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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纵骄狂_分节阅读_第54节
小说作者:群青微尘   小说类别:耽于纯美   内容大小:729 KB   上传时间:2024-11-07 19:42:33

  他做个手势,眼里带着钩子似的,春光骀荡,无限旖旎。兵丁们面面相觑,心里莫名地火燥。这小子虽教人嫌厌,可一颦一笑皆勾魂夺魄得紧!静默良久,忽有人喘着粗气道:“他娘的!看老子到时教他在被底哭爹叫娘!”

  楚狂回到舱室中,只听外面吼声如雷,号子如敲钟一般响。银面人笑道:“这回又是什么撩拨计策?听来是在火上浇了许多油了。但你最嫌别人碰你的罢?五日后真能赢么?”

  楚狂道:“师父说的什么话?”他从怀里取出一管筚篥,这是他用竹木苇管削制而成的。他微微一笑,“我真只是吹箫,若谁赢了,便吹一曲赏予他听听。”

  “这叫管子。”

  “横吹笛子竖吹箫,这管与箫大体是同的,我略一琢磨,便会吹了,且吹得大体不赖。师父要听听么?”

  银面人见他笑容可掬,忽觉这徒弟真是愈发地深不可测了,初时还蔫巴闷瓢着,不会讲话,而今却似愈长愈歪了。他笑道:“真是个坏小子!”楚狂撇嘴道,“我这叫备美人局。”

  银面人哑然失笑,片晌后道:“美人?你么?”

  楚狂微笑,果真翩然如画,双眉濛笼水墨一般,下缀一对晨星样的明眸,然而其中烁动着狡黠。他甚有自知之明地道:

  “那自然是了。师父,我若不好看,这世上也便没人好看了。”

第64章 七星连珠

  五日后,雷泽营军士果真被楚狂杀了个片甲不存。

  且不论其没石饮羽的精湛武艺,楚狂一但同人接锋,便会凶相毕露,掀起一阵血风肉雨,这不要命的劲头十足吓人。军士们不禁嘀咕,这厮真是块做选锋的材料,比起引弓,更擅斩将搴旗。

  这一日雷泽船中军吏七歪八倒,粗喘不已。人人仰望着立于船板中央的那少年郎,眼红如烧。

  楚狂和他们交手,只觉似火攻纸子铺,轻易获胜,好生无趣。他收回臂上弩机,望着一地败将,讥道:“原来雷泽营上下皆是阉竖,胆子同家伙一块被阉了。看来便是我想品箫,也寻不到一根来品。”

  他走到横倒的一人跟前,抬腿就往那人裆下踹。一道凄厉痛嚎响起,一个兵丁捂着裆跳起来。楚狂道:“这不是还能动么?站起来,继续和我打啊。”

  他也绝不算得毫发无损,身披几创,血遗袍衫,然而却全不将此放在心上。军士们看得胆寒,不少人偷偷顺着地角往外爬,从船中溜走了。

  楚狂见他们不起身,便返身回艉楼里,简单包扎后又下了楼。这回他兀自去船外担了一桶溟海水,也不多话,直截了当地将水向着雷泽营军士们兜头淋下。被冰冷海水一浇,有军士跳起来,大喊道:“你作甚?”

  “洗地啊,闹了一场,这地儿已脏得不像话了。”

  “既是洗地,为何要将水往咱们身上泼?”

  楚狂道:“这里哪儿有人?分明只有些地上的秽尘。”

  军士们怒不可遏,可明知这厮是在转弯抹角地骂人,却拙口结舌,无从驳斥。他们身为兵丁,却败给了一个束发少年,颜面何存?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愈发刻苦,操练枪矛阵法,连闲时也在习练角抵,一派热火朝天的模样。言信见了此情此景,不禁叹道:

  “雷泽营又活了!”

  这叫言信的少年是兵丁里练得最辛勤的一位,夜以继日,孳孳不息,兼他曾是玉玦卫的亲信,年纪虽小,人却机灵,玉玦卫曾交办他许多大事,他皆一一办得利索漂亮,甚得人心,于是不知觉间,他被推举为雷泽营头首。话虽如此,他却不愿看到众人与楚狂争斗。他与大伙儿说过几回楚狂是别有用意,可这话却总被人嗤之以鼻。

  对楚狂的忿恨似已成雷泽营军士的共识。略得闲时,众人便去觅他踪迹。楚狂爱到船庐边闲晃,水上飞的红喉水鸟、青庄鸟儿见了他,皆不安地鸣噪。原来是楚狂掌一手百步穿柳的射技,觑中哪只水鸟,当夜便拔什么鸟毛,将什么鸟肉串了铁签烤火。

  众兵丁见他优哉游哉地烤鸟,都恨得磨牙。有人嘀咕道:“这厮究竟师出何门,竟学得一手好身法、箭法?”

  于是众人想起那神秘莫测的银面人来了。楚狂得其指拨,未及冠便有如此能耐,那银面人又是何方神圣?

  怀着这疑问,兵丁们时时去寻楚狂切磋,刻意在交手时刺探他,拿一副热昵神色问他道:“阿楚,你是哪里人?”

  见兵丁们如此亲热,楚狂神色古怪,飞一脚踹倒他们,道:“我是哪里人,关你们什么事?”

  “您不是咱们爷爷么,孙子们欲认祖归宗,回家祠里拜拜呐!”

  楚狂大倒胃口,心知他们是阴着肚子憋王八,欲查探自己来头了。他拨动蝴蝶片,双筒弩机里飞出数道银光,将兵丁们打落在地,道:“我是个疯子,自己都不晓得来处,又如何告诉你们?”

  军士们刺探无果,只得打道回府,只是自那以后,对于楚狂及其师父来头的流言嚣杂,甚而有人道他们是青玉膏宫中来的细作,总有一日要反身咬他们一口。

  楚狂对此漠然处之,因他手上总有忙不完的事儿,且他额角时时发痛,甚而不时厥倒,一睁眼又是几日后。师父与他说,这是服食那肉片留下的暗疾。

  师父还与他道,带他来瀛洲不止是为历练,还是为了取得传闻里的“金仆姑”。这又是一个九州的传说,说是这金仆姑是乘邱之役时鲁庄公所得的好箭,不必善射而准,且那箭由天山金所造,留创难愈。师父道:“这世上最好的弓便是后羿射日用的彤弓,名唤‘繁弱’,而最好的箭便是‘金仆姑’了。若得此箭,再让如意卫点拨射艺,说不准你真能杀得玉鸡卫。”

  楚狂垂眸,他正在用牛筋捆固箭矢,闻言忽而紧握住镞头,鲜血自他指缝间淌下。他问:“那要如何才能得到此箭?”

  “去求如意卫罢。”师父仔细地想了想,“要不,我去同她磕个头?”

  “师父连如意卫也识得么?您曾说自己与玉玦卫也有往来。说到底,师父您究竟是何人?”

  银面人道:“我不是予了你一只玉扳指么?上头写着我名姓。”楚狂自怀中摸出扳指,其上篆着几个难懂的古文字,扳指中央刻着鸿鹄纹。银面人说,“你瞧这扳指,左面刻的是我的名号,右面刻的是我的名姓,你若能读懂,便晓得我是谁了。”

  楚狂道:“连名号都有,看来师父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了。只可惜我是白丁,虽寻了几人替我看,但因是古文字的缘故,也无人看出上头刻着什么。”

  师父只是神秘地笑:“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那如意卫又在何处?我擒着师父去寻她,要师父给她磕头,她便能给我‘金仆姑’了罢?”

  银面人讪讪一笑,心道:“这小子真不尊师重道。”脸上却仍微笑,“不去寻她也不打紧,因为再过几日,她便会自个寻上门来了。”

  果不其然,翌日忽有一人闯入雷泽船,放声叫唤:

  “那两个蓬莱来的贼配军在何处?老身来会会他们!”

  来的是个学岁的女娃娃,着一身云雷纹锦半袖小衣,趾高气扬的模样。银面人和楚狂听见声音,从艉楼上下来,楚狂指着那女僮,对银面人道:

  “师父,你的奸生子来寻你了。”

  银面人哭笑不得,敲他脑壳:“胡说,我都未结缡,哪来的孩儿?”楚狂一本正经道:“所以说这人是奸生子。”

  那女娃娃听到他俩调侃,怒不可遏,跺脚道:“老身可是大名鼎鼎的如意卫!你这小腌臜东西,对老身放敬重些!”她泼闹过一遭,见那银面人笑吟吟地站在一旁,清咳一声,瞪他道,“死脑瓜骨,你怎么回来了?”

  银面人道,“奉陛下之命,回蓬莱一趟。”

  如意卫道:“陛下为何仍在归墟?”银面人说:“他有要做的事。”女僮又将目光移向楚狂,问银面人道,“既是要回蓬莱,为何现今仍在瀛洲,还携家带口的?死脑瓜骨,我看他才是你的奸生子罢?”

  银面人说:“如意卫,你自个算一卦不就何事都晓得了?何必问东问西的。”

  女僮跳脚:“你把我想成老妖怪了么?都说了又不是事事都能算的!”

  楚狂和雷泽营众军士看得惊奇。且不论这银面人是不是真夤缘攀附上了各仙山卫,这女娃娃是否真是如意卫,还待人查榷。那女僮似读懂了众人眼里的疑虑,撇嘴道,“你们不信我?立个箭垛来,我教你们开开眼。”

  于是军丁们半信半疑,真在船中树起了箭垛。女僮从背上抽出一张紫杉木镶金弓,架起生鈊箭,弓弦一拨,众人未见箭影,却先被一阵狂猛气浪掀倒。再一张眼时,却见那箭垛上空空荡荡,并无一箭。

  有军士哈哈大笑:“这女娃娃瞎吹!箭不着射堋,手法分明是孬到了家!”

  女僮却道,“你们再瞪大狗眼,仔细瞧瞧。”

  有人上去看那箭垛,却见其上有一透光孔洞,正在靶子中央,再搬开箭垛,只见船板上亦有一孔,原来是方才她一箭刺破靶子,脱出船外。众人登时被这神力与迅捷惊得瞪目结舌,于是无人再敢疑她不是如意卫。

  女僮走回银面人身边,继续与他讲话。银面人笑道:“想不到今日能见如意卫引弓,真是铁树开花了,与往时一般的神乎其技。”

  如意卫哼了一声,然而脸上有些扑红,得了银面人赞誉,她似也十分高兴。“瞎三话四。我听说你在寻我,是又想拿何事来麻缠我?”

  银面人乘机将楚狂推至身前,道:“这是我收容的弟子,名叫楚狂,学箭是极有天赋的,想托你指点一二。”

  女僮打量着楚狂,脸上忽而显出惑色。她在楚狂身边兜圈子,将楚狂看得浑不自在。最后她问银面人:“他?是你徒弟?”银面人含笑点头。

  如意卫又绕回楚狂身前,沉思片刻,忽而坏笑道,“为何要老身来教?你自个不是便能教么?”银面人搪塞道:“我这半桶水哪里比得上箭出如神的如意卫?”女僮又撅起了嘴,似对他这话很是不满。

  说话间,船外忽而喧声震天,有斥候奔入船内,慌张喝道:“不好!青玉膏宫兵卒攻来了!”

  雷泽营里顿时沸作一片,士卒们纷纷持刀提剑,慌忙出船去应战。此事时有发生,只是先前玉玦卫辞世,众人意冷心灰,防守居多,若碰见青玉膏宫军士,也多退避,现下经楚狂一激,倒寻回了生气。在言信整饬之后,士卒们行伍齐整,气势高涨。

  在军士们的杂沓脚步声中,女僮忽一拍掌,对银面人道:“这样罢,要老身收这小子作徒也未尝不可,只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开一回弓给这小子看看,好教他晓得你是个大骗棍。分明怀一身好功夫,却还恬不知耻地藏掖着不传!”

  银面人张口结舌,却被如意卫踹了一脚,“答不答应?你若不应承,也休想教这小子从我这儿学到一星半点技艺。”

  沉默片时,银面人接过了如意卫递来的大屈弓,苦笑道:“成,就当是为了他,我便使一回弓罢。只是若失了准头,你也莫笑话我。”

  几人从爵室户牅爬出去,攀到船楼顶。如意卫对楚狂道:“臭小子,瞧好他的手法。谁说我挽弓是铁树开花了?能见他射箭,才是胜似长星落地呢!”

  楚狂不解道:“师父很厉害么?”

  女僮撇嘴道:“他的武艺天上少,地下无,是老身比不得其十一的厉害。”

  正说话间,几人遥遥听得一阵喧天喊杀声。只见灰云翻卷,阴风大作,海天晦暗无光。熕船在海中相接,冲撞声震耳欲聋。青玉膏宫的船首站着一位着彩绘犀皮甲的昂藏大汉,手持长锏,四下笞打,勇武无双,所过之处血花四溅。在他面前,无人不哀怜讨饶,然而下一刻便被铁锏打得血肉横飞。

  如意卫指着那人道:“那便是青玉膏宫中的力将,害了不少雷泽营兵丁性命。若今日能取他首级,往后你们对付玉鸡卫便少了个麻烦。”

  楚狂眯眼一望,“太远了,在这里是射不中的。”

  “旁人射不中,但你师父可以。”如意卫道,“你师父是万中无一的天之骄子。”

  灰暗的天宇下,银面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分开两足,含胸推弓。

  非但是楚狂,雷泽船上的军士们忽似有所感,纷纷仰头望向楼船顶。于是他们望见灰暗天宇下,有一人着皂缎紧身,抬肘勾弦,身躯线条流利,蓄满力量,那已不似是人,而是一只行将啄刺的鹰鹯。众人仰望着他,怔怔痴痴,如候待神佛显灵的信者。

  风师咆哮,骇浪张天,突然间,一道霹雳刺破海面!

  那是泛着银光的箭镞,犹如贯日白虹,教天地为之一亮。

  楚狂的心忽而狂震了一下,那惊弦声教他腔膛剧震,耳鼓咚咚地跳,疼痛难忍。他望见白虹擦过那青玉膏宫悍将的身侧。

  师父低叹一声,又摆起平素的那副笑靥,“所以我早说了,我准头不行,射艺不精。”

  虽未射中人,然而下一刻,青玉膏宫熕船的巨桅折断,摧枯拉朽般的巨响里,断桅落下,将那大将砸在底下。风浪里,熕船失了平衡,竟侧翻在海中。青玉膏宫军士们的哭喊声连作一片,有人发觉那桅杆断处似被人钻下了七只孔洞,方才落在船上的不是一箭,而是七箭。

  楚狂看得惊心骇胆,半晌无言。如意卫与他道:“这是你师父的绝技‘七星连珠’,将速射练到了极致,看似只发一箭,实发七箭。这便是我所不掌的一项本事了。”

  楚狂听着如意卫的话,昏昏噩噩,仿佛万口洪钟同时在头上敲响似的。再一望师父,只见他迎风而立,一身皂色短帔飞扬,银面下眼瞳凌厉如刀。他愣怔地问女僮道:

  “师父他……究竟是何人?”

  如意卫道:“他有个别号。昌意帝登极后,而今仙山间黑多白少,冤曲甚多,不少黎甿自戕而死,说是既然五山后王作不得决断,不如要阴司来作裁决,方可证得自身清白。”

  她望向那银面人,喃喃道。“而他便是那可作清白裁决之人,不论是王公贵人、还是闹海蛟龙,他皆能手到擒来,利落杀之。他只效忠先帝一人,除此之外无人不可杀,时到今日他确也取了不少恶煞凶神的性命。”

  腥风吹海,殷雷谹谹,银面人收了弓,向两人走来。大浪撞在舱壁上,在他身后碎成千点万点,如百川喷雪,而他风姿凛然,好似阿须罗。

  “所以黎烝如此称呼他——”

  如意卫深深望着他,最后道。

  “阴司天子,阎摩罗王。”

第65章 旧事堪嗟

  如意卫答应了收容楚狂作弟子,并将他带回凤麟船里,传他射艺。

  银面人也手脚麻利地将铺盖卷来凤麟船上了,如意卫见了,恼叫道:“死脑瓜骨,真会占便宜!”然而神色却是欢欣的。每每见着银面人,如意卫总炒辣椒似的叽里咕噜地唾骂他,但总偷偷觑他,眼光里春风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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