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错,喻隐舟不想让叶氏彻底倒台。
“为甚么呐?”公孙无疾自问自答,道:“太子的母族,便是叶氏,叶氏倒台,定然会牵连到太子,太子在朝中的地位也会受到牵连,你……不想牵连太子。”
“哈哈哈!!!”公孙无疾突然笑起来,抚掌大笑:“喻隐舟啊喻隐舟,你也有今日!你与太子不过是假的佳偶眷侣,欺骗旁人来做做样子,没成想……竟把堂堂喻国的一国之君,给骗进去了?”
公孙无疾笃定的道:“你果然是喜欢宁儿的,对也不对?”
喻隐舟平静的注视着公孙无疾,在他说出这句话之时,喻隐舟的面容不见恼怒,不见冷酷,反而柔和了一两分,爽快的道:“是,孤是喜欢攸宁。”
这回轮到公孙无疾吃惊了。
公孙无疾震惊的瞪着喻隐舟,道:“你说……甚么?”
喻隐舟重复道:“孤的确喜欢攸宁,怎么,这有甚么不好承认的?”
公孙无疾不确定的看着喻隐舟。
反而轮到喻隐舟发笑:“孤行得端,坐得正,便是喜欢攸宁,又有甚么?不像公孙你,藏得好似旁人不知晓似的,见不得光。”
公孙无疾还沉浸在喻隐舟的坦然之中。
喻隐舟继续道:“孤喜欢攸宁,自然要护着他,帮着他。叶氏是他的母族,打断骨头还得连着筋,休戚相关,你说得对,孤想要削弱叶氏的势力,却又不想让叶氏彻底倒台……”
“杀了你,”喻隐舟不屑的一笑:“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儿,可是叶氏的根基,也会随之灰飞烟灭,这对攸宁不利。”
公孙无疾吃惊的道:“你……你竟然会替旁人考虑?”
别说公孙无疾不相信,放在上辈子,喻隐舟也不相信,自己会为旁人考虑,在喻隐舟面前,没有甚么能大过权势。
喻隐舟道:“你该感谢攸宁,孤不会杀你……”
“不只不杀你,还会将你放出去,只要你出狱,便还是叶氏的宗主,无人可以将你取代,毕竟这叶氏的基业,都是你打下来的。”
“但是。”
喻隐舟话锋一转,道:“倘或放你离开圄犴,便是放虎归山,你这样灵牙利齿,且养不熟的老虎,孤可不放心白白放你自由。”
公孙无疾戒备的道:“你到底要如何?”
“很容易。”喻隐舟的嗓音轻飘飘。
啪——!!
黑色的袖袍一抖,喻隐舟竟然将一把匕首扔进了牢房之中。
公孙无疾蹙眉盯着地上的匕首,只有半掌长,精巧别致,削铁如泥,但没开血槽,合该只是装点之物,并无饮过血。
喻隐舟垂头看着那把匕首,似笑非笑的道:“面有残疾,不得入仕……孤要你自毁容貌。”
公孙无疾盯着地上的匕首,一时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化作了一尊石雕。
喻隐舟的表情十足凉薄:“划花自己的脸,孤便放你出来,出狱之后,你还是叶氏的宗主,却永远不得入仕,你要替攸宁管理叶氏,却永远……也不会成为孤与攸宁的绊脚石。”
“呵呵……”公孙无疾笑起来:“你以为……我会这般傻?凭你驱使?”
喻隐舟幽幽的道:“怎么,你不想出来看看?看看长王子与太子,如何的兄友弟恭,手足和睦?”
公孙无疾单薄的身子狠狠颤抖了一记,脖颈上的枷锁发出哗啦的响声。
喻隐舟拍了拍自己的袍子,道:“不着急,孤给你一晚上的时日,想清楚,明日……孤再来看你。”
*
“哥哥?”
叶攸宁奇怪的看着叶云霆,道:“你有心事么?”
叶云霆将叶攸宁送回寝殿,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
叶云霆摇头道:“没有。”
叶攸宁挑了挑眉,道:“那哥哥,茴香馅饺子,好吃么?”
叶云霆下意识回答道:“好吃,主要是宁宁做的,哥哥都喜欢吃。”
叶攸宁嘟了嘟嘴巴,仿佛一个小孩子,竟有些可爱,道:“哥哥,我做的是韭菜馅的饺子。”
叶云霆:“……”
“还说没有心事?”叶攸宁拉着他在殿中坐下来,道:“哥哥难道忘了,攸宁最在行的是甚么?哥哥若是有心事,大可以说出来,若是我帮不上忙,也可以安慰安慰哥哥。”
叶云霆笑了一声,道:“多谢你宁宁。”
公孙无疾承担了所有的罪名,被关押在圄犴中,还不曾发落。
叶攸宁了然的道:“原来哥哥是担心舅舅啊。”
叶云霆叹气道:“公孙之事,多少与我脱不开干系,如今他一力承担,不知喻公会如何将他发落。”
“哥哥放心罢。”叶攸宁道:“君上一直都未发落舅舅,说明舅舅并无性命之忧,若是君上想杀他,舅舅怕是早已凉透了。”
叶云霆道:“确实如此。”
喻隐舟今日难得没有来找叶攸宁,叶攸宁抱着小狼崽叶灰灰,一觉睡到大天亮。
“太子!太子!”
砰砰砰——
一大清早便有人在敲门,十足的急促。
那声音十足具有辨识度,必然是师彦无疑,又清亮,嗓门又大,仿佛是来叶攸宁门前吊嗓子的。
叶攸宁打了个哈欠,披上衣裳走出来,道:“师将军?这么早前来,可是有要紧事儿?”
师彦面色晦暗,反复张口,迟疑的道:“太子,我……卑将有事求您!”
咕咚!
说着竟然跪了下来。
叶攸宁道:“到底是甚么事?”
师彦不肯起身,道:“太子,君上……君上昨日去了圄犴,见过太宰……”
师彦改口道:“前太宰。”
公孙无疾乃是师彦的义父,不过也只是名义上的义父,一直趋势师彦为雒师办事,成为雒师放在喻隐舟身边的眼线。
师彦道:“君上给太宰两条路可选,其一是自戕,其二是……自毁容貌。”
叶攸宁惊讶道:“自毁容貌?”
师彦使劲点头:“容貌有毁,不得入仕,君上是想断了太宰的权势。”
师彦犹豫再三,还是道:“太宰只是卑将名义上的义父,一年到头也不曾见过两面,可是……”
他说到这里,垂下头,没了话。
师彦的家人,亲情凉薄,一心为了大周,一心为了雒师,一心为了天子。师彦的祖父、父亲都已经去世,唯独剩下这个义父。
“倘或……”师彦喃喃的道:“倘或义父再没了……卑将便真的……无亲无故了。”
说到这里,踏踏踏的跫音而至,很是仓促,又有一些错乱。
嘭——
大门被推开,叶云霆匆匆入内。
他的义肢十足考究,经过宽大的衣袍遮掩,若是寻常走路,定然不会被人发觉,但方才叶云霆一路快走,难免会有些跛足。
“宁宁。”叶云霆面色发沉,道:“喻公打算发落公孙了。”
正如师彦所说,喻隐舟送给公孙无疾一把匕首。
要么自戕。
要么自毁容貌。
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叶云霆道:“这件事情,你本是受害之人,哥哥不该请你帮忙,只是……这天底下,再无人可以劝动喻公了。”
叶攸宁仔细想了想,道:“其实……君上做的也无错。”
师彦“啊?”了一声。
叶攸宁道:“舅舅参与谋反,谋害天子,这是秋猎羣臣都看到的,必须有个交代。”
师彦心凉了半截,道:“那就……那就只能如此了么?”
“不过……”叶攸宁挑眉道:“自毁容貌的话,划一刀,还是划十刀,是轻轻的划,还是皮开肉绽,这倒是有些区别。”
师彦瞪大眼睛,道:“太子的意思是……”
叶攸宁道:“走罢,咱们也去圄犴看看。”
*
纵使是清晨,圄犴照样昏暗阴沉。
无力的阳光,从木板的缝隙中泄露下来,打在公孙无疾的囚服上。
踏踏踏……
是跫音。
喻隐舟走进来,道:“打开牢门。”
咔嚓——
厚重的牢门打开,喻隐舟走进去,心情甚佳的微笑道:“如何?孤给了你一晚上考虑,如今考虑得可妥当?”
公孙无忌垂头看着扔在地上的匕首,没有立刻说话。
喻隐舟微笑:“你这张脸面,还有些子与攸宁相似,若说是真的毁了,倒是可惜了……不如,简简单单的划个七八刀,你说如何?”
“太子?太子您怎么来了?”
“拜见太子!”
“拜见长王子!”
喻隐舟听到声音,神情一拢,立刻压下眉头。
果然,是叶攸宁和叶云霆来了,身后还跟着师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