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溯尘运球加速向前，带起的风将他的发丝向后扬起，锐利的双眼锁定了宁昌大学的篮筐，如同俯冲入水的海鸟，冲出水面时必然掀起浪花。

　　夏驰逸就追在他的身后，如果是其他的对手，在这样绝对的速度面前是无能为力的。

　　但夏驰逸是不一样的，他提前预判了刘溯尘的运球轨迹，单手撑地向前俯冲，差一点就要截停他的球，刘溯尘被逼着离开了中间区域，周哲骁继续对刘溯尘的运球轨迹施压。

　　本来刘溯尘想要的是一鼓作气切入篮下，上篮得分，但现在他的路线被逼到不断偏移，甚至离开了三分区域将要陷入底角。

　　“给我——”霍铖赶来支援。

　　刘溯尘一个紧急刹停，将球拉回，紧接着起跳高抛传球，霍铖也注视着刘溯尘准备起跳接球。

　　夏驰逸见状，后脚立刻蹬地加速，冲向霍铖。

　　周哲骁的重心也跟着抬高，准备拦截。

　　但刘溯尘却狠狠将球砸在了地上，这是一个击地传球，真正接球的人是梁檀。

　　梁檀把球带走之后，立刻传给了篮下的贺登楼。

　　贺登楼接球之后转身虚晃，迅速转向另一侧起跳投篮，但是杜河的反应太快了，后撤一步跟上，贺登楼这一球差点被杜河盖掉，他立刻传给了霍铖。

　　霍铖双手持球与夏驰逸对峙，这一波大打小，让观众一面为夏驰逸担心，一面又期待着他能又一次创造出奇迹来。

　　但是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距，霍铖只需要把球举过头顶，对准篮筐直接跳投。

　　但是夏驰逸还是奋力跳了起来，他强劲的弹跳让他整个人拔地而起，仿佛要一把扣下霍铖的球，灯光从他的头顶散射而下，宛如一圈流泻的极光。

　　霍铖用的是篮下锋线常用的二段式，夏驰逸瞄准的就是他举球在额前停顿的时候。

　　“哈——”面对夏驰逸拍下来的手，明明知道如果他打在了自己的身上就会判罚球，但如果夏驰逸真的可以把球拍掉呢？

　　霍铖不顾一切紧急出手，这一球眼可能见地匆忙。

　　这就是夏驰逸要达到的效果，他根本打不到霍铖，他只是想逼迫他失误而已。

　　球砸在了篮筐上，贺登楼冲向篮下，和杜河一起竞争篮板，两人在半空中彼此对撞，但还是贺登楼抓下了这个篮板，紧接着帅北还有周哲骁将他围住，贺登楼带球左右旋转找不到出路。

　　裁判紧急跟了过去，观察是否有犯规行为。

　　帅北一把将球拍掉，眼见着球就要出界，梁檀和叶朝影同时飞扑出去救球，梁檀将球拨了回来，宋泊云稳稳接住。

　　夏驰逸来到他的面前防守，宋泊云坠步变向，像是要从左侧突破，但是却忽然将球拉回，转身带球绕跑，夏驰逸一个跨步立刻又追上了他，宋泊云急刹急停，后撤步假投真传，观众们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刘溯尘接球的时候，宋泊云刚好落地，他被夏驰逸起跳拦截时候伸出的手惊得差点心脏骤停。

　　跑了那么久，这家伙也没下场休息过，怎么还能跳那么高呢？

　　刘溯尘接到球面对的是周哲骁和帅北的双重逼抢，他一个绕球虚晃，紧急着向后转身，试图从帅北那一侧转过去，但是帅北立刻转髋跟随，刘溯尘瞬间判断，如果转过去一旦落球就会被帅北打掉，如果转回去就会面对周哲骁，于是他再次将球传了出去，接球的是霍铖。

　　杜河还有叶朝影赶来防守他，霍铖知道自己不能再失败了，他立刻起跳出手，球打进了！

　　这一球真的太过胶着，差一点耗费掉庆大所有的耐心和精力。

　　他们不约而同呼出一口气。

　　此时比赛时间还剩下56秒，比分庆大70 而宁昌大学71分，这恐怕是今年一级联赛里唯一一场比分从头咬到尾的比赛了。

　　凌焕臻终于喊了暂停，裁判哨响的那一刻，连观众们都输出一口气来。

　　双方队员安静地返回到了各自教练的面前。

　　刘溯尘坐在椅子上，用力呼吸着，他的肩背上下起伏，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疲惫。

　　李晓燃看着他，这位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哪怕是杨怀煜和陆映南这样齐名的对手，也没能让他真正产生恐惧，但是李晓燃知道，每当周哲骁和夏驰逸联手的时候，刘溯尘是恐惧的。

　　这种恐惧来源于未知，因为不知道他们之间会打出这样的配合，在常人看来不可能办到的事情，这两人总能办到。比如当夏驰逸突破刘溯尘和其他人的联防时，周哲骁总会出现在旁边，这就造成了许多的变数，因为夏驰逸不仅仅可以突破还能传球。

　　因为要殚精竭虑地去计算，所以疲惫感才会成倍来袭。

　　“阿尘，你可以潇洒一点。”李晓燃开口道。

　　“嗯？”刘溯尘抬起头，毛巾挂在他的额头前，他抬起头的时候，汗水沿着脸颊滑落下来，缀在下巴上，最终低落在了两脚之间的地板上。

　　李晓燃在他的面前蹲在，从下而上看着刘溯尘的眼睛。

　　“一位我曾经非常欣赏的球员对我说，‘打篮球的快乐就在于对手那么强大，我却能随心所欲。’”

　　刘溯尘愣了一下，无奈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随心所欲，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盖帽、被抢断、防守失位……教练，对你说这话的人，应该强到不是人了吧？”

　　李晓燃摇了摇头：“那家伙说这话的时候，才在NCAA的校队里当上首发球员，在天才与怪物层出不穷的赛场上被盖帽、被抢断、防守失位、被喷垃圾话搞心态……甚至还受伤休息了半年，差一点被校队放弃。”

　　“啊，好惨啊。他都能这么乐观，我好像不能一边打球一边患得患失了。”

　　“是的，球场上的所有答案，你想提前解答是很难得，到了那一刻，你就会知道该怎么办。”李晓燃说。

　　听到这里，宋泊云忽然红着眼睛哭了起来。

　　“又怎么了？”李晓燃皱着眉头看过去。

　　“李教练，你就从没有对我这样和颜悦色，跟我说你从前的经历，安慰我鼓励我……你就是个后爹……我一定不是你的亲骨肉啊……”

　　宋泊云用毛巾捂着脸，忽然大爆发了。

　　这把梁檀还有贺登楼他们都给吓傻了。

　　“怎……怎么办啊……好端端地怎么就哭了……”霍铖虽然一向喜欢奚落这个傻小子，但是总觉得宋泊云犟得如同打不死的小强。

　　“我也一直被夏驰逸骗，被夏驰逸抢断，被夏驰逸逼到底线，被夏驰逸盖掉投篮！我努力学习怎么协防，可还是没有他视野宽广料事如神！我就不配在庆大待着！我知道李教练你可喜欢夏驰逸了，如果可以，你巴不得用十个夏驰逸来换一个我！”

　　看着宋泊云红彤彤的眼睛和鼻子，李晓燃愣在那里第一次不知该如何是好。

　　求问，我的主力队员在比赛结束前一分钟心态忽然崩了该怎么破？

　　宋泊云本来就是球队里的傲娇小王子，家里有钱，吃好的和好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哄着，中学时代被教练和队友们捧着，进了庆大，他的好日子天翻地覆。日常就是被李教练劈头盖脸地痛骂，还有当着众人的面被打手板。

　　他很坚强，从没想过要退队或者回家哭鼻子，他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劈头盖脸地报复回去。

　　比如今日，他终于痛痛快快吼了出来，特别是被夏驰逸一顿毒打之后，他发现李教练骂他的竟然都是对的！这才是最伤自尊的地方啊！

　　李晓燃当惯了严师，不知道怎么扮演慈母，处于天人交战。

　　难道这就是凌焕臻盼望多年的“报应”吗？

　　刘溯尘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仰头喝了一大口水，懒洋洋地说：“十个夏驰逸换一个你？这么好的买卖？赶紧换啊！”

　　本来气氛还让人不知所措，霍铖第一个笑出声来，梁檀一边摇头一边说“傻子真的会多愁善感吗”，贺登楼差点被水呛着。

　　但是李晓燃却走过去，他伸手的那一刻，宋泊云以为又要被打手板了，委屈地手心向上，但是李晓燃扣住了他的后脑勺，摁进了自己的怀里。

　　“啊，你值十个夏驰逸呢，所以怎么能妄自菲薄？你不是任何人的参照物，但夏驰逸一定是你的磨刀石。和他对战一场，比我吼你一年都有用。是我的错啊，早知道当时就不要顾及面子，一开学就让凌焕臻带着他们来和我们打练习赛。你知道他的本事，也知道有这样一个对手，一定早早就努力克服，不会等到今天的赛场。”

　　宋泊云的汗水和眼泪都蹭到了李晓燃的身上，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听到李晓燃承认自己错了呢？

　　“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在这场比赛里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李晓燃看向对面。

第203章 道阻且长，百折不回

　　刘溯尘看向李晓燃：“我能问一下，那位能被您欣赏的球员是谁啊？他后来参加NBA选秀了吗？还是在NCAA这关就被淘汰了？”

　　宋泊云也不忘抽抽噎噎地补刀：“搞不好就是对面的凌焕臻。”

　　这一次李晓燃毫不犹豫地把板子拍下去，“是盛星鸣！”

　　瞬间，大家的眼神都变了，对传奇的敬仰溢于言表。

　　刘溯尘深吸一口气，仰天慢慢呼出来。

　　“我的天啊——盛星鸣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啊！”

　　“可在我心里，迟早有一天你会超过他。”李晓燃很认真地看着刘溯尘。

　　这是刘溯尘从李教练那里听过的最高级别的褒扬。

　　此刻的凌焕臻还在和队员们制定战术，他的心脏跳得厉害，却还得装作一脸淡定，“接下来这一球，搞不好就是最后一击了。要不然我们再使用一次电梯门，就像绝杀矿业大学的时候那样……”

　　焦颖风拍了拍凌焕臻的肩膀，“淡定，淡定，再淡定！”

　　“我知道，其实最后一分钟考验的就是默契和应变能力，任何教练都无法真正预测可能发生的事情。”凌焕臻抬起了脚尖，身体向后仰去，他不能比队员们更慌乱，“因为人不是机器，每个运动员存在本身就是变量。”

　　这让他忽然想起了奥运会决赛的最后一个回合，每个人都试图冷静又那么急迫，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向前，无法逃脱宿命的节奏。

　　当最后盛星鸣冲破包夹杀入篮下，腾空而起的瞬间仿佛将命运都拖拽到了顶点，但是他在空中被三面围剿，凌焕臻和焦颖风想要上前支援，可是他们都错过了那个一闪而过的时机。

　　凌焕臻开口道：“如果最关键的时刻到来了，你们的视野不要只盯着球，眼睛里要有整个球场。成为最后的终结者固然可喜，但那个终结必然是队友们前仆后继的结果。”

　　焦颖风看向凌焕臻，他忽然意识到并不是只有自己生活在没有接到盛星鸣传球的遗憾里。

　　凌焕臻的遗憾是，当焦颖风被对方的后卫纠缠着冲不过去的时候，自己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在他的身边为他掩护。

　　视野里要装下整个球场，这就是凌焕臻给他们最后的叮嘱。

　　不是什么明确的战术，而是他从人生中最重要的那场比赛里得到的经验。

　　凌焕臻以为这一点，孩子们也需要到最后一刻才能明白。

　　但是周哲骁却点了点头，“他们都明白的，别担心。”

　　“嗯？你确定他们明白？”凌焕臻笑了。

　　“我明白的，”夏驰逸举起手，“别忘记我是盛星鸣的粉丝啊，他最重要的比赛，我还不得当成宝典来看？”

　　叶朝影的胳膊搭在夏驰逸的肩膀上，“我也明白的，同在一个寝室，不想看也得看无数遍的比赛。”

　　杜河还有帅北也点头。

　　“虽然我们没有那么粉盛星鸣，但是你的比赛是一场不落的看了。”

　　凌焕臻忽然有些百感交集，仿佛自己想要说的话，孩子们在回顾他的往昔时已经明白了。

　　这时候裁判提示，双方球员登场。

　　最重要的一分钟开始了。

　　充满节奏感的助威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夏驰逸瞥到了对面的刘溯尘，忽然有些恍惚，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在酒吧里敲着架子鼓，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

　　而场上四面八方汇集而来，此起彼伏的节奏，就像他当初敲的那阵架子鼓。

　　就在某个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除了篮球触地和球鞋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提醒着所有人：这里并不是科幻世界里的静默空间。

　　叶朝影带球前往对方的阵营，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点上。

　　他以为自己会面对梁檀，但是梁檀忽然撤到另一侧去盯防夏驰逸，霍铖巨大的身躯形成的阴影几乎笼罩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