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棋想起“小时候”,想的不是覃瑶,而是他自己。
“相依为命”,这个词用来形容他和覃瑶的童年并不是夸大其词,那时候覃瑶还没来得及变,也没人想到她会改变,他们是兄妹,所以方棋会哄她睡觉,替她出头,被惩罚的时候宁愿自己挨打也会护着她。
后来覃瑶的虚荣自私固然令闻者义愤填膺,但对方棋来说,他其实没有觉得有多难过。
失望是有的,但他不觉得痛苦。
“不是因为麻木,也不是因为失望透顶,我早知道她会变成最后那个样子。”方棋淡淡地说。
对于覃瑶的堕落,他提醒过,劝诫过,他看似已经仁至义尽了,但他真的仁至义尽了吗?
一对正常的兄妹,如果相依为命着长大,哥哥看到妹妹堕落会怎么样?
会厉声训斥,会大发雷霆,甚至会歇斯底里,但是方棋没有。
虽然就算他破口大骂也改变不了结果,但方棋从来没想过那么做。
对他来说,覃瑶的堕落只是一个普通人被欲望腐蚀之后再寻常不过的变化,他劝诫覃瑶,只是他觉得他应该这么做,而不是他想这么做。
他从来没有真正阻止过覃瑶。
他甚至没让覃瑶发现他的失望。
如果他能为了阻止覃瑶而不惜和她决裂,如果他让覃瑶明白她没有了继续作死的倚仗,覃瑶会不会有所收敛,会不会不至于走上最后那条死路?
“如果”没有结果,有的只是既定的事实……方棋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也没有覃瑶想象中的那么在乎她。
对覃瑶是这样,对寅迟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有点喜欢我,但不多?”寅迟看着他挑眉道。
方棋:“……”
他如实道:“我不知道。”
他担心的不只是寅迟分不清,还有他对自己的感情也认不清。
方棋说:“所以我希望你想清楚,如果你后悔的话……”
话音未落,他猛的颤了一下。
腰窝的位置被人用力按住,他低头看了眼,那只撑在电脑桌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位置,并带着他的身体脱离了冰冷的墙面,闭合了两个人身前残留的缝隙。
失了速的心跳声清晰地传递给了另一个人,寅迟满意地笑了笑,说:“凡事做好最坏的打算,真遇上最坏的结果时就不会失望,是吗?”
“……”
“但是接受表白不需要这么理智清醒的发言。”寅迟蹭着他的鼻尖说:“你该说的不是这个。”
方棋:“……那说什么?”
寅迟:“说:憋说话,吻我。”
方棋:“……”
他眼角明显一抽。
因为“不受宠”,在覃家的时候,有着电视的客厅从来不是方棋可以久待的地方,他从小就没怎么看过电视,离开覃家之后,他租住的地方倒是有电视,但他从小形成的习惯也让电视变成了一种摆设。
所以他很好奇,寅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烂俗的台词?
但有一句话叫话糙理不糙,按在他背后的手突然收紧,刚刚突袭过他的冰凉重新压了下来,趁着他被烂俗的台词震撼,强势过界侵入了他微启的牙关。
和某人的体温一样冰凉的温度,方棋微微瑟缩,大脑好像变清明了一点,又好像变得更加混沌,他试探着贴了一下那片冰凉。
寅迟倏地顿了顿,他眸色晦暗,仅存的理智崩盘决堤,他闭上了眼,放任了本能的深入,掠夺。
结束时,方棋觉得自己活像是刚吃完了一根冰棍,从里到外都是凉的。
他抬手碰了碰依旧近在眼前的脸,感觉寅迟的体温比之前感觉到的更低了。
很快他发现冷的不是体温,是阴气。
寅迟周身浮动的阴气更明显了。
方棋心底微惊:“你……”
“没事。”寅迟低头抵住他的额头,说:“太激动了有点失控,一会儿就好。”
“……”
接个吻对他来说还是高危操作?
但又和之前的失控不太一样。
上一次的失控寅迟体内的阴气同样浮动,却是奔着挣脱他的控制去的,但现在缠绕在他们周围的阴气却很“乖”,既没有想逃,也没有要反噬的意思,倒是有灵似的在庆祝什么。
他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又听到了某人低低的笑。
方棋:“笑什么?”
寅迟说:“没什么,你好热。”
方棋:“……”
他有人的身体,他的激素分泌正常,但他不至于接个吻就失控。
他理智地说:“是你太冷了。”
说着他就想把人推开……是真的有点热,一定是天气的原因。
但人推到了一半,他的手就被握住了,寅迟攥住了撑在他身前的手,并按在了他胸口的位置,笑问:“我今晚可以留宿吗?”
方棋:“?”
他没谈过恋爱,也没关注过别人谈恋爱,不知道表白接吻之后还有什么流程,但应该……没那么快到同居这一步。
他表情一定,寅迟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在他拒绝之前一脸受伤道:“不会吧?难道始乱还没开始你就要抛弃我吗?”
“……”
方棋原本还有点犹豫,听他不说人话,顿时脸一黑,抽回自己的手就要绕开他。
忽然腰上一紧,人又后退一步跌了回去。
方棋低头,看着腰上多出来的一只手。
寅迟以前也喜欢对他动手动脚,但一些东西说破之后,曾经坚守的某种界限也跟着被打破,以前只是搭在肩上的手挪到了更加暧昧敏感的地方。
他一时不太适应。
寅迟却已经收了他的不正经,正色道:“你应该已经提醒了警察要调查失踪的人了吧?”
方棋:“……嗯。”
从夜市里出来,上车之后他就给喻明忠发了消息,意料之外出现的第二只影鬼,速度远非“谭言复”可比。
他们的“强弱”和他们进食的数量有关系吗?
如果有,“谭言复”从初生到现在杀了三个人,那另一只影鬼杀了多少?
如果数量过多,警局不可能没有发现。
毕竟林江市没人在乎的人不少,但能完美藏尸地方也绝对没有那么多。
寅迟轻笑道:“他们如果加班加点的话,应该明天早上就能有结果。”
方棋:“什么结果?”
“唔,暂时还不好说,咱们明天跑一趟警局就知道了。”
寅迟不把话说满,但方棋直觉他说的应该不是找到第二只影鬼的踪迹,就速度而言,连追踪术都追不上,肉眼肯定是难看见的,就算警局一晚上发现了新的没有影子的尸体,要想凭电子设备锁定影鬼的去向也绝对不是一晚上能办到的事。
他应该是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方棋问:“明天什么时候去?”
寅迟:“可能一大早吧。”
“……”
现在已经是凌晨,这会儿把人请出去大早上又得会合,着实没这个必要。
方棋低头看了眼横在自己腰上的手。
寅迟装作看不懂他的纠结,凑近他问:“现在我可以留宿了吗?”
……
第084章 赋灵
方棋的公寓很小, 除了一张床能躺下两个人,其他任何“房间”都是仅限一人通过的宽度,怎么看也容不下两个大男人。
但寅迟的目的也就只是那张床而已。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躺在一起, 城中村找方云松那次,他们就一起睡过了, 小旅馆里的床比他公寓里的床还窄, 他当时恨不得把两人中间隔出一个银河系, 现在却不知道该保持什么样的距离。
但他不愿意为难自己,躺上床占了一半的位置, 把自己躺得比棺材板还直,抬手关灯睡觉,忽然想到了什么, 要碰到开关的手又收了回来。
寅迟看到他的动作, 轻笑出声。
方棋:“……”
他问:“你怕黑是真的吗?”
寅迟反问:“你希望是真的吗?”
“……”
这不是希望不希望的问题。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害怕某种东西,怕黑这种事,联系寅迟的经历,他完全有理由害怕。
但他既然不想说, 方棋也懒得追问。
他就这么亮着灯闭上了眼, 感觉到身旁的床垫塌陷进去也没睁眼。
寅迟也没故意闹他, 见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口,不知道哪段记忆里冒出来“压着心脏容易做噩梦”的说法, 伸手把那双手拿了下来, 并捏了一只在自己手里。
那人眼睫颤了颤,没拒绝。
寅迟满心的疑虑被他一个简单的默许融化, 终于找到一点告白成功的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