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攸宁的脑海中,闪过他送自己叶灰灰,安慰自己的模样,那也是独一无二的么?他还安慰过其他人么?
那么温柔……
“宁儿?”公孙无疾轻轻抚摸着他的鬓发,道:“一时想不清楚没关系,慢慢想,这种事情,本就是急不得的。”
叶攸宁点点头,道:“谢谢舅舅,谢谢哥哥。”
“是了,”叶攸宁似乎想起了甚么:“舅舅,有一件事儿还要劳烦你去查一查。”
公孙无疾笑道:“宁儿有甚么事情,只管放心知会,无疾如今虽然没有权势,但人脉是不少的,你想要查甚么,再容易不过。”
叶攸宁甜甜一笑:“劳烦舅舅,查一查那个白偃。”
“白偃?”叶云霆道:“那个白偃,杀人不眨眼,是个十恶不赦之徒,宁宁你查他做甚么?”
叶攸宁道:“听他自己说,他的母亲是中原人,因而攸宁想要查一查。”
提起白偃,公孙无疾的脸色相当难看,但还是回答道:“请太子放心,无疾这便去调查。”
叶攸宁担心的道:“舅舅的发热刚退下去,如今白偃便关在圄犴之中,层层守卫,他逃不出去,狄人也杀不得他,不必如此着急,还请舅舅多多歇养。”
叶云霆道:“是啊,你还是歇养身子要紧。宁宁他……给你熬了粥水,一会子食些罢。”
叶攸宁补充道:“是呢,是哥哥特意来寻攸宁,说舅舅你不思饮食,求着攸宁做的粥水。”
公孙无疾的脸色本不是很好,毕竟病去如抽丝,但听到叶攸宁这话,立时看向叶云霆,眼眸都闪烁着光芒。
“咳……”叶云霆道:“风大,还是回去罢。”
叶攸宁道:“哥哥,那劳烦你送舅舅回去,膳房还有些粥水,攸宁为王叔送去。”
*
喻隐舟大步回了自己的寝殿,“嘭——”踹开门走进去,大马金刀的坐在席上。
端起羽觞耳杯,看到里面没有水,气得狠狠丢在地上。
当——!
哐啷啷啷——
师彦走进来,差点子被羽觞耳杯砸中,连忙缩脚,仿佛一只猴儿。
“君上?”师彦迷茫的道:“哪个挨千刀的贱种,惹怒了君上,卑将这就去削了他,让他领略领略喻国刑法的一百种死法!”
嘭!
喻隐舟拍了一记案几,凉丝丝的看着师彦,道:“身为喻国的师氏,口吐如此粗俗,成何体统?”
“粗、粗俗……?”师彦更是迷茫,自己这不是帮着君上出气么?
“怎么、怎么还成我的不是了?”
喻隐舟眼眸微动,道:“师彦,孤问问你。”
“是,君上!”师彦站得笔杆条直:“请君上吩咐!”
喻隐舟道:“你说太子……喜不喜欢孤?”
师彦一个磕巴也不打,道:“当然喜欢啊!”
喻隐舟的心情,登时多云转晴,阳光灿烂,唇角渐渐上挑,并非是冷笑、嘲笑、哂笑、讥笑,竟然是为数不多,发自真心的笑容。
“你也这般以为?”喻隐舟心情大好。
师彦使劲点头,道:“对啊!这有甚么不对的么?太子那样随和又温柔的秉性,很难不喜欢一个人罢?只要不是大奸大恶,十恶不赦之徒,路过的阿猫阿狗,太子都会喜欢的!啊对了,上次君上送给太子的叶灰灰,太子便特别特别喜——”
喜欢。
师彦说着说着,似乎感觉到了一股凉飕飕的冷风,紧跟着发觉到了喻隐舟多云转晴,晴转阴天的面容。
虽君上阴鸷的表情也很俊美,但……吓人。
“君、君上……?”师彦不确定。
喻隐舟冷声道:“孤怎么不把你的嘴巴缝起来,左右做师氏,也不需要嘴巴。”
“别啊!君上!”师彦求饶道:“君上您今天……是不是有甚么不欢心的事情?哦对了,请君上放心,死士已经抓住了,白偃那面,有老乐给他医看,决计死不了的!”
喻隐舟淡淡的道:“一个北狄之人,孤还不放在心上。”
“那君上将甚么人放在心上?”师彦试探的道:“……太子?”
喻隐舟一个眼刀投掷过去。
师彦:“……”
“启禀喻公——”
寺人入内,恭敬作礼,道:“启禀喻公,太子攸宁正在殿外,太子亲自带了新熬的粥水。”
师彦笑起来:“哎呀,是太子啊!怪不得隔着殿门就闻到了香味儿呢!太子又做了甚么美味的吃食!馋死我了!君上,快把太子请进来罢……”
“不。”喻隐舟抬起手来,眯了眯眼目,举止有些一反常态。
若是放在平日,喻隐舟一定第一时间,将叶攸宁亲自请进来,但此时……
喻隐舟眼眸微微转动,薄薄的唇角挑起一抹谋算的笑意。
叶攸宁如此不开窍,孤若是等着他自己个儿开窍,不知何年何月去了,决不可放任。
不如……
孤推他一推?
“咳”喻隐舟咳嗽了一声,顺手拿起一卷已然批看过的简牍,展开在手掌中:“师彦啊,你出去告诉太子,孤今日政务繁忙,没空用膳,也没有胃口,你叫太子将吃食带回去罢。”
“君上?”师彦奇怪的看着喻隐舟。
喻隐舟手中的简牍,分明已经盖过印,是转了一圈之后送回来准备存档子的,怎么又拿起来了?
“嗯?”喻隐舟的嗓音低沉,威胁性的发出一个单音。
“哦哦……”师彦点头,迟疑道:“那……那卑将这就去与太子说。”
“去罢。”喻隐舟淡淡的道:“太忙了。”
师彦:“……”
师彦退出大殿,一眼便看到了端着承槃的叶攸宁。
叶攸宁身为太子,亲自端着承槃,承槃中放着一只精致的青铜小豆,虽盖着盖子,但那浓郁而香甜的味道,说不出来的勾人,如今正是正午,合该用午膳的时候。
咕噜——
师彦的肚子狠狠叫唤了一声。
“师将军。”叶攸宁迎上去。
“太、哈哈太子!”师彦干笑:“君上他……他正在忙碌政务。”
叶攸宁道:“正午了还在忙碌?看来今日的政务实在繁忙啊。”
忙?
忙甚么忙?
师彦又是干笑:“所以……那个——君上说、说太忙了,也没有胃口,还请太子将粥水端回去罢。”
叶攸宁一愣,被喻隐舟拒绝还是头一次。
叶攸宁蹙眉:“君上当真如此繁忙么?那也不能不用午膳。”
他将粥水放在师彦手中,道:“即使孤不进去,还请劳烦师将军,将粥水替孤送进去,好歹让君上食用两口,也不必饿坏了脾胃。”
“那——那好罢。”师彦实在看不得叶攸宁受委屈。
尤其喻隐舟明显在骗人,而叶攸宁一脸温和体贴,师彦只觉得心里不好受。
他接过粥水,道:“那卑将替太子送进去,这天气愈发的寒冷了,太子还是赶紧回去寝殿歇息罢,小心着凉。”
“多谢师将军。”
叶攸宁转身离开,师彦看着他的背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的又回来了?”喻隐舟见师彦走进来。
哐!
师彦将木承槃重重的放在案几上,道:“这是太子为君上熬的粥水,还托付卑将嘱咐君上,说君上要多注意身子,不能不吃午膳。”
喻隐舟挑眉,道:“还有么?”
“还有?”
喻隐舟道:“太子的表情如何?孤不见他,他有没有露出落寞的表情?”
师彦仔细回忆了一下,摇头道:“卑将没注意,太子留下粥水,便回去了。”
喻隐舟:“……”
师彦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好香——君上,左右您也没有胃口,不如……将这粥水给了卑将罢?卑将胃口可是很——”
大的呢。
喻隐舟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说辞,道:“孤看你的胃口,也是不小,连太子亲自给孤做的吃食,你都敢惦记?”
师彦打了一个寒颤,道:“不敢不敢!”
喻隐舟道:“把粥放下,人可以走了。”
师彦:“……”
等师彦离开,喻隐舟立刻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来,绕到案几对面,亲自打开小豆的盖子。
一股香甜扑面而来。
喻隐舟其实不喜欢甜味,也受不了酸味儿。
但叶攸宁做的吃食,便不一样。
甜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腻口,少一分则寡淡。
白嫩嫩微微奶黄色的粥水,喻隐舟还是头一次见。
他拿起青铜小匕,轻轻的舀起一勺,因着粥水是用豆浆熬制,稍微放置一会子,上面便结了一层“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