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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纵骄狂_分节阅读_第49节
小说作者:群青微尘   小说类别:耽于纯美   内容大小:729 KB   上传时间:2024-11-07 19:42:33

  女人放声大笑,笑罢了,一拍司晨的脑袋,“我是瀛洲的火。”说着,她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司晨急忙阻拦她,“你的伤还未好,是想去哪儿?”

  “去松松筋骨。”

  女人说着,便闯出了门外,独留司晨愣怔怔地坐在原处。过不多时,她忽觉蓬船一颤。是撞到礁石了么?司晨愕然地冲出门,却见远方一个硕大的影子向自己缓缓移来。

  女人扛着几大捆红树枝和数块沉船木回来了。司晨看得瞪眼咋舌:“你从哪儿弄来的!”女人说:“去瀛洲囿里拔来的。”

  瀛洲囿便是供仙山卫和名公巨卿燕饮耍乐的去处,那里把守森严,却植有许多林木。那沉船木平素极难打捞,大多是青玉膏山上才有的铁力木,这女人莫非是投入海中,以肉体凡躯将这沉重无匹的木料捞起的么?

  司晨正怔愣,女人已将沉船木往浮桥上一放,扛着柴捆兀自走入蓬船中,塞进糊泥巴灶里。她凿石取火,手法娴熟,不一时便生起一丛火来,再将好些长得似刺瓜的黑乎乎的玩意儿串到枝上烤。

  “这是什么?”司晨接过女人递过来的那黑色的青瓜样的物事,心有疑滞,道。

  “是土肉。能填肚,你吃吃便知道了。”

  司晨吃了一口,只觉滑腻香甜,配上海盐,说不出的鲜香味美。女人又烤了些鱼儿,吃得司晨肚腹滚圆,心满意足。蓬船里涌动着暖流,司晨望着女人的笑靥,一阵恍然,这便是家的感觉么?

  翌日,大雨稍霁,女人也不闲着,又不知自何处寻来了钉锤、鱼胶,为司晨修起了蓬船。不一时,那蓬船便变作光亮亮一条木船。为掩人耳目,依旧粘上蓬草。女人手脚利落而勤快,不仅将船内扫得洁净,叉鱼更是一刺一个准,司晨第一回吃上了饱饭,睡了好觉。这高大女人在她的心里渐如天神。

  “你究竟是谁?”一日,司晨忍不住好奇,再度发问道。

  女人在她对面抱手而坐,“实不相瞒,我是个逃犯,因与劲敌交手,落了一身伤,正恰跌进水里,给你救起来了。”

  司晨并不吃惊,毕竟这些时日她望见许多如绿头乌蝇般在瀛洲打转的仙山吏,似在搜捕何人。女人体格健硕,也似曾为军丁。女人见她神色无变,笑道:“你看着倒不怎样怕。”

  司晨说:“逃犯又如何?我是想寻死的人了,瀛洲要天翻地覆,都与我无干哩。”又艳羡地说,“你若是我家人便好了。”

  “为何这样说?”

  “我生来便是舆隶,不曾见过爹娘,我不知有亲朋是怎样的感觉。我恨他们弃我于此地不顾,不知所踪。”司晨说着,忽想起那栽赃给自己的滩姐儿,那人虽可恨,可却是出于袒护自己的孩儿之由。若自己也有娘亲,娘也会这样回护自己么?海风从板缝里吹进来,沁心地凉。她忽而想哭,抱起了膝,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哽咽道:

  “没人愿关照我……我想死,我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等到有人来救瀛洲,也不知何时才能日日烤上火……”

  女人忽而肃然地打断她:“不需旁人来救,干等又有何用?要你自己去救旁人!”

  女人的话掷地有声,一时听得司晨怔愣。她趺坐着,身影犹如岑岑高山,忽压得司晨透不过气儿来。司晨方想脱口而出说不可能,但一望见女人的神色,想起那在风雨里扛来柴火、好似无所不能的身影,心里却突而生出了些莫名的勇气来,可毕竟心里仍存芥蒂,便撇过脸道:“我才不想救旁人呢,世道浇漓,瀛洲的奴隶一个个自私自利,人人只想着救自己。”

  “奴隶也是有好有歹的。瀛洲的每位舆隶都似一条小枝,单则易折,众则难摧,能烧起一丛极大的火。”女人向司晨伸出臂膀,说,“你瞧,我也是一位舆隶。”

  于是司晨望见她臂上烙着一只烙印,是鹰纹,女人果真曾为瀛洲的军吏。司晨也亮出自己的烙印,也盖在臂上,却是不如鹰一般英姿焕发的鸟儿,这烙印奇特,她不曾见过别的舆隶有此印。两人并臂贴着,司晨感到了肌肤下涌动的热意。女人向她露齿一笑,笑容如光彩夺目的焰火,认真道:

  “你若没有想救的人,那便来救我罢!”

  司晨糊里糊涂,不知这话是何意。女人继而勖勉她道:

  “你瞧,我是舆隶,我也想过上好日子。就当是为了救我罢,你不想拼力一试么?”

  不知为何,司晨的心竟在动摇。她说:“可我、我同你素昧生平……”

  “即便如此,你却还是在溟海里救起了重伤的我,且在那之后再未独个儿去寻死过,这是为何?”

  司晨别过脸,嗫嚅道:“因为……我怕你……伤还未好,我又怎能自顾自去寻死?”

  女人道:“你才不想自投哩。你看,只要有了对旁人的牵挂,这世道再难,也是能活下去的。潮木终有一日也能生出火花,咱们也终有一日能教瀛洲不再是囚束咱们的牢槛。”她拍拍司晨的肩,“活下去罢!我来教你拳脚功夫,往后不但无人敢再欺侮你,除此以外,你还能伐暴救民。不止我一人,你能救更多人。”

  司晨怔怔地听着。她不曾想过,在那个漆黑无光的雨夜,在她并未选择自溺,而是救起了女人的那一刻起,往后她的一生将会有了翻天巨变。

  雨声淅淅,浪声重重迭迭,好似奏着一首雄浑勍曲。女人站起身来,笑容张扬而明媚,向司晨伸出了手。

  这回司晨未再逃避,而是紧紧回握住了那只炽热如火的掌心。

  ————

  四季递嬗,日子像偷油吃的隐鼠,悄没声地过去。司晨跟着女人学了一手精湛的拳脚功夫。

  女人武艺如渊,动如猛虎。一双长腿扫出时,恰似虎尾猛厉一抽。司晨学了这功夫,研钻不替,身子也渐而变得结实有力,走在街上也扬眉吐气,便是有喇唬要来打街骂巷也不怕了。

  女人在蓬船上休养了几日,便又离去。她来去无踪,好似急吼吼的一阵旋风。只是有时她似也借道来探望司晨,大多时候着一身绵羊皮得勒,披大开襟驹皮,皆是好料,看得出出身不低。她若来了,便指点几下司晨的功夫。也是奇事,只消她指拨一二,司晨便进益神速。

  偶有几回,司晨撞见女人来时,蓬船外总有些蒲团船逡巡不去,有些流民样的人物在船首张望。她紧张地与女人道:“外头有些地棍样的人儿,是盯上你身上披的皮张了么?”

  女人哈哈大笑:“不打紧的,那些皆是我标下。”

  “你武功这般厉害,又有部属,那便是海贼了?”司晨好奇地问。女人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是比海贼更厉害的人。”

  司晨会了功夫,那将无赖打得落花流水的消息也不胫而走。那做运丁的少年言信听了,倒十分欣喜,寻到司晨说,“你既会功夫,不如往后便不必再做纤夫了,来边军中干活罢。”司晨不答,每每见到言信,她总气鼓鼓地别过头去,她还记着他让自己变作人人嫌弃的殃星的仇。

  日子宁静,仿佛再不起波澜。司晨也以为往后的一生将会一路好转,便似落到谷底之后,处处都是上坡路一般。然而她却错了。

  仙山吏终还是寻上门来了。其实司晨本也有些隐隐的预感的,那雨夜出现在海中、便是重伤也行动无虞的威棱女人,又怎会是常人?

  这一日清晨,司晨才出了蓬船,上了浮桥,将去往青玉膏山下拉纤,这时忽有一片乌云样的人影飘来,阻在她面前。为首的是个刀疤脸样的兵勇,横肉一擞一擞,不客气地将一张麻纸拍进她怀里,道:

  “站住,见过这上头的人没有?”

  司晨被搡得几乎跌倒,待看清那麻纸上的图形,惊异倒占了上风。那是一张海捕文书,上头画着自己曾救过的那女人的面庞。

  而那海捕文书上写的那人的名号是——玉玦卫。

  司晨的一颗心突而急促跳动,然而却装一副面无表情之态。她说:“这是谁?”兵勇说:“你这窝家还装蒜!仙山卫大人在瀛洲四处有眼线,做什么都瞒不过他老人家。”

  “我真不识得!”

  “那你说说,近来有象姑说曾见过有一个女人出入你屋中,那是何人?”

  司晨说:“那是我娘亲。”兵勇显然恼怒,破口大骂,“鬼扯,你个小丧门星,若有爹妈,还不被你克死?”

  不知觉间,司晨感到围着她的仙山吏愈来愈多,甚而街巷弄里皆满。她心下吃惊,若只是要寻人,怎会有这般多的胥吏被惊动?怕这不是要寻人,而是杀人!交议声杂嚷,她隐约听得有人道:“赶快些,仙山卫大人将至了!”“别在这地儿耽搁时辰,听闻清微桥那里有玉玦卫行迹,咱们快去!”远远的,还听见远方传来尖叫声、翻倒声,半边天穹染上了彩霞似的颜色,似是起了火。

  司晨正出着神,却被那兵勇狠狠一搡。又有人道:“反正这妮子是同玉玦卫勾结的,也不必审她了,一刀杀了便是。”于是仙山吏们纷纷抽环首刀在手,向她袭来。

  刀光织成一道密网,司晨如蜂子般左窜右跳,倒不致教他们劈中。然而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眼见着那刀将要劈到身上,斜刺里却凭空冒出一个身影来,腿脚扫出,竟剪子似的剪倒一片仙山吏。司晨感到自己被负起,那身影动作迅捷无伦,蜻蛉似的跳上棚顶,转瞬间就把仙山吏们甩至身后。

  此时天边通红,烧红的麸炭一般。不知何时,喊杀声已然四起,交戟声、惨叫声、破碎声和作一起,将瀛洲搅拌得如一锅糨子。司晨方知瀛洲出了大事,她低头一望,却见那将她负在身上的人戴一只铜面,看不清容颜,然而她知晓这人是谁。

  “玉玦卫……”司晨怯怯地叫道。

  那人别过脸来,果不其然,是自己救起的那位健实女人。女人展颜一笑,“怎么,晓得我是谁了?说实在话,我倒不大爱这名头。我性子险躁,不配这精巧娇气的名儿。”

  司晨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正同另一位仙山卫缠斗呢,上回败在他手下,所幸得你相援,教我今日还能与那老儿死战一回。”女人笑道,然而下一刻,她的脸色突而变了,仿佛望见一个正迫近的梦魇般。她低低喝一声,“我带你走,去个战衅难及之地!”

  司晨仍发着怔,却忽而听得一阵海运山动似的震鸣。溟海波涌,浮桥乱摆,舟楫仿佛四散蝼蚁一般。火光愈来愈近,一个厚重的脚步声自远方而来。

  那是谁?仅是迈步,便有这等震天撼地之力么?司晨忽而心下惊惶,一股前所未有的惊遽感如大手攫住心房。女人匆匆跃过棚顶,寻到一艘古旧的青竹舫,推开门,将她推了进去。

  船里却有人,是一张司晨熟知的面孔,正是那运丁言信。言信见了女人,恭敬地叫道:“玉玦卫大人。”女人说:“带她离开,不论发生了何事,皆不要教她自船中出来。”

  司晨正懵头懵脑,不知他们在说什么。然而见女人脸上的从容被抹去,便也知晓现下是十万火急的事态了。远处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撞钟一般,回音大响。司晨望着言信,惊诧道:“你们认识?”

  言信说:“我是玉玦卫大人的部属,自然识得的。大人说你天资颖悟,若是加以指点,往日必能出人头地,不会淹留于瀛洲。她也感你救命之恩,决意要保住你。”女人一笑,“走罢,离此地愈远愈好。那仙山卫要来了,若我今日能取他项上人头,罩在瀛洲之上的凄风苦雨也该散了。往后咱们皆不再是舆隶,而是个能正大光明在瀛洲过活的寻常人。”

  司晨哑口无言。她听说过许多关于玉玦卫的传说。传闻那是一个英姿勃发的女子,持一柄红铜火龙枪,枪出如神。她还听闻,舆隶们将其视为瀛洲的希望,只有玉玦卫能将统摄瀛洲多年的黑暗撕裂。

  然而她却知晓,女人并非钢筋铁骨的神将,而是肉胎凡躯之人,也会受伤,也要进食水。她望见女人即将旋身而去,再度投入火光里,将与仙山卫厮杀。火焰像一块急促抖动的丝绸,行将将其吞没。司晨忽听到一阵阵凄烈的惨叫声,从浮桥的那头,那撞钟似的脚步声传来了,虽未见人,鲜红的血却先溅了一路,断肢残臂乱飞,有个苍老的声音笑道:

  “玉玦卫,你在何处?上回你自老夫指缝走脱,而今咱们间当启第二合厮杀了!”

  司晨感到恐惧,她有预感,那绝非女人能应付的敌手。先前自海中救起女人时,她便已见过那狰狞翻卷的创口,能重创这样的女人的人,也定是极可怖的。玉玦卫在仙山卫中仅排第九,而居第十的玉印卫又在关内,可说她几乎不是大多仙山卫的对手。

  女人是在送死。

  这念头忽如初生雏雀一般破卵而出。司晨伸出手去,猛地牵住了女人的衣角。

  “怎么了?”女人回首,微笑着望向她。

  司晨的喉咙里似塞了一团布,半晌才嗫嚅道:“别……别去。去了……会死的。”

  脚步声愈来愈近,好似鸣响的、预示着死亡的金钟。狂涛怒吼,焰苗烛天,瀛洲仿佛被剥去了璀璨明丽的金箔壳子,显出酷烈的一面。司晨喉头哽咽,莫非自己真是如如意卫所说的丧门星,自己身畔之人皆会遭殃?这给她带来安稳之日的女人,也要离自己而去了么?

  女人粲然一笑,拍了拍她的头,“死又有何妨?上回接战时,我本就该丧命的了,是你救我一命,教我能苟延至今日。”

  她忽而回身,揽住了司晨。司晨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炉膛似的火热的怀抱,那抱住她的臂膀坚实、温暖,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如此拥抱。不知觉间,泪水潸潸而落,打湿了衣衫。女人在她耳边轻声细语:“你说得对,咱们素昧平生。我并非你娘亲,也做不得你亲人,然而当日你既愿为我放弃自戕之念,而今我也能为你放弃苟全余生之机。瀛洲的火定会再度燃起,若今日不成,我希望你也会是往后点燃瀛洲之火的人,司晨。”

  她放开司晨,最后深深地凝望着这个瘦小、倔犟如野草的女孩儿,忽而笑了。“真像。你同小时候的我,真是太像了。”

  司晨哑然,望着女人转过身去,向着灼目的烈焰里走去。她想叫嚷,却被言信猛地捉住臂膀,拉入船中。舱门被用力阖上,唯有蒙着油纸的轩窗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影子。于是外头的一切都成了一场皮影戏,她只可在台下观看,而无从涉足。

  她望见一个魁梧如山岳的影子在浮桥一头而来,她听见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嗜血的笑意:“玉玦卫,若不是你大发无用的善心,时常同这女娃娃见面,老夫还寻不到你的下落呢!”

  玉玦卫笑道:“老匹夫,老娘光明正大直来横去,早想拧断你那老二,怎会避你?”

  司晨听到了谹谹雷声,那是两位仙山卫猛踏在浮桥上、教木板开裂的动地声;她听到了飒飒风声,那是火龙枪与兵戈的交锋声;她望见了两条影子如急电,分而又合,合而又分。竹舫震颤着,仿佛行将破裂,仙山卫间的争斗似能撼碎屋宇。她心惊肉跳,感到言信扶着自己的臂膀上也满是冷汗。

  突然间,一切声息戛然而止。

  司晨望着轩窗,看到了这一趟皮影戏的收场。鲜血如泉溅涌,洒落在窗纸上,仿佛绽开了点点梅花。女人的身躯一分为二,坠了下去。

  像有一只拳头霎时擂开胸膛,在心口留下一只空洞。司晨浑身不可抑地战栗着,尖叫被堵在喉中。寂静过后是冲天的喧嚷,有人在船外嚷道:“玉玦卫已死!”与其对战的仙山卫似是迈着沉重的步履离去了,再无那令人窒息的威迫。然而忿恨、怒意和悲伤混作的情愫仍存在心中,司晨木愣愣地听着外头的一切响动,直到有仙山吏用力叩响竹舫的门。

  “什么人!”仙山吏高声叫道。

  言信慌忙启门,道:“小的是运丁,正运些粮秣去凤麟船呢。”说着,便取下腰牌,给仙山吏们瞧看。他是玉玦卫插在边军里的生间,寻常人倒不知他是玉玦卫部属。

  仙山吏看了,倒信了大半,转头望见跪坐在轩窗边的司晨,一副怔怔然的神色,便蹙眉问道:“她是谁?”

  “是我小妹。有些痴傻,为便看觑,便携在身边了。”

  仙山吏们离开了。言信走了过来,司晨扭过头,本是想唾骂他的狼心狗肺的,然而却见他沉默着,涕泪挂了满脸,面庞在月色里闪闪发光。他也不过是个少年。

  突然间,她紧紧揪住了言信的臂膀,捉起他的手,用力往其上摩拭着自己的眼泪,放声大哭。就在今夜,她眼见着瀛洲的火被冷雨浇熄,不知何时还会再度燃起。

  言信揽住她,也泪流满面,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道:“莫要哭了,来咱们雷泽营罢。玉玦卫大人与我说过,你叫司晨。司晨便是鸡,你是能带来拂晓啼报之人。”

  夜雨倾盆,竹舫在海波中孤仃仃地摇漾。少年和少女紧紧相拥,那将燃火种已在他们身上悄然种下。言信泪如泉涌,却信誓旦旦地道:

  “总有一天,瀛洲会雨霁天晴。”

第58章 二心不同

  楚狂再度被梦魇所困。

  往昔受的酷刑、折磨走马灯似的上演,这近来已成了一夜一度的剧目,而他只能看在眼里,无从挣脱。再一睁眼,他便见自己睡在雷泽船的舱房里,窗外月色明净,若无纤尘,银霜样的月光洒满一室,可在他眼里,这舱室却是漆黑一片的。

  因为他分明望见一室涌动的黑影。那皆是过去的自己,如胶如漆地缠着自己。

  其中一只影子游过来了,同他窃语:“你竟心安理得地安睡,忘了祖训、忘了你的使命?”

  楚狂愕然抬眼,却见那影子渐而在月光下显出形貌,戴一只丝质眼罩,着雪白的箭袖墨竹绣纹锦衣,风华月貌,却有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另一只影子也凑上前,唾骂道:“恬不知耻!竟和方惊愚混作一块,他可是你的——”往后的字眼却听不清了,大抵是他自己不愿听,于是便入不得耳。那影子也在月下露了原形,是个华裾轻裘的小少年,未脱稚气,也同自己长得一样,正气急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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