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孙子!
谢辞怪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把玻璃罐子收起来了,抬头问:“灵魂罐子用不着你亲自送吧?来找我有事?”
“……”
其实没什么事。
他只是觉得待在医院也没他什么事,他不自在别人也不自在。
他想了想,给自己找了个事,问:“你之前说分部上传了一个案子,是什么?”
谢辞道:“那个啊?是一个学生死了之后不肯去地府,在学校里闹事,你当时不是没空吗?我让别的鬼差去处理了。”
方棋:“……”
“哦,行。”
他淡淡扔下了两个字,转身又要走。
“诶,你等会儿。”谢辞突然叫住他,“你之前问两个素未谋面的人牵扯上了因果,那是什么意思?你找到妨碍你投胎的症结所在了?”
方棋并没有跟谢辞说过寅迟的事,但方棋这样总是事不关己对人世的感情完全没有共情的人,能问出这个问题,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方棋默了一会儿,闷声道:“嗯。”
谢辞又问:“是你请来超度的那个大师?”
“……”
他无声默认。
谢辞顿时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那你可自己悠着点儿,别一不小心玩脱了。”
世上的事,大多是这种你越不想扯上关系,偏偏非得要你扯上关系的麻烦事,大概是老天也爱八卦,总爱整出点儿戏剧性的故事好供自己消遣。
不过以方棋的性格,就算是玩脱了,估计他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谢辞审视的目光盯了他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你为什么那么执着想去投胎?”
他想问这个问题好久了。
方棋眉间一紧,“活腻了,不行?”
谢辞:“……”
行。
“但你要真是活腻了,想要魂飞魄散的办法多的是,你又何必选投胎这么麻烦的办法?”
方棋稍稍沉吟了一会儿,问了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看动画吗?”
谢辞:“哈?”
这跟动画有什么关系?
方棋说:“有一部动画叫文豪野犬。”
谢辞顿时精神一振,说到这个他可就不困了!
他除了是一个网瘾“少”年,还是一个重度二次元爱好者,文豪野犬他当然是看过的。
谢辞:“嗯,怎么了?”
方棋:“里面的主角为什么一直热衷于自杀,你知道吗?”
谢辞:“不知道啊。”
方棋:“他为什么一直没死,你知道吗?”
谢辞:“……不知道啊。”
方棋:“我也不知道。”
谢辞:“???”
说完,方棋转身走向门外,用行动结束了两个人的对话。
留谢辞一个鬼在办公室里呆愣了好一会儿,最后思索出一个结论:这人神经病吧?
方棋从办事处里出来,外面是一条空无一人的荒凉街道,连行道树都只剩下稀疏的几片枝叶,晚风吹过,在高高的枝头上簌簌作响。
方棋抬头看了看,从树枝交错的缝隙里,看到了天上被云层淹没的月亮,只透出朦胧的一层光亮。
为什么不想魂飞魄散?大概也是因为不甘心。
不甘心来尘世痛苦地走了一遭,到最后什么都没留下。
方棋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他没叫车,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方云松在床上躺了两天,又赶上家里死了人,估计得忙上几天,至于他是什么样的心情,会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那些得知消息后殷勤地来安慰他的人,方棋不太想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回方家,不管做什么,都是格格不入的。
他走着走着,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地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回过神来时,车都已经打好了。
丰山区唐岭路,离办事处还挺远的,打车都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
下车之后,方棋顺着号码一路找,找到了20号的位置。
是一家书店。
占地面积不大,方棋觉得比不上以前开在他们高中附近的那家新华书店,但看起来又很有格调,上下两层的设计。
书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现在是深夜,里面也亮着橘黄色的灯光,透明的橱窗可以看到内置的布景。
说是书店,其实更像是书咖一体的一家店,里面是设计感十足的层层书架,外围靠窗,则是一排类似咖啡店里的不规则形状的小木桌,角落里置有比人还高的盆景,轻松又惬意的场景让路过的人忍不住想进去一探究竟。
方棋在橱窗外站了半天,也没看见里面有人影窜动,想着人估计已经睡了。
他又看了一会儿,转身欲走。
只是脚步还没挪开,只听旁边“卡嗒”一声,书店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方棋抬眼看过去,和里面的人视线撞了个正着。
方棋:“……”
他是打算暗中观察的。
这人怎么都半夜了还不睡觉?
寅迟看到方棋也很意外。
他总是淡然的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像平静的湖泊,在看到外面的人时,湖面被人轻点,荡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他眼里很快带了笑:“怎么不进来?”
方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书店,眼里的疑惑很明显。
寅迟解释说:“我从楼上下来的。”
上楼的楼梯在侧边另有一个小门,所以方棋没看见他下来很正常。
方棋站在原地没动,僵持了一会儿才说:“我没带钱。”
“……”
“书店里看书不收钱……”寅迟说着倏地意识到什么,又忍不住失笑道:“我又不找你讨债。”
他说的是那三十万酬劳。
方棋没说话。
寅迟又道:“要进来坐坐吗?”
方棋:“……”
真正走进书店,跟外面看到的感受又不一样,书店里的地板上,雕刻着银杏叶的纹路,金灿灿的一片,看着跟真的一样,就连走在书店里闻到的,也都是银杏独有的淡淡叶香,让人闻着心旷神怡。
寅迟把方棋带到最里面的一张小桌旁坐下,问他:“喝点儿什么?”
方棋看了眼此时离他很近的一台咖啡机,果断地说:“白开水。”
大晚上的估计也没人会来书店里喝咖啡。
寅迟好像早猜到他会点什么似的,方棋话说完没一会儿,一杯热水就放到了他面前的小桌上。
他自己也倒了一杯,走到对面坐下来,问:“怎么了?出事了?”
方棋也没跟他打迷糊眼儿,直接说:“方振天死了。”
“……”寅迟眼里连装出来的诧异都没有,他淡声道:“哦,需要我安慰你吗?”
方棋:“不用。”
“好的。”
“……”
方棋郁闷地想,他来这一趟到底是干嘛的?
哦,观察寅迟来的。
于是他的目光在寅迟脸上扫过一眼,又扫了一圈空荡荡的书店,问:“这是你的店?”
“当然不是。”寅迟笑道:“我舅舅的书店,我在这借住。”
方棋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借住。
“为什么在你舅舅家借住?”方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离家出走?”
寅迟刚抿了一口水,又忍不住一笑:“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方棋顿时眉头一皱。
什么叫都跟他似的?
“谁跟你说我是离家出走出来的?”
寅迟单手撑头,嘴角含笑,声音愉悦道:“所以你凌晨出门,是特意来找我的吗?那我可要受宠若惊了。”
方棋:“……”
他果断道:“我离家出走了,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