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理解寅迟不肯告诉他的原因,他不是姐姐,在玄术上没有那么全能的天赋,好好的一个尹家在他的管理下只剩下心眼和算计,他没有他爹和姐姐那样的魄力,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了孩子什么。
不挫败是不可能的,但坦然接受自己的平庸,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
可寅迟突然约他出来,问起他妈妈过去的事,问起那个曾经一度被他们忽视掉的那个人,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
餐厅外,去警局的路上,方棋没用术法直接过去,也没打车,好似完全没想过一个人在看守所里突然消失会给普通人带来多大的恐慌和冲击。
两个人漫步在车来车往的街道旁,方棋问:“为什么不告诉他?”
“什么?”寅迟晃了一下神,才说:“告诉他什么?说他姐姐死了?死得很惨,饱受折磨,还死在了她最信任最牵挂的人手里?”
方棋不赞同地说:“他猜得到。”
“嗯。”寅迟点头:“猜得到和亲耳听到是不一样的,他们是亲人,他不能不知情,但也没必要事无巨细。”
徒增悲痛而已。
方棋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
对亲人不用事无巨细,那亲眼目睹的他自己呢?
寅迟的手总是冰凉的,就算两个人的手现在正交握在一起,他也无法体会他心境的变化。
“我没什么。”寅迟捏了捏他的指尖。
对父亲这个身份,他从小就没什么概念,没有过情感牵扯,也就谈不上被欺骗,更无所谓失望和难以接受。
在不知道对手是谁的时候,看到年幼的自己和亲人痛不欲生,他会愤怒,会仇恨,会将一瞬间爆发的所有负面情绪集中堆聚在幕后真凶的身上,把仇恨当定心石,防止自己失控。
在扛过激烈的情绪波动之后,像暴风骤雨过后的湖泊,重新归于宁静。
至于一切的始作俑者,早在他愤怒的时候,已经在他的脑海中被千刀万剐凌迟了千百遍,再想起,勉强也能心如止水。
一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或许会让他平复的心境再掀涟漪,但不至于情绪失控。
只是难免唏嘘,有人痴心错付。
可你能怪她识人不清吗?
不曾感同身受,谁又能说自己就能比她做得更好。
“但她是自愿替他隐瞒身份的。”方棋突然说:“甚至在以为他死了之后的那几年,都没有对别人提起过半个字。”
连对寅迟都没有说过。
一个能撑起玄门世家的人,不太可能是个十足的恋爱脑,无缘无故就替人藏匿身份。
如果那个人影真的……是和寅迟有很深渊源的人,鬼屋镜像里的阵法,驯服作为天地之灵的影鬼,还有“实验室”里那些完美复刻,难辨真假的傀儡,他在玄术上的造诣,随便拎出一项都让现在的玄门中人望尘莫及。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数十年里毫无建树?各大玄门世家闻所未闻?
他已经让人望其项背,他还想要什么?
方棋忽然偏头,看着寅迟不说话。
寅迟心领神会,说:“你觉得他和我一样见不得人?”
方棋:“……”
“是哦,藏匿身份这种事,某个人好像也干过。”寅迟凑近他揶揄道:“如果我也跟他一样,从头到尾都在骗你,你知道了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方棋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凉凉地说:“跟你同归于尽。”
反正他又没孩子。
寅迟“噗”的一声笑了,说:“嗯,那也不错。”
“……”
方棋无言以对,光天化日之下,原地施了个障眼法,施术连通了到警局的路,一脚踏了进去。
光速秒达这种事,在抓捕姚思宇前在那栋私人别墅外,喻明忠就已经见识过了,这次还稍微多等了一会儿,两个人到的时候,看守所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突然消失了?”
“就是突然消失的!我亲眼看见的!”
“是真的,我从监控里看到他突然蹲在地上捣鼓什么,觉得有点奇怪就让老罗去看看,结果就看到人没了。”
“地上还留下了一个用血画的那什么……跟玄幻小说里的阵法一样的东西。”
“这事要不要跟上边的人汇报啊?”
“这么离谱的事谁信啊?而且……上边儿不是已经来人了吗?”
几个人的目光一齐朝着之前关押姚思宇的监房看过去。
监房已经被封锁了,地上用血绘制的阵法还完整地保留着,王正一在看守所外接到了两位外援,眼睁睁地看着他俩从一片空地上冒了出来,喉咙干咽了一下,才抬脚迎了上去,径直把人带到了监房外。
“喻队通知了吴队那边,暂时断了看守所这边的网,确定消息还没有传出去,但是我们接到通知的时候,看守所这边的同事几乎已经全都知道了,现在……”
现在正讨论得热火朝天。
方棋朝外面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直接进了监房。
姚思宇情况特殊,关押他的是一间隔离监房,地方不算宽敞,但设施很齐全,不会特别受罪。
在刚好能躺一个人的床脚下,现在躺着一个血色的未知法阵,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的味道。
“是一种传送法阵。”寅迟倚在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说:“以血为媒介,连通另外一个对应的法阵,看来是有人接应。”
难怪锁住他灵力的手铐没起作用。
王正一听不懂什么阵,他看着空无一人的监房,接受了二十多年科学教育的大脑实在是理解不了。
寅迟突然看向他说:“他这应该算越狱吧?”
王正一:“算……算吧。”
寅迟又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那你们可以申请通缉令了。”
“呃……”王正一顿了一下,说:“实不相瞒,喻队已经去申请了。”
寅迟:“……”
他不掩惊讶地挑了挑眉。
喻明忠有作为警察的专业素质,适应能力也强,能把阴阳两界的规则融会贯通,及时作出抉择。
但他能反应过来,姚思宇肯定也能,如果他安分地待在看守所里,就算有再多指控警方也不能对他怎么样,可他既然明目张胆地越狱,哪怕是科学无法解释,他越狱也是事实,尤其是没有“痕迹”的越狱,会更加引起重视,一定会被警方通缉。
他作为姚思宇所拥有的一切都将被查封,他数年来所有的经营都会付之东流。
这是真正的壮士断腕。
挺豁得出去的。
“你觉得他断腕是为了什么?”方棋沉了沉眸。
寅迟“唔”了一声,说:“不好说,不过跟过去看看就可以了。”
“?”
方棋微怔:“你又做了什么?”
灵魂印记应该是行不通的,姚思宇很谨慎,如果知道身上有灵魂印记,他根本就不会跑。
然后他就看到寅迟伸手进兜里,摸出了一个非常迷你的追踪器。
……
第127章 爬山
那枚定位追踪器看起来只有一枚硬币的大小, 比硬币还要薄,外形还经过特殊的设计,属于贴在衣服上做装饰都不会有任何违和感的物件。
方棋:“……”
真.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这种规格的定位追踪器, 不是网购软件上几十几百块能淘来的。
但姚思宇不是一般人,他有反侦查的意识, 再隐蔽的电子设备都很难不被察觉, 更何况他本来就是玩科技的, 想在他身上装定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方棋不由得问:“你把它装在哪儿?”
寅迟笑了笑说:“他们自诩超凡,犯了事可以在警察面前有恃无恐, 还请人进门挑衅,你猜他这辈子有没有见识过手铐这种东西?”
方棋:“……”
看守所里有的只是嫌疑人,没有定罪之前限制不了嫌疑人的穿衣自由, 一个体面惯了的人, 频繁地换衣服是必然的,所以不可能装在随时会被更换的外物上。
“我在他的手铐上加了几层术法。”寅迟说:“他的灵力被封,也没有尝试过去解术,应该也不知道, 他手上的东西, 光靠外力是打不开的……他跑的时候应该没带钥匙吧?”
因为自以为超脱物外, 他们把人命不当命,不拿普通人当威胁, 甚至藐视法律, 蔑视警察,对警察用来束缚普通人的手铐自然也没放在眼里。
他会忌惮的, 只有寅迟施加在手铐上的术法。
因为忌惮, 所以更不敢仔细探究。
就算被关在看守所里闲的没事,心血来潮想研究一下当代社会的东西, 只要不把手铐拆卸了,也发现不了里面的定位器。
“没有钥匙靠外力打不开,所以他想解开手铐,就只能……”
“嗯,只能找用另一个阵法接应他出去的人。”寅迟淡声应道。
方棋又沉默了。
能在这个时候把姚思宇接应出去,还能破解寅迟施加的术法,有且只有一个人。
寅迟却不以为意,平静地压低了声音说:“干活吧,鬼差大人。”
“……”
一层无形的气流从关押姚思宇的监房处往外扩散,除了跟他们同处一室的王正一,看守所里所有的人同时一怔。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一阵恍惚过后,凑在一块议论不休的人齐声变色。
“越狱?这行径实在是太恶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