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越对她略微点头致意了一下,扶着傅云坐到副驾,他自己绕了一圈回到驾驶座上,刚关好门准备发动汽车。
车窗倏然被人从外面摁住了。
“傅小哥,这是身体抱恙了?”方才安文雪身后那几个人此时不约而同走过来,一个胡子拉擦的中年人笑眯眯的攀着车窗,探身进来问候道。
陈时越微微一紧眉心,但见傅云没有发话,也就没有动作。
另外几人分别站在车前身和两个镜子前,将整个视野围得密不透风。
中年人一脸慈和的模样,微微笑着:“傅小哥?”
傅云委顿在副驾驶上,过了很长时间,才掀起眼皮,一个字一个字虚弱道:“你们几个,是专门趁着今天来找我不痛快的吗?”
中年人笑了:“怎么会,就是我家夫人说想见您了,说着今晚能不能请您回安宅吃个饭,就不叫樊姐去了,人多嘈杂。”
车窗外黑压压的一片,被挡的走不了路,安文雪看到这边情状,忍不住出声:“哎,你们做什么呢,阿云还要去医院!”
刘安哲连忙按下她:“别多管闲事!那是大姑家的人,应该是有事找阿云,咱们先回家。”
傅云往窗外瞥了一眼,微微勾了勾嘴角:“跟你们家老大说,我去不了。”
中年人脸色一沉,嘴上却依旧笑着:“这就是您不对了,那好歹也是您大姑奶呢不是,她还能害您不成,这人老了,心也软了,过去的事,就不必那么介怀了吧,傅哥。”
“王管家贵庚四十五,我担不起您一声哥,陈时越,走。”傅云淡淡道。
中年人倏然变了脸色,低声骂了句:“软硬不吃的犟杂种,给我砸窗户!”
陈时越动作比所有人都快,在傅云发话的那一瞬间,反手一肘怼在王管家下巴上,趁着他痛的一声怒吼,一脚油门接连撞翻面前几人。
在车轮即将碾过去的刹那,迎着几个手下惊恐的目光猛打方向盘,倒车漂移尾气飞扬泼天尘土,只呛的王管家骂声连连,手脚并用的才从地上爬起来。
陈时越开车疾驰上马路,握着方向盘,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傅云侧眼看他,笑道:“气性那么大。”
陈时越动了动嘴,胸腔起伏两下,语气才终于缓和着开口:“他们明显来者不善,你妈妈怎么会和他们一起出来找小宝?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大姑奶的手下。”傅云这时候才完全的放松下来,心平气和的靠在椅背上,虽然眼尾还洇着冷汗,但总体已经缓和很多了。
他从手套柜里拿出一只小瓶,在手心里倒了几颗出来喂进嘴里:“唔,好苦,有水吗?”
陈时越:“……这是你的车。”
“也对,那就是没有了。”傅云含着药靠回去。
“你刚来,我之前没跟你说过阴阳道上的事,正好今天简单跟你科普一下。”傅云含糊道:“我妈那家族,他们一整个大家,都是道儿上的,我大姑奶是其中实力稍强的一支,我跟他们……有点恩怨,今天谢谢你了啊。”
陈时越“嗯”了一声,面无表情。
“现在去医院吗?”
“不去。”傅云闭上眼睛:“回所里睡一觉就行了,往回开吧。”
陈时越惊疑不定:“你脸色那么糟糕,确定吗?”
“确定。”傅云笑了:“就是用力过度了,去医院也诊断不出来什么的。”
陈时越严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把着方向盘犹豫了几十秒。
傅云莫名其妙:“快,回去了。”
陈时越拿他没办法,只好打方向盘掉头,汽车一路飞驰回郊区灵异事务所的那个巷子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傅云吞完那几颗药以后,脸色稍微好了一点。
“老大!”白喆猛然从门口的椅子上弹跳坐起来:“你可算回来了,我就盘算着今天十五号到时间了,你身体……”
他看见陈时越,蓦的停住话头,讪讪的笑了两声:“时越也回来了啊,来先进屋。”
陈时越微微侧头望向傅云,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药效似乎只能管用一会儿。
白喆迅速将傅云从他手里接过去,对陈时越道:“没事时越,小问题,早点上去睡觉,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陈时越站在自己的工位上,楼上大门砰然关住。
“忍着点啊,这次看情况,要是没那么严重的话就不输液了。”白喆熟练的从办公室柜子里拿出针管和支架。
傅云半靠在沙发上,目光空洞:“那恐怕不行,这两天的阴气接触浓度有点高。”
白喆一针扎进他手臂上,冷声冷气道:“苗蛊蛊毒最忌大力使用灵力违背它的意愿,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抗它,我看七窍流血暴毙而亡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傅云盯着自己手背上那块阴影,忽地笑了:“你说,我要是偏就不按照医嘱要求的来,还有多久可活?”
第036章 坠下教学楼(九)
白喆把针管给他推进去, 然后拿棉签把伤口一按:“祸害遗千年,我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导致你身体里被种了这个东西,但是当时既然没选择自戕和它鱼死网破, 那就给我好好活着。”
傅云揉着手背低声抱怨了句:“嘴里没句好话。”
白喆开门一摔走出去:“你倒是干点对自己好的事!”
陈时越猫在自己工位上, 小心翼翼的听着楼上的动静, 然而一无所获。
傅云的房门从头天晚上,一直关到了第二天中午, 始终没有开门出来的迹象。
杨征很反常的没有催他,只给陈时越来了一个电话,语气缓和的问候了一下他老板的身体状况, 然后和蔼可亲的让傅云好好休息, 一中的事不着急。
陈时越答应了, 然后在傅云办公室门前徘徊了几圈, 正要转身走, 身后门吱呀一开, 傅云推门走出来,懒洋洋的靠在门边上笑道:“中午好, 吃饭了吗?”
陈时越看着他的懒散随意的笑容,不知道怎么回事, 猛然松了一口气,好像心里的大石头轰然落地一般。
他茫然的点点头:“哦,哦好……没吃。”
“想吃什么?我点外卖。”傅云笑眯眯的对他晃了晃手机,哪里能看出来一点昨天晚上萎靡虚脱的样子?
陈时越摇摇晃晃的坐回工位:“哦,随便都行, 我趴一会儿……”
然后一头栽倒桌面。
傅云愣了愣, 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这小朋友,似乎是一夜没睡,就在他楼下呆着。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贯穿了他的内心,傅云站在他工位跟前静默的立了半晌,好笑的摇摇头,没出声,任由他睡了。
“老大,杨队给您来电话了!”安迪握着手机步履匆匆穿过走道:“他说他们已经把单乐心生前所有的人物关系网排查出来了,给你看资料。”
傅云接过手机,示意安迪跟他出去说。
“让傅云给我接电话!老子等了他整个上午,你问问他是不是痛经了,要不要给他批个产假!”杨征在那边怒吼道。
傅云略微把手机拿的远了一点,耐心道:“你的痛经和产假不会同时出现的,杨征同志,稍微有点常识好吗?”
“你休息好了没有!好了就给我到一中来!我们的案情有重大突破——”
“哦,你在刚刚知道了单乐心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然后你现在知道了她的名字,你怀疑单乐心的死跟这个女生有关系,是吧?”
杨征:“……”
“你怎么知道的?”他隔了半晌怒吼一声:“我们支队里有内鬼!?”
傅云实在没忍住,用尽毕生涵养才没在电话这头翻出个白眼出来:“我看你长得像内鬼,挂了。”
“早点过来听见没有!”
傅云没听见,他在院子里溜溜达达的转了一会儿,目光穿过门外曲里拐弯的小巷,悠长而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
“老大,你们现在出发去找杨警官吗?”安迪提着外卖盒子往屋里拎。
傅云转身过来,冲她招招手:“不着急,先吃饭。”
“啊?好的,来了。”
安迪在前堂摆好了饭盒和碗筷,然后又去二楼喊白喆和杨念寒吃饭,傅云回身合上办公室的门,悄无声息的没发出一丝多余的动静。
“不喊时越出来?”白喆经过时奇道。
傅云轻声道:“给他留一份,让他睡吧。”
陈时越一觉睡到下午四五点,醒来的时候身上被盖了件衣服,手臂枕的发麻酸涩,半晌才活动着僵硬的肢体站起身来。
然后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差点没一个趔趄摔回座位上,四点五十分!?
这睡到猴年马月去了!!
他抓起外套推门狂奔,与门口的安迪撞了个正着:“傅云呢?已经去一中了吗?!”
安迪不以为然,给他一指前堂:“他去了个毛线,坐那儿喝茶呢。”
陈时越瞪大了眼睛:“他到现在还没去?”
“对,不仅自己不去,也不允许我们叫你起来,我们傅老板这个男人,一个月总有那么一两天要犯几次神奇。”安迪拍拍他:“不用害怕,习惯就好,他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陈时越:“……”
并没有被安慰到。
陈时越气喘吁吁的扑到前堂的时候,果然看到傅云安稳的坐在茶桌前,修长手指执盏倾倒,茶水随着潺潺声落进茶杯,满堂碧绿翠香,沁人心脾。
“醒来了?”傅云抬眼:“坐,不着急。”
陈时越怎么可能不着急:“杨队没有催你吗,我今天一整天都没跟着他们听课,每天晚上的魂体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掉?”
傅云给他递了杯茶水:“今天晚上特殊,去的早了没用,让杨征他们先查,晚上才是我们应该出动的时间。”
陈时越敏锐的察觉到他话中之意:“今天晚上夜探学校的时候不带杨征?”
“碍手碍脚的带他干什么!早看这活爹不顺眼了。”傅云不耐烦道。
他对上陈时越清澈见底的眼睛,又努力调整了一下神色,温文尔雅道:“嗯,晚上危险,不适合他去,就咱俩去。”
陈时越小口喝茶,忙不迭的点头。
一直到晚上八九点左右,傅云才悠闲的打算出门,他们到一中门口的时候,正好撞上杨征靠在警车上,满面幽怨的看着他们。
“钥匙给你,有事随时打我电话。”杨征冲他把手一扬。
傅云在半空接住钥匙:“谢谢。”
两人穿过操场,走进黑漆漆的教学楼。
“杨征说,钢琴社团是给高一年级新增的,然后由校董出资金,购置了一批钢琴放在三楼,嗯……校董的女儿也是学校的学生。”
“叫顾祺。”
陈时越扬眉:“单乐心写情书那个小姑娘?没想到她还是校董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