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客观条件没有给他们交流的机会,随着石洞天花板的炸开,连接着雪山的地下暗河扣头浇下来。
“小陈哥过来!我先拉你上去!”蓝璇在血雨腥风中怒吼。
陈时越咬牙喘过一口气,拼着唯剩不多的力气躲闪开碎石块跳下棺材,然后狂奔到蓝璇身前,就在他们系好绑绳的后一秒,古墓的整个地基摇摇欲坠,发出恐怖的摇晃响动——
“轰——”
所有的一切在巨石的摧残下不断坍塌,轰然巨响后,古墓,邪神,还有数以万计诡异的眼球虫群一并被埋在了地底下。
第160章 古墓神佛(十一)
绳索以一个极其恐怖的力道急剧收缩, 蓝璇给他腰上活生生缠了三四圈绳索,在激流勇进疯狂拉拽间险些把陈时越勒的一口老血吐出来。
他原本是想吐的,奈何这几天失血量已经太大了, 陈时越失魂般的仰身向上, 零落碎石和滂沱地下水混杂, 劈头盖脸浇到两人身上,蓝璇仓皇中还不忘怒喝一声:“哥你抓紧啊!绳子!”
就在他们成功落地的一刹那, 脚下土层块层层滑坡,朝着无尽深渊坍塌下去。
陈时越跪着跌在地上,喉咙里被血腥和尘土呛的昏天黑地。
安迪一边收绳一边手忙脚乱的把他俩往旁边拖:“快离开这儿!蓝璇你到底炸了什么玩意儿!听这动静井底都被炸空了, 随时有地面塌陷的可能, 快喊人转移医院!”
蓝璇把陈时越拽上来的时候才有点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井口在医院后院, 医院里躺的都是病的动弹不得的作战组成员, 眼下谁能一口气把他们都转移走?
然而陈时越伏在地上, 勉强伸手朝安迪摆了一下, 示意她不用着急,已经安全了。
恰好此时天边浓云密布, 一刹那阴鹜下来,眼看着是要下雨了。
陈时越全身的血液灼灼沸腾, 几乎要把他的躯干和五脏六腑全部烧的炸开,他张口吐出几口血,头晕的厉害,眼前血雾翻涌,什么都看不清, 模糊间他颓然伸手, 抓了一下冰凉的地面。
手心染血,地面稀碎的石块割着他的掌心, 陈时越恍惚间想起了他在老太爷葬礼上初见傅云的场景。
长身玉立,眉眼含笑,一边一惊一乍的编鬼故事吓唬他,一边又不动声色的挡在他身前,可惜一直到他离开,陈时越都没强大到能保护他的地步。
“小陈哥!小陈哥你还能站的起来吗?”蓝璇焦急道。
“我靠蓝璇你手臂上是什么东西!”安迪惨叫起来,一把薅起她的衣袖,一大片疙瘩的小眼球登时暴露在空气中,交织着狰狞的血丝。
她感染了。
蓝璇愣愣的想。
无论平时再怎么嘴上说的无畏,真到了生死关头,由不得你不恐惧,蓝璇握着自己的手臂,茫然的和手臂上的眼睛对视着。
“我是不是要死了?”
周遭大雨倾盆,蓝璇喃喃道:“可我才十九岁。”
“死不了。”一旁陈时越神志稍清,从雨地里挣扎着起身,声音沙哑至极的道:“刀给我。”
蓝璇毫不犹豫的递给他了。
“你死不了还是我死不了?”蓝璇苦笑。
“都死不了。”陈时越一刀划开自己的手臂,递到她嘴边:“喝。”
蓝璇低头在他手臂上将血水吮吸了一口,险些没吐出来,硬逼着自己咽下去了,然后一脸惊恐的看着陈时越。
原因无他,陈时越的血是苦的,比她小时候喝过的中药还难喝,如果她不那么快咽下去,再仔细尝一下的话就能发现,她小陈哥的血,比寻常人的血要凉的多。
又冷又瘆,苦的沁人心脾。
安迪又是一声咆哮:“我天!蓝蓝你手臂上的眼球没了!”
蓝璇低头看去,只见她手臂上坑坑洼洼刚有长出来架势的眼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凋零,然后结成血痂一触即落。
蓝璇和安迪都看呆了。
“没时间解释了,带我去安置感染者的地方。”陈时越急促道。
三人在雨幕中大步狂奔,转瞬间冲进了医院。
“怎么了怎么了?”小宁护士听见响动赶出来,急吼吼的刚要开口问,就被陈时越打断了声音:“召集所有医生护士,按我说的做。”
片刻之后,陈时越躺在床上,手臂插着针和输血管,淡红的血水汩汩从体内注入到管道里,然后由所有眼下还幸存的护士分成数份,再给各个病房的作战组队员喂下。
蓝璇坐在成纱的床前眼巴巴看着,窗外大雨不停,屋里愁云惨淡。
“爸!爸!司令在哪儿?!让我看一眼!”冯元驹气喘吁吁的闯进屋里,屋子里十分冷清,只挂着张老司令生前的遗像,零星几束菊花。
宾客什么的已经走完了,殡仪馆的休息室里只有冯老爷子等着他。
冯老爷子叹了口气:“你回来太晚了,今天早上就火化了。”
冯元驹不可置信:“您说什么!怎么能这么快就火化!死因是什么都没查清楚,司令他——”
冯老爷子看上去疲惫万分的站起来:“要是有孝心的话,以后多去坟前看看他吧,进哲去世的事,我也听说了,过两天我要去一中一趟,交接他生前给一中捐多媒体的尾款,也算是最后能为他做的一点事情了。”
冯元驹连悲伤都来不及,猝然抓住他父亲的手臂:“爸,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从安家老二老三,傅云,再到顾进哲,现在又是司令,都算道上有名的人物……一个一个的离奇死亡,就好像被打包批发上黄泉一样,我不信您真没察觉出不对来,灵异届到底怎么了?您说话啊!”
冯老爷子抬起疲惫沧桑的昏花老眼,很苍凉的笑了一下:“谁知道呢,可能要变天了吧。”
“后天早上我会去一趟一中,你到时候没事的话去看看老顾的女儿吧,很美的女孩子,可怜啊。”冯老爷子艰难的起身,冯元驹连忙上前扶他。
“爸!”
“我也老了,想退休了,以后冯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就得靠你啦,别让爸失望。”
这话可忒不吉利了,冯元驹暗自想到。
他将父亲送到车上,回来又给司令磕了几个头,心里一片茫然,接连的打击和风浪让他好像已经没有了感知痛苦的能力,人悲伤到一定程度是会麻木的,不管是心上还是躯体上。
冯元驹一边想一边心不在焉的抓挠着手臂上的红疹,一部分的眼球已经从皮肤的间隙里长出来了,他还没来得及给任何人说。
手机铃声滴滴滴的响起,冯元驹跨出灵堂去接电话:“喂小宁,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组长!大好事! 所有感染眼球疫病的人都有救了,小陈回来了,他的血能救所有人!”小宁助理在那边欣喜若狂,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就是还有一部分同事牺牲了……”
冯元驹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已经无暇去细思陈时越的血为什么能救人,只心想有救就好,不要再死更多的人了。
“好,抓紧时间,立即撤离。”
两天之后,作战组全体成员正式到位,三组四组组长在雪山病逝,遗体火化送回总部安葬。
其余人都在喂了陈时越血之后逐渐痊愈,老司令的告别仪式在第三天补办,沈题也来了。
“告别仪式完了就是你的表彰大会了。”沈题微微眯起眼睛笑道:“恭喜你,你现在是作战组的英雄了。”
诚然是这样,陈时越这些天在病房里养伤,花篮果篮就没断过,他从地下墓穴里上来之后,血液中药物的含量让整个医疗组震惊不已,顺带了极强的愈合效果。
短短几天,陈时越从雪山上带下来一身濒死的伤痕全部愈合如初,令人嗔目结舌。
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蓬勃生长的力量,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强悍,仿佛一座沉默的火山,随时等待着爆发。
三天炼狱,可以说是彻底的改变了他的身体结构。
“这不应该是你的功劳吗?”陈时越一身黑色制服,身形高瘦笔挺,面容冷淡而苍白:“没有你让我在虫群里呆的那几天,我说什么也不可能救所有人的,怎么不去向上级领功?”
“没意思。”沈题轻声道:“况且我有愧,没底气要这个奖。”
陈时越偏头看了她一眼:“什么愧?”
“没及时救下牺牲的同事?那不能怪你。”
他惊讶的发现,沈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瞬间光影交错时的神色又晦暗又狡黠。
全场肃穆,静立默哀老司令和牺牲的两位战友。
陈时越便没在分神看她了。
一曲哀乐毕了,沈题再次开口,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不止呢,不信你等着看。”
她话音刚落,大堂中间的走道就响起了一阵又缓又重的脚步声。
“诸位,老司令一生功德深厚,死后必定会福泽延绵,荫庇各位战士的。”
这声音太过熟悉了,陈时越猛然一回头,就见李有德慢慢的踱步过来,面带微笑,一派气定神闲。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旁作战组另一位高层负责人连忙起身相迎,带着李有德站在众人面前,毕恭毕敬朝他敬了个礼,向众人介绍道:“同志们,这位是李有德,李先生,灵异届商界著名代表,多年以来始终默默支持我们作战组的军工项目,也是司令生前的至交好友。”
立在第一排的冯元驹眼泪还没擦干净,心道什么鬼,老司令从小看着他长大,他怎么不知道老司令还有李有德这么个莫名其妙的朋友?
陈时越隐约察觉出一丝不妙来,他狐疑的再次看向沈题,对方回以他一个清浅而无辜的微笑。
“经我们内部商讨决定,任命李有德先生为作战组新任最高领袖,继任老司令的位置,下个月正式上任,大家欢迎。”
冯元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还没等被众人扶着爬起来就握紧拳头,冲着李有德面门直接砸了过去。
场面一片大乱。
“你他妈的——经内部商讨决定?!谁给你们同意的资格!你们把作战组上上下下几千号战士当做什么!你问过他们了吗!问过我了吗!”
“冯元驹你给我冷静一点!”负责人厉声呵斥:“这是组委会经过投票全票通过的决定,要我调会议监控和记录出来给你看吗!”
一旁安保七手八脚的死死拉着冯元驹,他脑门上青筋爆凸,牙齿咬的咯咯响,对着李有德怒目而视。
李有德向后退了一步,不紧不慢的单手插兜,温和道:“冯公子,我知道你出身高门,看不上我这样从底层出来的草根,但是当今这个社会,已经不是靠一家两家大权在握就能垄断话语权的时代了,高处不胜寒,高台上面呆久了,也要下来走走才是。”
“世家大族垄断话语权的时代确实过去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有些年轻时靠作恶多端,伤及无辜,手上还有大批来路不明黑色产业的生意人,有这个资格和名望站上高台——你们几个,放开冯组长。”陈时越拨开人群越众而出,走到最前一把将冯元驹从被钳制的姿势拽了起来。
冯元驹略显狼狈的从地上站起来,喘着气道:“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但凡我冯元驹还有一口气在,但凡冯家一日不倒,作战组就绝不认这个司令。”
满堂几千号作战组员神色冷硬,和他一起缄默不言。
“所有人,给老司令最后鞠一躬!”冯元驹回身站定,在偌大的礼堂中高声命令,全体人员随着指令齐刷刷鞠躬下去,仿佛一场盛大的哀悼。
“全体都有!向后转!起步走,有序离开。”
大部队黑压压的一片,依次退下礼堂,只留下负责人和李有德两个人站在那里。
负责人讪讪的笑了两声,给李有德赔罪道:“年轻人,气性大,您不用跟他们计较,总之这个位置一定是您的,这点不会再变动了。”
李有德和善的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声安抚道:“我没事,不用放在心上。”
老司令的告别仪式散会之后,陈时越肩头被人一拍,只见冯元驹站在他身后,神色阴沉道:“你跟我来个地方。”
他隐约能猜到是什么地方,于是便一声不吭,跟着冯元驹上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