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乐心怨恨至极的站在原处,半晌在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蓝璇!”陈时越俯身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蓝璇夺门而出,冲到厕所一阵天昏地暗的呕吐,虚脱的站不起来,半晌才扶着马桶的边缘直起身子:“没事。”
陈时越在厕所门口蹙紧了眉心,事情越来越急迫了,再处理不好,这个一中别想有一个完整的老师和学生去参加今年的高考了。
他确定蓝璇没事后,就跑回教室,帮冯小银处理善后,学生们都被统一安排到操场,领导通知迅速疏散学生,该回宿舍的回宿舍,该回家的回家。
片刻之后又觉得不妥,于是紧急通知老师家长,全体学生回家停课,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还要出多少事。
“校长,不如找个大师来驱邪,把那东西扫一下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教导主任小声道。
老校长神色凝重:“荒唐,现在是科学社会,哪里有那种东西。”
“可是再这样下去,就没有人愿意把孩子送到我们这儿上学了。”教导主任忧心仲仲的继续道。
校长半天没说话,良久长叹一口气:“那总不能,是我们老师的问题吧。”
傅云从人群中挤进校门,正好看到陈时越扶着冯小银从传达室出来,传达室里吵声震天,一群家长人头耸动在里面围着教导主任和校长大吵大叫。
“你们就是这么保证学生安全的!”
“我们作为家长的就想知道,校园霸凌和体罚是不是真的存在!”
“这以后让我们怎么放心把孩子交给你们!”
冯小银看上去精神状态有点濒临崩溃了,她被陈时越扶着站到传达室门口,弯腰虚喘了几声,脸色苍白的起身。
三人正好撞上视线。
“小宝哥哥。”冯小银无力的冲他点点头:“小宝今天没来上学,放心吧。”
傅云扶了她一把:“我知道,辛苦了。”
陈时越见到他的一瞬间,始终紧绷着的心神蓦然松懈了一秒,仿佛一个靠山稳稳的立在了身后。
冯小银感激的冲他笑笑,紧接着就身形一软,蹲在了地上。
陈时越不放心的跟着她蹲身下去:“冯老师,这里交给我好了,你先进去休息。”
冯小银茫然的把手伸进颈间,下意识的摩挲着纤秀脖颈上的那枚项链:“我没事,谢谢陈老师了。”
陈时越眼神跟着望过去,在看清楚她那枚吊坠的瞬间,神色一顿。
那是红绳银镀,姿态圆润的一枚如意吊坠。
怎么和蓝璇文具盒里那个一模一样?
第043章 坠下教学楼(十六)
“冯老师, 这个如意是你在哪儿开光的?”陈时越出声问她。
冯小银看上去状态稳定了一点,疲倦道:“之前给学生求的,学生不喜欢, 我就自己拿着了。”
陈时越神色不明朗, 但还是应了一声:“那你好好休息。”
“傅云!”陈时越安顿好冯小银, 跟着傅云来到僻静处:“现在怎么办?”
傅云站在墙根处,抱臂看着他:“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 听了这么多天课,你对这个灵异事件整体的推断是什么,你觉得它的背景故事, 应该是个什么走向?”
陈时越琢磨着思忖半晌, 慎之又慎的开口道:“老板, 我觉得这个事情, 可能不是单纯的单乐心冤魂报复这么简单, 它中间不止一条故事线。”
“最开始的异端是学生老师在天台排队跳楼, 紧接着就是顾祺雕塑出现,顾祺雕塑的出现意味着顾祺本人灵魂受损, 顾祺出事生病在家上不了学,但是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简单的生病在家, 没有人把她的生病和单乐心的死结合起来。”
傅云:“你是想说顾祺是因为单乐心的爱而不得才遭到报复的吗?”
陈时越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琢磨着:“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两人沉默半晌,傅云不疾不徐的来回踱了几步,没有催他。
“时间。”陈时越猛然抬头:“时间线有问题。”
“顾祺的出事对外只称作是生病在家,并没有惊动警方和市民, 所以我们忽略了这一点, 其实在师生们集体排队跳楼前,顾祺就已经出事了, 她是整个事情最先出现的受害者,我们那天找到的那些顾祺的雕塑,很有可能是单乐心生前就刻好的,不然理论上鬼魂无法触碰实体,他不可能是在死后才雕刻的蜡像。”
傅云点点头:“意思就是,这些事情的发生,是在他生前就策划好的,对吗?”
“可是这样就违背了你刚才的另一个结论,不止一条故事线。”傅云偏头看了看他:“这样不就是一个,普通心有不甘冤魂报复的故事了。”
陈时越烦躁的打转了几圈:“我就是觉得没那么简单,但是我现在也理不出来另一个故事线的头绪。”
傅云看着他cpu爆炸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从受害者身上找不到线索的时候,你可以试着从幸存者身上找找呢?”
陈时越一怔:“幸存者?”
“你知道前两天市一中特级教师集体外派的事吗?”傅云打开手机,把屏幕递给陈时越看:“刚刚安迪和小宁发来消息,就在刚刚,在国道高架桥上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车上两人全部受伤送医,伤势不明。”
陈时越心脏重重一跳:“国道车祸?还是两个人?”
“嗯哼,出车祸那两个,正是理科一班的生物老师和英语老师。”傅云合上手机:“懂我意思了吗?”
语文,数学,英语,化学,物理,生物……唯一到目前为止,一点事没有的,就只有冯小银一个人。
陈时越将目光转到一旁正在忙着给家长解释的冯小银身上,那年轻姑娘瘦削而憔悴,一遍一遍,尽心尽力的安抚着家长,长发散乱,丝毫不见平时的明艳活泼。
“可能是冯老师人好吧,没得罪单乐心。”
傅云不赞同的摇摇头:“鬼在报复某个群体的时候是不会管那么多的,会不会伤及无辜从来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你看这小朋友的怨气之重,像是死了会理智思考的样子吗?”
陈时越说不出来别的东西了,只好靠在墙角瞪傅云:“那……怎么办?”
“跟我回事务所,把你那盏灯笼带上,我给你改造了一下,今晚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
几个小时过后,夜色渐深。
学校把所有的老师和学生一齐疏散回家了,看上去吓得不轻,家长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把孩子送到这么个天天死人的学校里,尽管它升学率全市第一。
于是眼下整个学校万籁俱寂,浓云遮掩,不见月色。
傅云和陈时越在晚上十点左右打车到一中门口。
一中在夜幕下巍峨而悚然,连门卫都撤走了,他们进去时没有丝毫阻力,陈时越手里握着灯笼杆,没有灯笼,灯笼被傅云人为的拆下来,半米的漆红长杆,尽头焊了一枚精悍修削的短刀,看上去和长枪没什么两样。
陈时越掂了掂手上的长枪,然后疑惑的看向傅云:“你怎么想到把这玩意儿做成这样的?”
傅云笑着瞥他道:“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
“一头挂灯笼避鬼,一头顶长枪驱邪,随时随地拆卸换洗,里面的灯泡淘宝二百块钱十来个,我给你买了一堆,都在家放着。”傅云笑眯眯的解释道。
陈时越拎着光秃秃的灯笼杆:“好主意,那我的灯笼呢,你怎么给我拆了?”
“今晚你用不上它。”傅云温和道。
陈时越直觉这人指定知道点什么,心里警绳一提:“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今晚的对手,不是死人。”
两人说着话,就走到了三楼去,陈时越转身朝着楼梯口往下看,只见二楼和教室操场模糊一片,他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的环境。
“为什么不去教室?”陈时越问。
傅云站在三楼的楼梯口转过身来:“二楼是鬼,三楼是人,我们当然是找人处理问题,比找鬼方便的多了。”
“你知道三楼有人?”陈时越疑虑更重。
傅云看着他一脸宠溺着不说话,陈时越和他大眼瞪小眼,半晌崩溃道:“不是,傅云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记得每天在学校呆着的人是我吧。”
傅云低头无奈的笑了,举步从楼梯上下来,轻轻一推他:“别着急啊,你年轻,时间还长着呢,慢慢来。”
陈时越很敏锐的听出了他话中的其他意思,不由得侧头道:“这话怎么说得像你大限将至了一样?”
“你才大限将至。”傅云一怼他胳膊没好气道,然后转身往楼上走。
他背对着陈时越,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傅云眼底划过一丝晦暗的微光,低声道:“其实也说不好。”
两人并肩走上钢琴房,傅云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两人穿过寂静无声的钢琴房,开门进了原先的雕塑教室。
“打手电。”傅云低声吩咐道。
陈时越立刻照做,手机灯光忽地亮起,射在几个雕塑容貌漂亮的脸上,三十几个顾祺蜡像依然静静的矗立在教室里,只不过这回有所不同的是——
顾祺的眼睛被点上了。
她们站在那里,依旧维持着那副神性十足的笑容,只不过多了眼睛,显得更加风采熠熠,荣光焕发,好看的浑不似真人。
“这回有人抢在你前面点睛了啊。”陈时越一手长枪,一手手机打着灯光。
他这时候莫名其妙就没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么害怕了,傅云站在他身侧,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顾祺蜡像的皮肤。
“比上次有质感了,是因为灵魂注入的多了吗?”傅云蹲下身,和顾祺那双璀璨波澜的眼睛对视了几秒,然后起身:“还真是。”
“灵魂注入多了?”陈时越也蹲下来看她的眼睛。
确实活灵活现,顾祺本人估计眼睛都没这么有神,这三十座蜡像,都可以称得上一句“顾盼生辉”。
神采奕奕的含笑而立,和那天他们在阴暗房间里见到的那个无精打采的呆滞少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人把顾祺的灵魂从她的本体上剥离下来,接到这三十个蜡像身上了,所以她本体的魂魄越来越淡,现在和一具空壳无异。”
陈时越注意到傅云始终很有风度,尽管是对着蜡像也从不逾矩,从头到尾都没有把手落在少女的脸上。
他只是用指尖虚虚的在蜡像的边缘描摹了一遍,给出一个大致的猜测。
“这些蜡像,可以说是另一种层面上,灵魂的载体。”傅云转身冲他眨眨眼。
陈时越这次反应极快:“载体,载的是死人灵魂,还是活人灵魂?”
“如果我说都有呢?”傅云漫不经心的扫过一众蜡像,眼底泛着冷光,审讯意味十足。
有些话不方便当着这些雕塑的面讲,害怕它们真的听懂了突生事端,陈时越没有接傅云的话茬,而是在心里迅速的把整个脉络过了一遍。
其实傅云的暗示不难读懂。
活人灵魂很好理解,就是被摄魂的顾祺,她的灵魂被分成三十多份,分别放在每个雕塑身上,这是活人。
而雕塑作为灵魂载体,谁说只能放一个人的灵魂呢?
一个漂泊流窜,不肯入黄泉的孤魂野鬼,它如果想在白天不能出动的时候,找一个栖息之所,那最合适的地方,不就是这些雕塑吗?
单乐心就在这个房间里,他藏在这三十几个雕塑中间,此时正在黑暗中静静的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