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越眼泪汪汪的抬起头,一行泪水就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滑下来,泪光将他清透而明亮的眼睛浸的湿润而脆弱,闪烁着满腔难以言喻的委屈。
傅云:“……”
老天爷,他看着有点可怜怎么回事?
像只被大雨淋湿的狗狗,因为在外面贪玩而溅了一身泥浆,回来被主人呵斥着拿铁链拴在门外,然后抬着他圆溜溜的狗狗眼,祈求的望着你。
傅云不得不承认他心软了几分。
但是又不能让陈时越看出来自己心软了。
于是他干咳一声:“你……先把眼泪收一收,我有话问你。”
“看在过往的情分上,我不跟你动手,只要你好好回答,至于他们会怎么处理你,我就管不着了。”傅云强自淡定道。
“让我抱一下你……”陈时越小声说道。
“什么?”傅云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想你了,让我抱一下你,我就什么都说。”陈时越目光诚恳而充满祈求,看上去毫无攻击性。
傅云站在原地没动,怀疑道:“我让你抱一下,你会趁机偷袭我吗?”
陈时越一听眼泪又涌了出来,声音沙哑而失落:“……你看我舍得吗?”
傅云依旧很柔和的注视着他,但却丝毫没有掉以轻心,只是微微俯下身子,像从前那样环过他的脖颈,将下巴在他肩头搁了一会儿,这就算是一个简单而蜻蜓点水的拥抱了。
“这不算,这是你抱我,我没抱上你……”陈时越委屈巴巴的挣动了一下被铁链禁锢住的手腕:“好歹放开一只手吧。”
“差不多得了。”傅云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呵斥道:“我已经够优待俘虏了。”
“是吗?”陈时越语气不变,声音里还带着残存的哽咽:“老板,那我可能需要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优待俘虏。”
傅云反应过来危险时已经迟了。
只听“咔嚓”一声,陈时越猝然拧断了自己的大拇指,电光火石间将右手手腕从铁链间挣脱出来,傅云分明听到了一声骨头脱臼的脆响,然而陈时越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毫不犹豫的将指骨按了回去。
脱索而出的右手爆发出强悍的灵力,一掌拍碎了左手的铁索。
然后顺势沿着傅云的腰身搂下去,力道强硬而不由分说,整个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他借着环抱傅云的姿势,顺手将刚刚拆下来的铁链还施彼身。
傅云仓促之间给了他一拳,但是毫无作用,陈时越轻轻松松抓过他的两只手腕并在一起,铁索发出哗啦啦的响动,冰凉的触感贴着傅云的腕骨,他又惊又怒的挣扎却无济于事,陈时越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用铁索将他反缚在栏杆上。
陈时越慢条斯理的揉着略显红肿的手指关节,眼圈还带着残存的红,他冲傅云微微一笑:“老板,你不会和他们一样,以为我这四年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全是李有德栽培吧?”
傅云的脸色因为用力挣扎而涨的通红,他实在没忍住,对陈时越怒道:“你他妈——放开!”
陈时越看着他愤怒而震惊的神情,很伤感的笑了一下:“你怎么能跟他们一起,对我刀剑相向呢?”
你甚至不知道,我这四年是怎么过的。
你也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陈时越静静的注视着他挣动间逐渐因为脱力而苍白的面容,大概是重伤未愈的缘故,傅云比以前虚弱了不少,没过一会儿,就彻底没什么力气了。
只能就着这个被绑缚的姿势,仰视着陈时越,他微微喘息着道:“你松开我,可以挟持我离开这里。”
“没必要两败俱伤。”
陈时越解下自己的领带,心平气和的蹲下身平视着他:“很好的主意,不过我可能用不到。”
“因为我不会受伤的。”
傅云敏锐的意识到他动作的倾向性,下意识的就想往后退着躲避:“你干什么!”
下一秒他眼前一片漆黑,陈时越将领带松松垮垮的系在了他的眼睛上,傅云动弹不得,也避无可避,只能任由陈时越将他的视线完全遮盖住。
“陈时越,你别——”他努力发出点动静来,试图向上面的人求助。
“嘘。”陈时越将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嘴唇上:“老板,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好吗。”
“我去把你的那些小朋友处理一下,很快就回来,不会太久的。”
“画面会有点血腥,你就不要看了。”
傅云心底骤然一凉,惊喝出声:“你别乱来!那都是你以前的朋友!”
这句话的音量骤然拔高,终于惊动了上面的人,冉怀宸率先一脚踹开门:“傅哥!怎么了——”
他话音未落,脖颈上就猛挨一记手刃,连声都没吭一下,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陈时越跨过冉怀宸倒地的身体,迎面而来的齐林和邱景明大喝一声对他拔刀相向,陈时越仰面躲过两刀砍杀而来的锋刃,掌心一翻,狂暴灵力隔空正中刀柄,顷刻间将两人的武器打的脱手而出。
刀刃落地的瞬间,灵力余波犹在,不偏不倚刚巧撞在齐林和邱景明的脑袋上,两人皆是浑身一颤,颓然倒地。
都是曾经在作战组训练场上搏杀过的人,他们的一招一式,陈时越再清楚不过了。
他将三个昏迷的老战友拖到一边,抬头冲着眼前一众全副武装披坚执锐的李有德反对党们和气的点了一下头,里面还有不少他曾经熟悉的面孔,成纱也在。
“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偌大的屋子里喊杀震天,碰撞的灵力和怒气席卷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这是成纱第一次正面见识到陈时越火力全开的武力值强度。
简直堪称恐怖,对力道的把控,角度的精准,还有混乱战场中随机应变,招式突变的反应能力,都堪称一绝。
跟四年前那个跟在傅云身侧的小年轻全然不一样。
她一边抵挡着后退,一边心底暗暗咂舌。
房中桌椅板凳沿途爆裂,噼里啪啦滚落一地木屑粉末,陈时越单膝点地,眼神如锋刃锐利淬冰,单手拎起桌畔花瓶裹挟强悍灵力猛甩出去,乒铃乓啷砸昏数十个对手。
成纱彻底放弃抵抗般在他眼前站定了脚步,眼睛一闭道:“你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陈时越没什么表情的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指着倒了一地的人对她道:“自己安顿他们去疗伤,我和傅云在地下室。”
“一个小时之内,不要来打扰我们。”
……
傅云费劲在身后挣动铁链,不多时就出了一身冷汗,与此同时陈时越慢吞吞的推开地下室的门走了进来。
傅云听见了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但眼睛上被蒙着领带,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通过对方军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辨认来人的身份。
陈时越最终在他面前停住了脚步,好半晌却都没有任何动作。
他身量很高,傅云尽管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那人极强的压迫感。
四年而已,陈时越变的太多了,他几乎都要认不出来这是当年那个尚且跟在他身后问东问西的小青年了。
陈时越伸出手,动作很轻柔的解开了蒙住他眼睛的领带。
然后将手伸到他背后去,傅云哆嗦了一下,似乎有几分抗拒。
“别动,我在解开它。”陈时越耐心的对他解释道,动作意外的温柔而小心翼翼。
傅云动了动嘴唇:“谢谢。”
缚在他手腕上的铁索应声而落,傅云转动了一下被硌的生疼的手腕,神色流露出一丝痛苦。
陈时越的神情立刻紧张起来,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我弄疼你了吗?你等我一下,我身上有带药膏。”
“不用。”傅云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陈时越伸出去的手又僵在半空。
“我现在是完全受制于人了,对吗?”傅云对他苦笑一声,摊手道。
陈时越收回手平静道:“不是。”
傅云挑了挑眉。
“你在我这里永远站上风。”
这话着实出乎傅云的意料,他一时愣在了原地,不知道作何感想。
陈时越蹲下身,和他处于同一水平线上,目光复杂的注视着他的眼睛,他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傅云,用目光反复描摹眼前人乌黑秀丽的眉眼。
傅云和他对视着,然后无奈的笑了:“……你怎么又哭了?”
陈时越不说话,转眼间眼泪再次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他颤抖着手,一把握住了傅云的腕骨,再也克制不住的呜咽出声:“……我很想你。”
一颗泪水打在傅云的手臂上,烫的他从里到外一阵极其剧烈的战栗,仿佛顷刻间融化了两人之间冰封的四年,化作汩汩暖流在傅云心底流淌。
傅云不受控制的抬起手,扶起陈时越湿漉漉的脸颊,柔声向他确认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很想你。”
我这辈子从没再奢望过还有再见到你的一天,就算今天阵营两立,刀剑相向,只要傅云好好活着站在我面前,四年隐忍误解,枪林弹雨,口诛笔伐,就都不会再伤到我了。
陈时越哽咽的喘过一口气,眼泪掉的越发汹涌,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仿佛刚才楼上那个一人干翻几十号对手的疯狗不是他一样。
傅云拿他毫无办法,打也不是,哄也不是。
“好了,好了……知道这几年你受委屈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哎呦祖宗,别哭了。”傅云到最后简直手足无措了:“陈时越小同学你给我收敛一点!”
陈时越“嗷”的一声终于彻底释放出来,一个猛扑嚎啕大哭着扎进傅云怀里,肩膀耸动拼命闻着傅云身上熟悉的寒香气。
成纱颤巍巍的站在地下室门口往里看,刚巧和傅云对视了一眼。
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不是故意过来看的,你们俩动静有点太大了。”
傅云一只手抱在陈时越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安慰,一只手冲成纱挥了挥,一脸头痛的示意她关门出去。
成纱翻了个白眼回身关门,末了最后探头对傅云道:“你让他小声点哭!待会儿刚才被他打晕的人又被他自己吵醒了!”
傅云瞪大了眼睛,把陈时越从自己怀里拎起来:“你打晕了一屋子的作战组前成员?”
陈时越小声抱歉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你故不故意的问题,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经历了什么?人体改造吗?武力值怎么提升的这么恐怖?”
陈时越将脑袋继续往他的颈窝里埋,闷声闷气道:“成纱那群人一个星期刺杀我八次,武力值再低也练出来了。”
得,他还给委屈上了。
傅云无言以对。
“我知道你生我气,觉得我是叛徒……”
“等等,我什么时候说我觉得你是叛徒了?”傅云似笑非笑,歪头逗他道。
陈时越泪眼汪汪的抬起头:“啊?”
“我去看过老太太和妈妈了。”傅云温声道:“她们很好,并且让我代为转达对你的感谢。”
“这几年辛苦了啊,小陈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