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攸宁没说话,亲自打起帐帘子。
哗啦——
黑洞洞的停尸营帐中,赫然摆着一具尸体!
喻隐舟皱眉,嫌弃的道:“攸宁,这是……?”
宋公带兵偷袭,但只是抢走了粮草,没有伤人;白偃带兵去送人头,但受伤的是白偃,也没有死人,按理来说,停尸营帐中合该没人才对。
叶攸宁闲庭信步的走进去,喻隐舟怕他有事儿,虽嫌弃,还是跟上去,一同进了停尸营帐。
哗啦——
帐帘子垂下,营帐中只有他们二人,并着一具尸体。
叶攸宁淡淡的道:“宋公一直无法博取白支王的信任,归根结底,是因着白支王还未发现王叔你的尸体,所以……孤特意命师彦,按照王叔你的身量体貌,寻了一具尸体前来。”
“原是如此。”喻隐舟点点头。
身材的确很像,因为这具尸体死了很久,脸面都腐烂了,还有磕碰的痕迹,的确像是从高山上掉下来磕碰的,也很符合,只是……
叶攸宁道:“只是这尸体终究不是王叔本人,有一些细节,还需要王叔亲自确认。”
叶攸宁从袖袍中拿出一个小布包,展开来是一只笔,还有一小碟子颜料。
将笔和颜料摆在尸体面前,叶攸宁道:“王叔,脱衣裳罢。”
“脱……”喻隐舟眼皮狂跳:“脱衣裳?”
叶攸宁点点头,道:“王叔久经沙场,一身的伤疤,是这尸体没有的,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攸宁决定,亲自比照着王叔身上的伤疤,为尸体伪造伤疤。”
喻隐舟:“……”
叶攸宁催促:“王叔,快脱衣裳。”
若是平日里,叶攸宁让他脱衣裳,喻隐舟一定迫不及待脱给他看,还是现在……
一具腐烂的尸体,黑洞洞的停尸营帐,对着自己心仪之人脱衣裳,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喻隐舟在叶攸宁催促的目光下,终于把心一横,开始脱衣裳,解开蹀躞,抽下革带,士兵的衣袍散开,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袍。
喻隐舟的脖颈上、胸口上,赫然有两个还未消退的吻痕,乃是叶攸宁的“惩罚”所致,叶攸宁看到那吻痕,一点子也羞赧,面容极其平静。
踏踏踏……
叶攸宁一步步走过来,尸体就放置在二人身边,叶攸宁抬起手来,白皙的指尖柔软,轻轻的摩挲着喻隐舟胸口的伤疤。
“一、二……三……”随着数数,叶攸宁的指尖游移,细细的描摹着那些经年累月的伤痕。
啪!
喻隐舟一把握住叶攸宁的手掌,吐息变得沙哑粗重起来:“攸宁……”
“王叔,别动。”叶攸宁抽出手来,道:“乖乖站好,不要捣乱……你看,都数乱了,还要重新数。”
叶攸宁顺着喻隐舟半解开的衣衫看下去,挑眉道:“王叔,下衣也要解开,王叔的腿上不是也有伤痕么?”
喻隐舟的眼神染上浓浓的冲动:“攸宁,你是不是故意的?”
叶攸宁歪头,一脸不解:“王叔,你在说甚么?”
喻隐舟:“……”旖旎又恐怖,这到底是甚么气氛?
第63章 婚礼在何时?
“此次能大败叛贼白偃, 宋公功不可没啊!”
白支王心情极佳,拍着宋公子源的肩膀,道:“宋公如此骁勇善战, 能将白偃打得落花流水,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没有看错人啊!”
宋公子源眯起眼睛, 道:“大王,如今你可明白我的诚意了?”
“是是是!”白支王笑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宋公的诚意,不然,如何会留宋公在营中?”
说得好听, 宋公子源冷笑,真是比讴者唱得还要好听, 其实白支王就是谨小慎微,一直怀疑宋子源是细作, 假意投诚。
“只是——”白支王拉长了声音,道:“我也并非是挑宋公的刺儿……只是若能寻到喻隐舟的尸身……便更好了!”
说到底,还是为了喻隐舟的尸体。
白支王假惺惺的笑起来:“宋公你也是知晓的,我可不是怀疑于你,而是恐怕那个喻隐舟,狡诈多端,你我都被他给骗了!万一他是假死、诈死,你说说看,这这……”
宋公子源干笑:“是, 孤可以理解大王的良苦用心。”
“是啊!”白支王道:“所以……宋公若是能早日找到喻隐舟的尸身, 我便立刻……”
“大王!!”
“大王——”
白支王的话头被打断。
士兵冲进来,大喊着:“大王!!找到了, 找到了!”
“甚么找到了?”白支王道:“慌慌张张的!”
士兵信息的道:“大王,找到了, 周人喻隐舟的尸身!”
“当真?”白支王震惊,瞥斜了一眼宋公。
宋公子源表情平静,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国君,还是靠叛乱上位,自然早就锻炼了一副八风不动的表情,是一点子惊讶也不挂在脸上。
白支王追问:“如何找到的?在哪里找到的?”
士兵道:“山崖底下,摔得面目全非!”
“面目全非?”白支王狐疑:“那该如何辨别,此人便是喻隐舟,而不是假冒的尸体?”
“这……”士兵道:“大王,那尸首的衣襟,穿得正是那日里喻隐舟的介胄,还有……巫医正在验看尸体,年龄体貌,也与喻隐舟一般无二。”
白支王不放心道:“我亲自去看一看!”
宋公子源刚要跟上来,白支王假惺惺的道:“宋公,这种小事儿,我自己去便是了,你刚刚立了大功,自然要好生回去歇息,回去罢。”
宋公子源知晓,白支王谨慎,似乎是怕自己串通。
他心里担忧“喻隐舟的尸体”,那肯定不是真正的喻隐舟,但此时若是跟过去,只会惹得白支王的怀疑。
于是干脆大大方方的道:“也好,那孤便先回去歇息了。”
白支王离开,宋公眼眸微动,最终往自己下榻的营帐而去。
他打起帐帘子入内,里面一片昏暗,一个身材单薄之人,手脚都被捆着,侧躺在榻上。
那人听到动静,立刻挣扎着起身,蜷缩到榻角,戒备而颤抖的瞪着宋子源。
正是宋公的哥哥——宋子婴。
“哥哥。”宋公子源走过去,道:“歇养的如何?身子可还好?你不要乱跑,我给你解开绳索,稍微放松放松手脚。”
宋子婴更是戒备,冷冷的道:“不要假惺惺了!”
宋公子源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言冷语,走过去,真的将他的绳索解开。
宋子婴眼眸微微转动,似乎在想着如何逃跑……
“哥哥不要想着逃跑。”宋公子源完全看透了他的心思,慢条斯理的道:“外面都是白支国的兵马,要知晓他们和我可不一样,都是茹毛饮血长大的,哥哥你这样若是逃出去,还未跑到营帐大门口,便被擒住了,到头来还是自己吃苦。”
“你……”宋子婴气愤:“我便是死!也不想被你羞辱!”
“羞辱?”
“哈哈哈哈哈——”
白支王的笑声,打断了宋子源与宋子婴的谈话。
哗啦——
帐帘子打起,白支王走进来,拍着宋子源的肩膀:“宋公!哈哈哈——好!好!太好了!那尸身,果然是喻隐舟的!”
“甚么?!”宋子婴震惊的道:“尸……尸身?”
白支王道:“宋公,怎么?你的兄长还不知,咱们已经发现了喻隐舟的尸身?好几个巫医都检查了,果然是喻隐舟的尸身,虽然摔下山崖摔得面目全非,但体貌特征,完全一致,还有尸身上的伤疤,真真儿就是喻隐舟!”
“哈哈哈!宋公,你可是立了大功啊!”
“我决定,明日一早,大军启程,咱们便回屯兵大营。”
“明日一早?”宋公子源露出一抹笑意:“会不会太仓促了?”
“诶?不仓促!”白支王显然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类型,这回轮到他着急了。
“宋公啊,早日回到屯兵大营,”白支王不坏好意的笑起来,目光频频瞥向宋子婴,道:“也能早日,为你们举办婚礼,不是么?”
宋子源微笑:“大王如此为我着想,此乃子源的幸事啊。”
“自然自然!”白支王道:“咱们以后就是一家子人了!一家子人自然要着想!”
宋子源一时有些为难,道:“只是……”
“怎么?”白支王道:“难道宋公不想成婚?”
“这倒不是,”宋公子源看了一眼听闻喻隐舟的死讯,木呆呆的宋子婴,道:“只是大王您也知晓,虽我如今投效了大王,但本是宋国人,这家乡的习俗,一时是改不掉的,尤其是婚丧嫁娶这等子大事儿!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大王答允,按照宋国的习俗,采办准备婚礼。”
“这……”白支王皱眉道:“周人的习俗,太过劳什子,那些子东西,咱们这里也是买不到的,若不然,还是按照咱们白支国的习俗……”
不等白支王说完,宋公子源温文尔雅的一笑,道:“大王不知,这是子源的一个心愿,并非是对周人的留恋,其实是想让那些子劳什子的周人看看,我宋公,想做甚么便可以做甚么!只要大王完成子源这个心愿……子源愿意,倾尽宋国所有兵力,帮助大王攻打雒师!届时——大王的兵马与宋国的兵马,将踏平雒师,不是难事!”
白支王心动了,眼睛乱转,拒绝的话丢在了脑后,哈哈哈再次大笑起来:“既然是你的心愿,自然!我自然是想替你完成的,不就是婚礼么?好!按照你的说辞,等回了屯兵大营,咱们便让人出去采买,一定给你置办的妥妥帖帖,热热闹闹!”
“多谢大王。”宋子源拱手。
宋子婴听闻喻隐舟的死讯,整个人呆呆的,犹如入定一般,听到白支王的笑声,终于醒了过来,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账!!宋子源!!你这个叛国贼!你卖国求荣,不得好死!”
宋子婴愤怒的全身发抖,他生性胆小,此时却冲动席上头脑,冲到宋子婴面前,啪——
一记结结实实的耳光,打在宋子婴的面颊上。
宋子婴的头偏向一侧,面颊立刻便红肿了起来,可见宋子婴有多用力。
“你……”白支王刚要呵斥。
宋公子源抬起手来,抚摸着自己的面颊,竟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