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玲当然没有回答她,她满身怨气缠身,黑气丝丝缕缕从头到脚的笼罩了她。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帮你的人?”蓝璇喘息着伏在地上道:“如果在我绝境时有人对我伸出援手,我豁出性命也会去报答她的。”
“你为什么这么做?”
陈小玲一寸寸的仰起头,面容狰狞,她的身形骤然挺拔了无数倍,风驰电掣的冲杀而来,蓝璇猝然展刀抵挡,生死一线之际,所有感官都被放到了最大——
“叮!”
“安总,时间到了。”医生拉开帘子恭敬的对私人病房里躺着的老夫人道:“这个疗程感觉还满意吗?”
老夫人合着眼,她年纪已经不小了,眼皮上尽是褶皱,太阳穴上还戴着治疗用的仪器。
窗外阳光直射而入,打在她的银发上,不经意带出几分倦容。
柳泓快步推门而入,小心翼翼的蹲在病床旁,将她扶起来:“干妈,好些了么?”
病床上的老太太正是樊晓老太太的大姑子,傅云的亲大姑奶,安家曾经的最高话事人,安颜欣老太太。
安颜欣伸手摘掉了仪器,神情里露出一丝宽容的疲惫:“人老了,再怎么折腾都没用,我这两年总是感觉,快到时间了。”
柳泓低眉顺目的安慰道:“干妈您别这样说自己,只是灵体有一点受损罢了,等我们跟费校长把轮船的合作谈下来,就能进去彻底根除您的病了。”
“安总,这边有您的视频电话,好像是樊晓老太太打来的。”手下将她的手机递过来,没敢看老板的脸色,很快就出去了。
安颜欣和柳泓交换了一个不虞的神情,手上还是按下了绿色接听键,柳泓很识趣的往后退了两步躲开镜头。
“弟媳,这么早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找我?”安颜欣温声道。
“啊,没什么,就是听说大姐身体不好,给你打个电话慰问慰问,医生说是偏头痛还是别的?”樊大佬在那边办公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靠回椅背上慢慢问道。
“老毛病了,每年这个时候头都要疼,不妨事。”安颜欣冲她微微颔首:“有劳挂心。”
樊晓老太太喝了一口茶:“还是要好好保重身体,咱们年纪大了,也没几年能折腾的了,阿云这次如果能回来,我会提醒他帮你把船里你落下的东西带出来的。”
安颜欣神色终于变了:“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樊老太太在视频里奇怪的看着她。
“你十来年前不是留了一半的魂魄在轮船里吗?老了因为这个犯头疼,我顺道就让他给你拿回来了。”
安颜欣脸色更差,和画框外的柳泓交换了一个阴沉的眼光。
“不用觉得麻烦。”樊老太太微笑着道:“谁让我们是亲戚呢。”
“我女儿,也就是你侄女以前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樊老太太举起手机,神色悠远的道:“她说,家是讲爱的地方,家不是斗狠的地方。”
安颜欣蹙着眉心,阴鹜的注视着她。
“所以大姐姐,我跟你讲爱,帮你大忙,你怎么还生气呢?”
房间里,陈时越背对着正在给他摆毛巾,热水滚烫浇在手上,他将毛巾冲洗了几个来回,最后试了一下温度,这才回身走到床边,将毛巾仔仔细细的搭在傅云额头上。
傅云掀起眼皮:“哎。”
陈时越俯身将被子给他掖好,随口应道:“嗯。”
“那天我跟冯元驹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傅云手腕无力的垂在床畔,稍微侧了点头,眼睛瞟向陈时越的方向。
陈时越没有太多表示,就简单的点点头:“听见了。”
傅云挥手在他手臂上敲了一下:“那你还巴巴的过来干什么!”
陈时越捂着被打的地方,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垂头默默的把傅云打他的那只手捞起来,放回了被窝里。
傅云犹疑半晌:“你聋了?”
陈时越:“……”
“我乐意,你管的着吗?”陈时越愤怒的把水和毛巾放好,抽身坐到傅云床边。
“睡觉。”
傅云无声的笑了起来,低声道:“贱的慌。”
陈时越背对着他,一时间什么都说不上来,气的想哭。
“有人吗!开开门!”
“开门!”
“嘭嘭嘭!”
门板传来急促的敲击声,陈时越回神和傅云对视了一眼,这声音他们都很熟悉。
叶鞘的声音。
傅云撑着上半身坐起来,用目光示意陈时越去开门。
陈时越一打开门,叶鞘就握着门把手冲了进来,他们从没见过叶公子这么狼狈的样子。
“二位,有药吗……救救我,救救我……”叶鞘急促的喘息着,浑身颤抖。
他脖颈间的红色肿块密密麻麻,不少都已经流了脓,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陈时越看到他惨状的瞬间震惊的无以复加,他很快回头去看傅云。
傅云下意识的拢了拢衣领,将所有的症状遮掩起来,然后颤巍巍的下了床,朝叶鞘无奈的一摊手:“叶公子,如你所见,我们和你一样,也没有药物。”
叶鞘拼命抓挠着自己的脖颈和手脚,断断续续的道:“都是那个鱼肉,那个鱼肉不能吃……”
傅云弯下腰:“那你能告诉我,你吃鱼肉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叶鞘的神色茫然起来:“之前……什么之前?”
傅云再次抬眼,示意陈时越关上门,陈时越立刻依言照做。
“在瘟疫蔓延开来之前,你和岳歌,发生了什么事?”傅云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的扣在叶鞘的太阳穴上。
这是一个标准的摄魂起手式。
傅云跟蓝璇那种野路子半路出家的灵异天赋者完全不一样,他的少年时代是在学院中泡大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有讲究。
他那教科书一样的动作,让陈时越立刻就懂了他打算干什么,并且迅速出手阻止。
“傅云!我来接收他的记忆,你身体撑不住的。”陈时越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指,急促的道。
傅云想了想,也没反对。
下一个瞬间,陈时越眼前骤然一黑,铺天盖地的阴气袭卷了他的神识。
夜幕,雨水,交织起来的哭喊。
“把那狐媚子捉起来打死,蛊惑我儿子的贱人,今天非收拾了你不可!”
“妈!妈别这样!我求你了!岳歌是无辜的!”男人声嘶力竭的哭喊穿透雨幕,混合着女人的尖叫声,旁人劝架的声音,还有重物拉扯拖拽在甲板上惨烈的摩擦声。
一切都无济于事。
“你高叔叔的女儿也在这艘船上,你们俩的婚事如果告吹了,整个南方这条线就断了,以后怎么跟其他码头的东家开口,咱们家的货物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雨水冲刷着叶鞘的泪眼:“儿子不找她了,儿子乖乖去同高小姐相处,您放过岳歌,行吗?”
“一了百了,省的你成天惦记。”
雨声中混合着少女凄惨的哭叫,棍棒落下的声音砸在肉上,又钝又疼,听的人不忍直视。
陈时越从幻境中挣脱出来,愣愣的看着地上的叶鞘半晌,忽然一个箭步上前,没忍住将他踹翻在地。
“要你何用?懦夫。”
却说那边蓝璇连滚带爬的将陈小玲捅了一个对穿,左右阴间里打不死鬼,就往死里打。
她和陈小玲互相撕扯着,准确来讲大部分是蓝璇单方面把她往二楼傅云陈时越房间推搡。
“老板!小陈哥!”
蓝璇拼尽全力揪着陈小玲推开门,力气耗尽几乎站不起来。
“我找到陈雪竹的线索了!”
第077章 恐怖游轮回溯(十五)
蓝璇一进门就被这场景震悚了一下, 然后不确定的问:“看来你们两个另有奇遇?”
傅云依旧维持着那副和蔼亲和的神情,然后伸出手拎起叶鞘的领子,一个拖拽丢了出去, 顺手合上门。
“是的, 我们大致弄清楚岳歌黑化的来龙去脉了, 你这是……交了新朋友带来给我们看一眼?”傅云看着狼狈不堪被蓝璇掼在地上的陈小玲道。
“还有力气贫,我看你病的也没那么严重。”蓝璇没好气的道, 她一进门整个人浑身肌肉都仿佛放松下来了一般,半死不活的靠在墙上,手上的短刀却还不依不饶指着陈小玲。
“小陈哥。”蓝璇这会儿确实没力气了, 对陈时越一昂下巴, 怼向陈小玲的方向:“她, 陈雪竹, 你自己看吧。”
陈时越一怔, 快步从蓝璇手中接过短刀, 刀尖上散发微弱荧光,正是她刚才从陈小玲魂魄里搜出来的记忆。
陈时越慢慢的将那末柔和的亮光点进了自己太阳穴里, 过了很长时间,他整个人都是神情混沌的。
傅云低声喊他:“陈时越。”
陈时越恍然回神, 片刻之后泪如雨下。
“她在大海里。”陈时越茫然的道:“怪不得我们找不到她。”
他的姐姐,在二十出头最好的年纪,就葬身阴间的海里了。
傅云按着他的肩膀,不动声色的用身体将陈时越和陈小玲隔开,陈时越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你……”
傅云再一用力将他按回去, 语气急促而带着安抚的意味:“坐下, 交给我,好吗?”
“蓝璇!”他一手按着陈时越, 一边回头喊人:“还有力气吗?”
蓝璇见此场景,没力气也得有力气,她强打起精神从墙上把自己支棱起来:“有,你说。”
傅云指着陈小玲对他道:“再挖深一点,你只进了一个浅层的记忆,寄宿在这姑娘身体里的恶魂既然有十年前的记忆,那说明他这十年大概率都没出轮船,里面很有可能有我们想要的关键线索。”
蓝璇喘息着点点头,抬手起刀:“来。”
傅云转向陈时越,他望着陈时越的神色很复杂,声音很轻,像是怕刺激到他,但是莫名有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摄魂大类不是你所擅长,我陪你一起进去,一定能找到雪竹,相信我,好吗?”
“傅云……”
傅云一按他的掌心,起身到蓝璇跟前,两人一齐对着陈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