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若无其事地继续低头吃饭,眼睫却不自然地多颤了一下。
没一会儿,餐厅门口有了别的声音,大概是到了真正的饭点,这家刚来时还有点冷清的餐厅很快就变得热闹起来。
他们没进包厢,就在大堂里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几乎每个新来的食客,都会从他们身边路过。
而不管什么样的客人,从他们旁边路过时都会侧头多看两眼。
毕竟那两张脸实在惹眼。
“那两个人好帅啊!”
“我能上去要个微信吗?”
“别闹!那两个一看就是一对儿,你要谁的都不会给的!”
这样的对话清晰地进了两个人的耳朵里。
方棋不为所动……起码脸上的表情没动。
而说着要来试菜的人,桌上的菜没动几口,听人说话更加津津有味,最后还发出了一声笑。
方棋没忍住问:“笑什么?”
“没什么。”寅迟说:“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很像是在约会。”
起码周围的人是这么认为的。
方棋:“……”
……
第064章 白影
现代社会飞速发展, 人的思想也随之进步,两个男人走在一起已经不是什么容易被人诟病的事,甚至嗑cp成了一种盛行。
在学校的时候不管是论坛上还是平时去食堂或教室的路上, 就总有人用直白的文字或戏谑的目光曲解他和寅迟的关系。
别人的曲解没必要解释,因为你不知道你的解释最后又会演变成什么扭曲的样子。
所以方棋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俩。
只要当事人自己清楚就行了。
他一直以为寅迟是很清楚的。
但最近这段时间他又不太确定了。
寅迟的一些举动让他觉得, 他之前在鬼屋镜像里胡诌的那些话, 十有八九是真的!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尽管脸还能看, 但方棋知道自己的性格有多不讨喜,除了一些肤浅地看脸的人, 他从来不会真的招人喜欢。
寅迟这种万众瞩目性格样貌家庭样样都好的人,喜欢谁都不应该喜欢他。
他和自己走得近,只是因为身体原因不方便和正常人接触而已。
至于他看自己的眼神, 用粉丝吹捧艺人演技的话来说, 就是他看一条狗都深情。
可如果只是身体原因,寅迟处处帮他干什么?为他动怒干什么?身体还没恢复又跟着他往危险的地方凑什么?
他在会所里莫名其妙咬自己一口干什么?
“你……”
方棋欲言又止地开了口。
寅迟:“嗯?”
“……”
他总是这样句句有回应,自己说什么都会认真聆听的样子。
方棋莫名被他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得心头一跳,一句“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又被他及时按回去了。
他知道寅迟一定会回答是。
但他突然不敢问了。
总感觉问了之后, 有什么东西就回不去了。
而他还没想好之后的路要怎么走。
他没忘了他是为了什么留在学校, 留在寅迟身边的。
他滞了片刻,干巴巴地说:“你吃好了吗?”
寅迟:“……”
他脸上笑意不减, 黑沉的眼眸浅浅地眯了一下, 又无声地叹了一下,移开眼道:“好了, 走吧。”
他移开视线的一瞬, 方棋微微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浅浅地刺了一下, 不疼,但也没办法忽视。
离开餐厅的时候,他走在前面,沿着进来时的木板走出去,走得太靠边,连裤腿被水池里溅出的水浸湿了不知道,但也不要紧,外面温度很高,水分很快就会被蒸干。
他置若罔闻地继续往前走,眼睛依旧没有焦距,完全凭着本能走向寅迟之前停车的位置——和餐厅隔了一条马路的对面。
但本能可以带着他往前走,却没办法帮他避开他没发现的危险。
走到马路中间时,一辆车忽然从路边冲出来,等他发现时,车已经离他近在咫尺,他几乎可以看到车里的司机惊慌失措到扭曲的一张脸。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画面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手臂被人猛拽了一把,随即腰间一紧,他被人用力按进了怀里,车头的后视镜堪堪从他后背擦过,他感觉到了推力,但没觉得疼。
车从他身边擦过之后,司机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一刻不停地开车走了。
方棋站的地方和车转过来的路口隔了一块广告牌,那辆车出现时,司机看到他除了惊吓和恐惧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应该不是故意,逃走也只能说是没有道德责任感,方棋也懒得追究。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刚刚站过的地面,晃如看到一具新鲜的尸体,倒在血泊里,然后眨眼的瞬间,又恢复了一片水泥空地,这时太阳从云层中钻出来,照在那片空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
“想什么?路都不看了?”
明显沉下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棋从一片恍惚中回神。
他又看了眼地面,然后拧起眉说:“没什么。”
于是他耳边的声音变了,像是被气笑了,“那是我请你吃个饭吃得你魂不守舍了?”
“……”
一阵一阵的气音喷在脸上,方棋才惊觉两个人现在的距离有多近,他转头一抬眼,差点直接撞在那人脸上,顿时呼吸一滞,他下意识反手去扒那只按在他后背上的手,却碰到了点点湿意。
他手被烫到似的一缩,再抬手,看到了指尖沾上的一抹血色。
方棋:“……”
他躲得不算及时,确实被车剐蹭到了,只是有人替他挡了。
寅迟松开他后,方棋第一时间抓起了他的手,看到了他手背上翻起了皮肉的血色。
他抬头看着寅迟的脸,几次想开口,最后连唇都没能动一下。
还是寅迟自己开口,“帮帮忙?”
“……”
阴气入体,那点儿剐蹭的皮外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寅迟便不以为意地甩了甩手,揽住了方棋的肩膀,“行了,走吧。”
上车之后方棋依旧一直没有说话。
他想起来了一件事……也不能说想起来,他从来没忘过,只是没有去在意。
刚刚的事故,让他想起了他曾经的初中班主任,在学校门口出了车祸,被车碾破了头,血和脑浆混在一起,淌了一地的血泊。
这个消息他也是听说的,车祸的画面他后来在新闻上看过,是模糊不清的。
但是刚刚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异常的清晰。
又是脱离他的记忆但又和他息息相关的画面。
前两次是在梦里,现在却映在他眼前。
做梦还能说是自己脑补,补全了他想象过的画面,但刚刚的一幕呢?
方棋又皱起了眉。
忽然驾驶座上的人一声轻叹,“受惊吓的是我,你又生什么气?”
说着伸手从他面前横过,握住了他身后的安全带,方棋这个时候抬眼,看着那张几乎贴在他面前的侧脸,呼吸微微一窒。
这个过程没有持续多久,寅迟只是为了给他系安全带,扣上之后,他又靠回了驾驶座。
也不开车,微微侧头看着他,问:“刚刚怎么了?”
方棋不觉抿起了唇。
一看他这样,寅迟就知道他不会开口了,于是发动引擎:“不想说就……”
“没生气。”
“……”
寅迟又有点意外的看向他。
然后方棋又说:“想起了一点小时候的事。”
其实初中也不算小了,他本来也没多大。
他开了这么个头,又没了下文,寅迟也没问,安静地等着。
等到了方棋从不正常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发现了另外一件事,转头问他:“你不是晕你自己的血?”
寅迟一怔,并没有谎言被戳破的尴尬,一笑道:“怎么还成了你质问我了?”
方棋:“……”
这算是质问吗?
“这不是不敢晕吗?”寅迟说:“这会儿晕了,你把我丢这儿了可怎么办?”
方棋:“……”
是他干得出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