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地面一声巨响,血花肆意迸溅,勾勒出残忍而瑰丽十足的血腥场面。
“冯组长!!”
“老冯!!”
“快来人啊!救护车担架呢!老冯——”
没人注意到地上七零八落倒地的匪徒,其中一个还有一口气在。
他拖着浑身是血的身子,虎口摩挲滚烫的枪管,靠着最后一丝力气瞄准了楼底下第二个目标。
“干什么!把枪放下!”冉怀宸连眼泪都来不及擦,一脚飞踢过去,匪徒手上握枪在风声到达的前一秒内扣动了扳机。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所有人都嗔目结舌。
冯小银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一把将顾祺推在身后,下一个瞬间子弹穿心而过,顷刻间将她的胸膛撕的粉碎。
和冯元驹在万众瞩目之下坠楼的一幕不同,这位年轻的女老师中弹以后,只是很轻微的摇了摇身子,似乎在为她护住了学生而感到欣慰。
然后她就双膝一软,彻底没了声息。
顾祺呆滞的愣了几秒,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温热,伸手去摸冯小银溅在她面庞上的血。
“……老师?”
更多的救护车和警车咆哮着从各个地方行驶过来,将伤者抬上担架,死者用裹尸袋哗啦一封,带回去做记录。
蓝璇感觉自己的眼睛被人从后面不由分说的捂住了。
“跟我走,别回头。”成纱居高临下禁锢着她的动作和视线,蓝璇能感觉到她的眼泪沿着成纱的指缝浸润而出,紧接着化作撕心裂肺的痛哭。
“放手!让我看她一眼!你让我看她一眼!”
成纱紧咬着苍白的嘴唇,车后面抱着她死不松手,她的声音已经颤抖的说不出来话了,她将唇吻凑在蓝璇耳畔,一字一句轻声道:“蓝蓝,听话,听话不看……”
“看了你会做噩梦的,你会后悔的……”
陈时越是在救护车开走的最后一刻才狂奔而至。
冯元驹还有最后一口气在,他伸出手颤巍巍的够向陈时越,似乎有话要说。
陈时越不敢耽搁,立刻俯下身去,凑近了他:“你说。”
冯元驹从手臂到手掌的骨头都被摔得粉碎,从外表看去软绵绵的,一扯即散。
“我活不成了……我爸妈和文雪阿姨……帮我保护他们……”
冯元驹气若游丝,声音小的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
陈时越拼命点头:“好,好你放心,老冯你先别睡,还有救的……”
“不是——他妈的你死了,作战组怎么办,你是司令之外最大的靠山,你让我们怎么办?”陈时越所有的防线彻底土崩瓦解,他崩溃的嘶吼出声。
“……你们让我怎么办?”
冯元驹,傅云,司令,陈雪竹……所有遮风挡雨的人都倒下了,他像一叶扁舟在狂风骤雨里接受摧残,面对巨大的形势变革毫无抵抗之力。
只能任由时代的滔天巨浪将他打的遍体鳞伤。
冯元驹很勉强的笑了一下,突然抬手,用尽全力,狠劲将陈时越的领子扯下来,逼迫他将耳朵紧贴着自己的嘴唇。
濒死之人的力道是那么可怕,陈时越猝不及防的侧身下去,只听冯元驹轻声道。
“帮我保住他们,在我还有一口气吊着的时候,拿我的命,投诚。”
陈时越心里荡起轩然大波,难道这人临死前疯了吗?
他刚要再问,抢救的医生和护士就将他拖开了,冯元驹的鼻腔上插了呼吸机,再也说不了话了。
投诚,拿他去投诚……
陈时越恍惚着想,什么意思?
向哪投诚?给谁投诚?
其实再仔细想想,从雪乡的时候就应该发现端倪了,年轻时候能跟李有德玩到一块的候家,曾经在道上也是呼风唤雨的存在,可在雪乡说折就折了;
樊老太太公司总部遭暗算有家族内斗势如水火,矛盾层层升级的缘故,但自安老爷子去世后,三家鼎立也算安稳过了这么多年,不管暗斗如何,好歹没让矛盾正面炸出来;
冯元驹一家子更不用说了,老爷子一辈子在高位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给冯家各门亲戚轮番铺路,垄断灵异统治几十年,冯元驹在军事部门作战组独占大头,绝对的难以撼动。
这些人无论拎哪一个出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存在。
而现在,他们在短短几个月内如同一片被烈火烧干净的野草,摧枯拉朽狂卷而过,死的死,散的散,倒的倒。
如果说这其中没有更为庞大的推手助力,谁会信呢?
冯元驹显然已经看透了这一点,“如果可以,拿我投诚。”
陈时越一路疾跑,和护士一起将冯元驹送进了抢救室,大门一关,他就腿一软,直接滑坐在了地上,彻底脱力的靠墙倒下了。
手术室外灯火明灭,ICU外风云变幻。
他此时的心脏已经经不起任何波折,只想捂着脑袋短暂的休息一会儿,可惜老天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陈时越揉着太阳穴,眼底疲惫沉浮间他瞥见了楼梯间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有德单手执烟,闲闲的靠在墙上,很有礼貌的冲他点了一下头。
然后翻起大衣的领子,消失在漆黑的走道里了。
电光火石间,陈时越全身如坠冰窖。
“放心,他不是来害冯元驹的。”身侧一道年轻而温和的声音响起来:“樊老太太上个星期在这里做过一个全身体检,李总啊不对,李司令只是过来看看情况。”
候雅昶抱臂站在陈时越身侧,笑吟吟的说道。
几个月不见,他比父兄还在世的时候胖了些,脸色也红润了起来,看上去过的不错。
“你是怎么进来的?”陈时越低声道:“这里是军区的医院,闲人免进。”
候雅昶“咯吱”一声,伸手将掌心搭在他的肩上,不紧不慢道:“我是李司令的人。”
“冯元驹活不活的成对你来说不重要,我们来说点你关心的吧。”候雅昶道:“樊老太太年纪大了,文雪阿姨经常带她来体检,不过老太太常年锻炼,身体倒是不错,除了年轻的时候取过一个胆结石,其余的没什么过往病史了。”
“哎,真好啊,谁不希望自己的父母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呢?”
陈时越木然的盯着医院的墙壁,白漆粉刷的墙越看越刺眼。
良久他慢慢转过眼睛,僵硬的朝候雅昶笑了笑。
手术室的门开了。
围在最近处的几个组员倏然起身急切的奔过去:“医生,医生,我们组长情况怎么样?还有救吗?”
医生还没来得及回答,身侧楼梯口瞬间涌出大量人手,统一身着作战组黑色制服,和他们别无二致,但却都是陌生面孔。
一众人迅速开路,将原本围着抢救室的一组组员暴力推搡,枪口向前,逼迫他们离开楼层。
“冯组长身份贵重,刚刚抢救完正是关键期,不能有一点闪失。”为首的人冷冰冰的命令道:“只有经过李司令的批准,才能入内,诸位同事请回。”
“谁他娘的跟你们是同事!”冉怀宸破口大骂,下一秒脚边一声枪响,地板砖碎片飞溅!
齐林和邱景明挺身上前相护,一个个眼睛通红:“来有本事就把我们射杀在医院里,让那群满脑肥肠的组委会看看,他到底投票选了个什么东西?”
为首的男人不再废话,抬起枪口就要扣动扳机,然后被一只极其有力的手蓦然拦住了腕骨,硬生生的逼着他把枪放下来了。
“诸位,冯组长昏迷前指名要见我,我现场和李司令申请进病房,就看他一眼让他说个遗言,可以吗?”陈时越挡在战友身前,目光沉静而冷然。
走廊里四下无声,空余回音。
“可以吗?李司令!”他提高声音,气势夺人,一字一句的对病房门问道。
过了很长时间,里面传来李有德的回应:“让他进来。”
陈时越穿过严阵以待的众手下,或者说是他未来的作战组新同事们,枪管林立,空气里火药气息弥漫各个角落,他在身后同伴的目送下,一步一步的走到抢救室的门前。
然后推开门,再回身将所有目光都关在了门外。
抢救室里还有没来得及散去的血腥气,手术台上一片血渍,按照这个出血量,显然冯元驹很难有救了,他双目紧闭,平躺在上面,手臂和腕骨还维持着断裂开的姿势,胸腔起伏的幅度极其小,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他还在呼吸。
李有德和沈题各自分开坐在两侧,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陈时越。
“哎,我提前说清楚啊,虽然我是医生,但是我从头到尾没有参与手术,他救不过来——”沈题摊了一下手:“跟我可没关系。”
陈时越点点头,简短道:“嗯。”
李有德的手指放在鲜血淋漓的手术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着冯元驹的耳畔,他缓慢道:“我记得你,你是阿云身边的那个小朋友。”
“你跟阿云是什么关系?”李有德和颜悦色的问。
“没有关系。”陈时越心平气和的答。
这个答案让李有德讶异的挑起眉毛,他重复了一遍:“没有关系?”
“没有。”陈时越斩钉截铁。
“那你来干什么?”
“我想您需要一个帮手。”陈时越望着他的眼睛答道:“毕竟,当权者手上还是不要沾染太多鲜血的好,至少是在明面上。”
“嗯,说的不错。”李有德赞许道:“那你打算怎么做我的帮手呢?”
空气里的尘埃缓缓漂移,续命的仪器仿佛死亡的丧钟,倒计时一般在房间里滴滴作响。
“让我做您的刀,不就好了?”陈时越微微笑道:“冯家大树虽倒,枝叶却还在,冯组长今日如果真就死不了了,您总不可能真亲自动手拔了他的呼吸机吧。”
李有德了然,朝陈时越树了个大拇指,起身轻飘飘道:“既然这位小朋友有话要跟冯组长说,那我们就先出去好了,走吧沈题。”
沈题依言起身,两人在保镖的护送下来到走廊里,和众人一起等待。
冉怀宸等人被李有德的手下压制着,愤恨的瞪着李有德:“你把我们组长怎么了!”
李有德耸了耸肩:“你们那位叫陈时越的同事,有话要单独跟冯组长说,我就先出来了,把地方留给他们两个。”
冉怀宸和其余弟兄明显不信,但又搞不清楚这姓李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受制于人,焦灼不堪的等待着。
“咣当——”手术室的门从里面被人一把推开,满室的血腥气直冲而来,瞬间铺满整个走廊。
陈时越提着光芒锃亮的手术刀,刀尖滴血,晶莹剔透的悬在半空。
“啪嗒”
血滴淌落,溅在脚下,陈时越眼光幽深而静谧,漆黑眸底冷冽而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