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变得滚烫,滴落在段衍手足无措抹去他眼角泪水的指腹上。
他和怀中的毛绒玩偶被代入一个有力宽厚的怀抱。
这个和医院的怀抱不一样。
这一次,他彻底的、清晰的听见了那强健有力,富有节奏跳动的心脏声音。
胸膛跳动的频率和他的呼吸似乎都成为了一体,原本寒冷的四肢都渐渐回暖了起来,十月的冰雪融化成冬日暖阳,鼻尖又萦绕着那股清甜幽香的气息。
楚惊秋不由得往段衍的脖颈处蹭了蹭,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莫大的安全感如同雾一般将他层层包裹着,他此刻格外的安宁和平静。
他为什么会怀疑段衍?
他怎么会出现害怕他的念头?
颤抖的身躯此刻奇迹般的安定了下来。
他怀疑谁,都不应该怀疑段衍。
楚惊秋的手指陷入了毛茸茸的玩偶之中,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要将他席卷淹没。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肌肤之上,心尖尖仿佛陷入了柔软的湖水之中,化作一滩水。
直到很久以后,和霖育和他说。
“你知道当初段衍问我送什么礼物好,我说送花吧,怎么样都不会出错,你猜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他在花店门口驻足停留了很久,他和我说,‘这些花都很好看,我每个都想买一束,但是呢,他花粉过敏。’”
和霖育笑着,揉了揉楚惊秋的脑袋,“他和我说了一句话,他的神情是那么的认真,肃静。”
“他说,世间美好的事物千千万,天上只有一个月亮。”
“可他拥有的,只有一个你。。”
第57章
“惊秋, 你怎么这么喜欢这个毛茸茸的玩偶?”在宿舍整理好行李的山灯从对铺探出脑袋,看到了明晃晃摆在楚惊秋床铺上的狐狸玩偶,他对在下面桌子上整理东西的楚惊秋好奇问道。
他们开学大二, 楚惊秋在大一的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基本下了课就是在兼职或者是去图书馆的路上, 只有在临近宿舍门禁的时候才匆匆赶回。
山灯觉得楚惊秋沉默寡言, 但人却意外的很好相处,有一回他们宿舍聚餐,楚惊秋难得得了空参加,但吃到了一半, 那边的家教请假需要他来顶,他不得已去了顶班,等到他们都吃完去结账的时候,才发现楚惊秋已经结账过了, 明明他吃的也不多。
大家都过意不去, 楚惊秋家境贫寒,每日都在为钱和前途奔波, 即便如此还是为了表达歉意请了他们这顿, 他们都决定把钱aa转给楚惊秋, 但楚惊秋全都拒绝了。
他说他不在乎这钱, 想要融入大家, 都是相处四年的同学,更像是他的家人。
山灯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少年们的友情总是建立的很快并且坚固。
自那以后, 他们宿舍其余的三个人, 都会在买饭的时候故意多买一点,其中家境好一点的, 会故意的买小码的衣服,说着退货很麻烦,就给了楚惊秋。
楚惊秋虽然沉默,但他心里都知道。
他尽力去帮助他们提高学习成绩,在上一年的期末,他们宿舍四个人全部被评为‘学习标兵’,拿下了校级奖学金。
“啊……”一提到床铺上毛茸茸的玩偶,楚惊秋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如晨光般闪耀,如湖水般圈圈泛开涟漪,“是我一个重要的人送给我的心意。”
“哟哟哟!”山灯趴在护栏上,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语调上扬:“惊秋,你谈恋爱啦?什么样子的姑娘!带来给我们瞧瞧呗。”
“没有没有呢,”楚惊秋打着哈哈,摆了摆手,耳根子悄然染上绯红:“没有谈恋爱呢。”
山灯抵着下巴,看着楚惊秋整理桌子的背影,突然道:“惊秋,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不一样了?”
楚惊秋身子一紧绷,整理桌子的手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正常,神色无常的把书摆好,“我哪里不一样了?一个暑假不见,把我忘得彻底了?”
“唔,”山灯摩挲着下巴,拧着眉头:“说不上来,感觉你好像开朗了很多,去年这时候你就在床铺上扔了一个包,木板上就垫了一个凉席,然后就跑去兼职了,大晚上回来直接睡了。”
他想起那个画面,感叹道:“京州的九月,你那时候就盖着个薄被,垫这个凉席,我真怕你冻坏,但不敢问,我还以为是你们南方的什么习俗嘞。”
“……”楚惊秋的肩膀耸动了两下,“我弟弟来找我了,我挺开心的,暑假也挣了一些钱,所以开心。”
他顿了下,声音染上了如春水般柔和的笑意,仿佛可以将人溺死在其中:“更何况,我还有你们这群很好的朋友呢。”
他在现实生活中大学生活可谓是被霸凌出来的,他被大学时期最要好的舍友被刺,在学校论坛里大肆宣扬他的性取向,既便在网络上是说尊重性取向自由,但在现实里面终归是存在歧视。
他就被孤立、耳边充斥着谩骂,一个人不得不出去租房住。
所以原身的记忆全部涌入到楚惊秋的记忆之后,他才明白,这才是正常的大学生活,这才是要好的舍友,不会介意他贫困的出身……
楚惊秋抿了抿唇,小心翼翼转过头,对着在床上刷手机的山灯问道:“如果我说,我不喜欢女孩子……”
“啊?”山灯刷着手机的手一顿,枕在枕头上的脑袋偏过头,对上了楚惊秋那双清澈黝黑的双眸,“你喜欢同性?”
他的声音之中充斥了惊讶,仿佛得知了什么重大的消息。
楚惊秋的心往下一沉,在大学时期被欺辱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浮现,他指尖轻颤,冷汗在掌心冒出,干涩的感觉在喉间充斥着,半响,他才听见自己干笑的声音:“我……”
“嗐,你早说啊!”山灯猛然坐起来,手机都被扔到了一边,身子一翻,竟然从床上直直蹦跶到了地面上,他踩着椅子,翻身下床,握着楚惊秋冒着冷汗的手,脸色激动的泛起了红色,“我憋不住!我憋的可辛苦了!”
楚惊秋:“???”
他被山灯的动作吓了一跳,手掌都来不及收回来,愣愣的看着面前异常激动的山灯。
山灯转头看了看门口,环视了一整圈房子,确定只有他们两个后,才道:“褚和玉和明辽他们是一对啊啊啊啊啊!!!”
楚惊秋如遭雷劈,这是他的两个舍友,一个高冷似冰,一个热情似火,两个人在寝室几乎都不讲话,一对视跟炸药了似的。
“我上次在情人坡那边的小湖边看见,他两在啜嘴!”山灯颇有一副‘终于说出来了’舒适感:“然后我妹就给我科普了同性恋,我开始嗑cp,没人告诉我这么好嗑啊。”
楚惊秋:……?
这事情怎么和他想象发展的不一样?
“扯远了扯远了。”山灯看到楚惊秋一直低垂着眸子,似乎在看他们交握的手,赶紧放开:“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早就想让人和我一起嗑cp了,但我怕你恐同,我就没敢说。”
他舒心的拍了拍胸口:“要不要把我弟介绍给你?180,青大数学系高材生,最重要的,他还是个纯情白纸,还没初恋嘞。”
他说着要去拿床上的手机,给楚惊秋翻看他弟的照片。
“欸欸欸——”楚惊秋赶忙阻止他,“不用不用,我现在没心思谈。”
山灯的手一顿,转念一想,对哦,人家现在忙着挣钱,如果谈恋爱了更没心思花在学习上了。
他讪笑了一声:“我忘了……”
门被轻轻敲响了一下,陈浮顶着卷卷的浅灰色头发探出脑袋来,“小楚,走了。”
楚惊秋放下手中的东西,对着山灯挥了挥手,脚步急切的往外走,很快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山灯静静矗立在原地,眼眸墨色深似海,原本唇角上扬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像一个被控制的、失去了生命力的木偶。
……
“有消息了?”楚惊秋凑近到陈浮的身边,低声询问他。
陈浮母亲变为活死人的事情,张老头好似是知晓一点的,但他却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没办法说明,只说如果想彻底搞懂,就要进入华大,那里是拥有起源的钥匙。
“我怀疑和七夜附属医院有关。”陈浮低声道,连呼吸都放的很低,鼻息喷洒到楚惊秋的耳垂之处,温热带着轻微的瘙痒,但楚惊秋专注听着他的消息,没有注意。
“为什么这么说。”
“你知道我哥为什么会突然靠近段同学吗。”陈浮转身,他们一个站在阳光交界处,一个站在阴影里面,陈浮的面容被阴影所遮盖,面上的神情晦暗不明,但他的眼神在黑夜之中却亮的惊人。
听见段衍的名字,楚惊秋立刻抬起头,撞进了陈浮的视线,他呼吸变得粗喘,猛然凑近陈浮,手拉着陈浮的衣角,急迫的问道:“为什么?”
他一直以为是剧情的吸引力,他不知道为什么陈星会突然出现在医院里,为什么会突然提出仅仅是擦药,就会为了段衍而去扩大案件的影响力,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对于陈星来说,都是不合理,都是不合算的。
“我妈在变成‘活死人’之前,她在先前被诊断出了脑子中长了一个瘤。”陈浮感知到自己的衣领逐渐被用力的拉紧,他面色淡然,眼中的暗光闪烁着,“她在七夜附属医院受到了治疗,每一次复查的结果都很好,后来,在最后一次手术后,她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看着结果上的ct显示,她的大脑已经全部空了,明明已经全部空了,但为什么人还能活着,还能呼吸,还能靠着营养液过活呢?
“他们给我母亲注射的,是一种很奇怪的液体。”陈浮蹙着眉头,他翻动着手机,“就是这个试剂,我偷偷拍了下来,但我在国外的实验室呆了这么久,这个试剂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
“这个试剂……”楚惊秋在看见图片的一瞬间,瞳孔猛然皱缩,嘴唇嗫嚅着,似乎在说什么,他眼神逐渐迷茫了起来,外面是透明的玻璃管,里面近乎透明但却幽幽闪烁着青蓝色的光。
好眼熟……
好熟悉……
眼前似乎闪过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穿着作战靴的男人,那人把头靠近他,然后打开银色的试剂,狠狠的扎在他的手臂上,原本酸痛的身体、伤口全都恢复了。
那人是谁?
为什么他一看见这个试剂,心头涌现的是莫名的亲切感?
就好像,是他亲手制造出来的孩子一般。
陈浮视线冷然的紧紧盯着楚惊秋的表情,那是一个近似冷漠,只为了观察实现对象的事不关己的表情。
他轻声问:“这个试剂,你认识吗?”
楚惊秋的神情迷茫,他愣愣的,咬着下唇,似乎在犹豫和纠结,随即缓慢的摇了摇头:“不,我不知道。这个试剂,我不认识。”
陈浮呼吸一窒,缓缓闭上了眼,将所有的情绪都深埋在心底,随即又睁开了眼,那双眼里又重新带上了淡淡的失落,道:“这样啊。”
“你哥哥……陈星和段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楚惊秋回过神,抓住他衣领的力度大了些,他竭力稳住自己的气息,可语气还是忍不住直逼陈浮。
“我哥在一个月前,出现了和我妈一样的症状。”他偏过了头,目光看着被阳光照耀的波光粼粼的湖面,这里树荫重重,蝉鸣声声,连拂过湖面的风都带着动人的温柔,带着初秋独有的气息,“确诊日期,就在八月十七日。”
楚惊秋手一顿,心脏砰砰直跳,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寂静了下来。
“……在八月十七日那天,异种的数据异常的高,但奇怪的是山州却没有发生暴动……”
“这说明什么,说明比它们还高级的异种降临了,并且可能进化出了和人类一样的智慧……”
耳畔忽然闪过这两句话。
说这两句话的人是谁?
八月十七,是老头告诉他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的时间。
是他穿越到这本书的第一天。
因为他的到来,剧情突然改变了?
“然后我哥在你们入院的后一天,来到了七夜附属医院治疗,在接触段同学后,他脑子里的剧痛得到了很好的缓解,当天,医院给我们的报告,显示的是脑子里的瘤有了一定程度的缩小。”陈浮淡淡道,声音之中全然没有自己哥哥病情得到了缓解的喜悦,反而是无尽的担忧,仿佛是漆黑的深渊一眼望不到底般令人绝望。
他的妈妈在最后一次手术前,所有的复查结果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