉。
寅迟朝他看过来,带着疑惑“嗯”了一声,问:“你又皱什么眉?”
方棋:“……”
他没有像寅迟一样被提醒之后就松开,反而拧得更紧了,沉默了半天,憋出两个字:“少管。”
寅迟:“……”
寅迟没忍住笑了,说:“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方棋现在就是地府里的官,而寅迟就是地府里的百姓。
这形容真是该死的贴切!
方棋不想理他了,可想过的问题又总是忍不住在意,他看了寅迟一眼,又看了一眼,开口说:“你想过去投胎吗?”
寅迟微微挑了一下眉梢:“想过吧?”
方棋:“……”
想过就是想过,想过吧是什么意思?
又或许他是因为,就算想了也没用。
方棋嘴唇微动,有心想再问点什么,又不知道能问点什么。
程锦他们已经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和孙又青站在一起,看着气氛稍显怪异的两个人,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孙又青还沉浸在自己刚刚超度了一个能撑起鬼域之主的厉鬼的震撼里,虽然是被人捆着他只是个捡漏的,但他还是有点飘忽,被程锦怼了一肘子才回过神来,然后一脸懵逼。
程锦:“……”
这小子肯定以为他们孙家又行了。
他飘了。
“剩下的这十几只怎么办?需要超度吗?”于清藤公事公办地问。
程锦顿时用敬佩的眼神看向他。
厉害了我的藤。
你是看不出那两个人现在不容其他人插话的氛围吗?
于清藤看不出,那两人也没有被打断的恼怒,只是很平静地转过身。
方棋抬头睨了他们一眼,没回答,直接用玻璃罐子把十几只女鬼一起收了。
程锦他们:“……”
行叭。
想当着鬼差的面和鬼差抢业绩?怕不是想太多。
这一趟涨了不少见识,就算无功而返,程锦他们也没什么觉得可惜的。
厉鬼被收之后,一切恢复正常,掉落的大理石砖块和碎掉的地板散了一地,但是想着这家会所应该很快就会被查封,也不用考虑赔偿的问题。
鬼域彻底消散,外界的声音传了进来,会所里隔音太好,任何声音都不明晰,但总比鬼域里的无声让人安心。
本以为最先冲出来的是楼下和他们“失联”许久的前台,没想到先听到的是一阵鬼哭狼嚎,声音从之前秽乱不堪的第四个包厢里传来,程锦他们一听到动静,火速冲了过去。
方棋也跟着迈步,迈了一步又顿住了。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某人这次没有阻止他。
虽然知道是因为鬼域消失包厢里的场景也已经跟着一起消失,但他还是转头看了一眼。
然后看到寅迟在发呆。
方棋:?
“你……”
一个字刚出口,某人已经眨眨眼回神了,对上他的视线,挑眉问道:“怎么了?”
方棋:“……有活人。”
寅迟:“哦,去看看。”
“……”
说是去看看,但谁都没动。
方棋一脸迷惑。
这人刚刚在想什么?那么大的动静都没听见?
寅迟坦然回视他,好像在表示他刚刚什么都没想。
方棋狐疑地看了一会儿,率先走了。
寅迟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的背影,手里不紧不慢地将脱落的傀儡丝缠回傀儡娃娃身上,缠好了才迈开长腿,呼出了一口气。
比他平时的呼吸要重一些,像是一声微叹。
方棋走进包厢里,鬼哭狼嚎并没有停止,甚至比之前叫得更加惨烈,还多出了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
是程锦在动手。
“哭!你们还有脸哭!为什么见鬼自己心里没数吗?看人家女鬼小姐姐们多么鬼美心善,居然还留了你们一条命,不知道感恩戴德,还想让我们帮你们驱鬼?吃屁去吧!”
孙又青:“……”
咱们被打得屁滚尿流的时候可没见人家心善。
而且眼下这几个富二代虽然没死,但一个个不是目光呆滞就是状若癫狂,一看就已经被折磨得神志不清。
虽然是他们自作自受,也叫恶有恶报。
几个富二代被揍了一顿之后老实多了,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哪里还有之前在包厢的四个场景里的嚣张样子?
把人揍得没声了之后程锦尤不解气,又狠踹了几脚,直把人都踹成了鼻青脸肿才作罢。
方棋从几个猪头脸中分辨出了一张眼熟的脸,但凌子平已经整个儿把头抱住埋在腿间,连抬头都不敢,更不用说发现他的存在了。
方棋没有让人跪下叫爹的癖好,他直接给喻明忠打了电话,让警察上来处理。
进会所时还是晨阳初升,出来时外面艳阳高照,刺目的阳光让黑暗里待久了的正常人都适应不了,方棋更是紧拧了一下眉,然后退回了大厅门口。
喻明忠早在方棋发完照片失联之后就赶了过来,推开车门下车,快步走向门口:“你没事吧?”
“警察叔叔,你哪只眼睛看见他有事了?”程锦在太阳底下一声哀嚎,“有事的是我,你再不让我走,我美丽的脸就要晒化了。”
她还是第一次接完委托出来有了被警察接待的待遇。
提前布控在会所外面的小警察顽固不化,看她提溜着几个猪头出来,居然直接拿她当了嫌疑人,把她拎到了太阳底下晒着。
要不是理解同样晒着的警察们不容易,就拎她的那个小警察,她一个能打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