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越瞪大了眼睛,女人阴惨惨的冲老人一笑,泼然长发破镜而出,直逼门外厉鬼。
下一秒空中爆发出一声极其尖锐的鬼啸,陈时越下意识捂住耳朵,等他再看向镜子时,门外的老人已经不见了。
傅云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块小镜子,屈指一敲镜面:“好了,头发收回去。”
“喂!”镜子中的女人猛地一扒拉挡在脸前的乌黑长发,此时她的头发已经恢复到了正常及腰的长度,露出整张清秀但雪白瘆人的脸来。
“傅云,你总是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就不怕哪天真遇到危险,你喊我的时候,我不出来了。”
陈时越这才看清她额角赫然着一块可怖的碗大血口,一行血水挂在额头,黑漆漆长发披散身前,吓人的很。
女人眼珠子一转,目光瞟到陈时越身上:“哦哟?这位是……”
傅云看了看陈时越,对她道:“新认识的小朋友,行了,这次谢谢你,没什么事就回去睡觉吧。”
“傅云!”女人怒道。
陈时越忽然反应过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半夜把女学生吓的滚下床的镜中女鬼?”
“嘶——”女鬼倒抽一口凉气,略带嗔怪的望向傅云:“你怎么把人家的隐私都给别人说了,真讨厌。”
傅云冷笑一声:“隐私?什么隐私?你死后本来都登记在册准备投胎了,然后自己违反规定跑出轮回队伍,藏在镜子里大半夜把人小姑娘吓成了半瘫,被判处四十年镜中拘役,那小姑娘还是我给治好的,就为了给你减点刑,这事阴阳两道上谁不知道?晏雪同志,我建议你重新组织语言。”
晏雪忿忿的熄了火,半晌倨傲的道了句:“行吧,说就说了,老娘行得端坐得直。”
傅云掌心覆盖在镜面上:“那就晚安。”
镜子又恢复成普通的镜面,陈时越还在定定的看着镜面,他早应该察觉傅云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但是这么魔幻的画面一时确实让人有点难以接受。
傅云拍了拍他:“睡吧,明天还有别的事要忙。”
陈时越迟疑的看着镜子:“她是……”
“晏雪,如你所见,是个女鬼。”傅云漫不经心的道:“生前老公喝酒家暴,她被按着头往镜子上撞了数十下,满头全是血,脸上全是玻璃渣子,当时就休克了,等他老公酒醒以后才发现闯下大祸,人已经不行了,死了以后冤魂一直困在镜子里,她倒也没什么害人的心思,就是怨气太大散不去,在各种镜子里来回游荡。”
“她没孩子,但是有个一直相依为命到大的妹妹,就是故事里那个拿镜子害室友的姑娘,她那天就是想妹妹了,然后去她的镜子里想看看她,没想到就闯了这么个大祸。”
“那她怎么会跟着你?”陈时越追问。
“死人不去阴间,反而在人间游荡伤害活人,原本是要定罪的,我帮她治好了那个姑娘,上头的人又看她可怜,就少判了几年,罚她封在镜子里,为我所用。”
陈时越默然半晌,低声道:“好可怜的姐姐。”
傅云笑了声,不知可否:“深陷泥潭的可怜人多了,怎么挣脱了从里面出来,才算本事,人和鬼都一样。”
陈时越心念一动:“那我们这次在村子里遇见的这些东西,也都是犯了禁忌的鬼,这才是你来帮四叔忙的真正原因,是不是?”
傅云看着他,眼中笑意若有若无。
“是不是!”陈时越观察他的神情,猛地兴奋起来:“我猜对了,是吗?”
“我去睡觉了,你慢慢猜。”
第二天早上陈时越是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号惊醒的。
“小江!小江——”
“谁他妈干的!!!”
“小江……小江你睁眼看看妈妈……”
陈时越心里一惊,知道出事了,慌忙爬起来往外跑。
禾小江就住在他们隔壁的院子,离得很近,此时里面围了村里大半的人,急慌慌的报警,喊救护车。
三叔和三婶哭天抢地,被众人七手八脚的扶着。
陈时越拨开人群钻了进去,只见他堂妹禾小江,面色青白,满头长发湿哒哒的垂落在脸颊两侧,看着身子早已僵硬。
躺在三婶怀里,没了气息。
陈时越心中好像被一块石头重重砸下,禾小江是他亲堂妹,虽然他离开家乡早,相处时间不多,但小时候逢年过节也都在一起。
那么一个活生生的小姑娘就死在他面前,陈时越恍恍惚惚的腿一软,跌坐下来。
救护车和警车鸣笛之声由远及近,几乎同时到达现场,四叔和几个村中长辈搀扶着三叔和三婶上了警车,回去做笔录。
裹尸袋一拉,就把禾小江小小一个,整个装进去了。
陈朗在他旁边哭红了眼睛,肩膀颤抖,往陈时越身上靠,陈时越任由堂哥靠着,轻轻的拍了拍他:“哥,会抓住凶手的。”
“你跟我说说,今天早上是什么情况?”
不待陈朗收拾好情绪结结巴巴开口说话,旁边便早有多嘴的人插言。
“哎呦,小越你可不知道,据说是小江自己死在他们家井口边上的,早上她爹妈醒来发现的时候人都不行了,整个人都是湿的,活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陈时越敏锐的捕捉道:“井口?”
“是,小江她娘发现她的时候,她就是头朝下,梗在井里的,难不成是溺死的……”
陈时越慢慢的道:“可是如果我没记错,自从换了和城里人一样的自来水管,咱们村里的井,很多年都没用过了。”
他起身远远朝井口望了一眼:“小江家的井,也是枯的,请问她是怎么在一口枯井里溺死的?”
“那就是警察要调查的事情了。”傅云在他身后道。
陈时越此时听到他的声音就好像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当即一把拽住傅云:“是不是那些东西干的!傅云你会有办法的是不是?”
“我能有什么办法?”傅云莫名其妙,起身往外走:“我又不是警察。”
陈时越跟上去:“是不是吴妈做的?她和和小江都是在井口死的,指定就是她,我们现在怎么办,驱鬼辟邪妈咪妈咪哄?!”
“神经病。”傅云呵斥一句:“过来,接下来听我的,按我说的去做,不然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你。”
陈时越连忙立正站好:“你说。”
傅云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递给陈时越看。
陈时越探头过去,只见照片上正是那天他们收拾陈老太爷柜子的时候翻出的那张大合照,上面是八十年前陈老太爷和家里人的照片,吴妈也在上面。
“你现在去镇上,找最近的打印店,把这张照片打印五份,然后中午之前带回来给我,明白了吗?”
第005章 红白煞(五)
一连几天的相处,让陈时越对傅云有种无端的信任,他来不及过多琢磨傅云此举的意图,就立刻马上按他说的,问邻居借了个摩托,“轰”的一下,直奔镇上。
然后把那张黑白老照片打印了五份再飞驰回来。
他到村子的时候,正好碰见从警察局回来的四叔,一脸疲惫的模样,拖着脚步往家走。
“四叔!”陈时越赶忙上前:“那边怎么样了,警察有说调查结果吗?”
四叔疲倦的冲他摇了摇头:“现在等尸检结果,最近村里不太平,你别老往外跑,傅先生呢?”
“应该还在灵堂里吧,我也准备去找他呢。”陈时越道。
四叔望着他,半晌叹了口气:“你们这房,就你跟你姐姐两个,我不能再让你有什么事了……”
陈时越扶住他:“四叔,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
“好好跟着傅云。”陈四叔被他搀扶着走了几步,忽然放低了声音,用仅限他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叮嘱道:“答应四叔,别离开他太远。”
“只有在傅云身边,你才是安全的,这个村子已经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让傅云护着你,听四叔的话。”
陈时越答应了,却实在忍不住心里满腔疑虑,开口道:“四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四叔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问。
陈时越无奈,只好先把他送回家,自己再心事重重的回到灵堂暂住的房子里。
傅云不在房中,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陈时越随手将五张照片放在梳妆台上,也许是白天出人命的缘故,乡亲们都被吓着了,此时灵堂周围很安静,空无一人。
深秋的穿堂风呼啸而过,陈时越起身去关门。
然而刚推到一半,忽然门槛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怎么都合不严实。
冰凉刺骨的冷意细细簌簌沿着骨骼攀沿而上,陈时越心里忽然有一种极其强烈的不安感,他试着又推了两下门,咕咚一声,门被合上了。
陈时越的心更凉了,他清楚的知道,刚刚有什么东西,沿着门中间的那个小缝,滑进了屋内。
“滴答……”
脖颈间落下一滴水,冰冰冷冷的顺着他的衣领一路滑进去,陈时越忽然疯了一样拼命拧动门把手,却发现门锁早已扣上,怎么都拧不开,死死的将他封在这间屋子里。
脖颈好像有千斤重,颈椎尽是酸涩沉重,陈时越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颤颤巍巍的回头过去。
面色苍白的老妇人维持着临死时皮肤被水泡的发肿的模样,张开黑洞洞的嘴,冲陈时越裂开而笑,她伸出浮肿的手臂,搭上了陈时越的肩膀。
“吴妈……”
空气里阴森森的尽是冷风灌入,他全身温度几乎降到冰点,死人身上的恶臭和腐烂气息充斥而来。
前门被堵死,身后站着吴妈的鬼魂,前后皆是无路。
陈时越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向下猛然一缩,从老人身边闪电般疾步逃窜,想也不想直接滚到床底下去。
曾经有一种说法是,如果遇到那种东西,可以躲到床底下,因为那种东西,没办法弯腰。
他直僵僵的躺在床下,拿出手机想拨傅云的电话,却发现手机无论怎么按都是黑屏,怎么按都是黑屏!
“哒,哒,哒……”
“我的身子断成两截了……”空中有个幽然飘忽的声音由远及近,轻如羽毛,但又仿佛凌迟一般,一寸一寸的剐着陈时越快要崩溃的神经。
“我好疼啊……好疼啊……”老人仿佛痛到极致一般,低低的发出惨呼。
陈时越伏在地上,心道又不是我把你身子弄成两截的!来找我干什么!
脚步落在地上的声音,一步一步,离床边近了。
陈时越大气不敢出一声,全身抖得像发电机,心里默念了十几遍南无啊弥陀佛妖魔鬼怪快快离开我是社会主义好青年……
吴妈好一会没有动静,不会真的弯不下腰吧?
陈时越额头的冷汗略微止住了些,他颤巍巍的转头,沿着床底和地板之间的缝隙看出去。
一回头就正正撞上一双黑漆空洞的眼睛,惨白的人脸倒放过来,老人冲他露出一个微微张开的惨笑。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