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哈哈哈……”贺今朝看着监控屏幕里出现的熟悉身影,实在忍不住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声大笑。
原本心底的阴霾被一扫而空,他真是没想到,他不过离开了一个小时而已,他的小凌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镜头里的男主角。
毕竟是第一次演戏,凌宸的演技有些生涩,念台词时有些干,面对镜头特写时,他总会下意识地躲避镜头。
这些小小的毛病汇聚在一起,贺今朝不仅不觉得他有问题,反而越看越是欢喜。
怎么办啊,小凌真是太可爱了。
第36章
镜头推近, 少女惊恐的表情占据了整个画面。她颤抖着想要喊出什么,但她声音嘶哑,唇瓣无声开合, 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吐出来。
“——cut!”
Alex拿起手边的对讲机,为剧组按下了暂停键。场务立刻拿起响板走到镜头前,敲响尾板。
镜头中的小姑娘瞬间泄力, 她有些尴尬地甩了甩辫子,看向站在对面的青年:“对不起, 凌老师,我又忘词了。”
凌宸摇了摇头,安慰她:“没关系。”
Alex从监控器后走出来,走进拍摄教室:“梦梦,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饰演梦梦的女孩赶忙点头:“那我再去背背台词,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梦梦羞涩地拿着剧本快步离开了, Alex转向凌宸:“师兄,你也去旁边休息一下吧。”
可是她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只见凌宸有些怔愣地看向她,更准确地说,是看向她身后。
凌宸个子高,Alex个子矮,他的视线几乎直接越过她的头顶, 落在她身后的某处。
Alex莫名地转过身去——她身后除了墙角的一株植物什么都没有——又转回来:“师兄, 师兄?你在看什么?”
凌宸这才回答:“我刚才看到一只虫子飞过去了。”
“虫子?”
“对,很烦人,不停地嗡嗡嗡,嗡嗡嗡。”
Alex下意识一抖, 拍了拍身上,生怕那个不知名的大虫子落在自己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 她总觉得后脖颈痒痒的,不行,她要赶快去找闺蜜帮她看看,是不是有虫子落进她衣服里了。
导演离开后,其他工作人员也抓紧空闲休息一会儿,摄影师和灯光师溜达出去抽烟,道具师和服装师去隔壁教室吃外卖披萨,片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凌宸一个人。
或者说,这里不止凌宸“一个人”,还有某个不是人的家伙,在笑盈盈地望着他。
那个不是人的家伙抬起两只手,在身侧呼扇,嘴里发出怪声:“嗡嗡嗡,是哪个凡人看到了我?”
见左右无人,凌宸立刻抄起手边的剧本扇他:“哪来的大扑棱蛾子,惹人清净,信不信我把你扇下来。”
“哪有我这么好看的飞蛾?”贺今朝躲都没有躲,那薄薄的剧本直接穿过他的身体,掉落地面,他故作委屈,“我至少也是一只蝴蝶吧。”
“行吧,看走眼了。”凌宸耸肩,“原来是自恋的花蝴蝶。”
贺今朝放下胳臂,不再同凌宸开玩笑:“小凌,我才离开这么一会儿,你怎么演上戏了?”
一提起这事,凌宸就满腹牢骚:“还不是你突发奇想给我弄了一个表演系的身份,结果莫名其妙地被抓了壮丁……你呢?你查的怎么样了?”
贺今朝有些挫败地叹口气:“时间紧,我只在系统里查到了‘大笔一挥工作室’的创办人,看学号应该是同一寝室的四个女生。有三个人后期都离开了工作室,只剩下一个叫戴亚男的还在苦苦支撑。可是学校的联络簿上没有她现在的地址和电话,如果想找到她,恐怕要回她家乡一趟。”
“不用那么麻烦。”凌宸指向手里的剧本封面,“你说的那个‘戴亚男’,应该就是我们导演口中的‘戴师姐’。”
贺今朝这才注意到,凌宸手里的剧本封面,居然印着大笔一挥工作室的名字。
凌宸说:“Alex,就是那个青色头发的导演,她说只要我能客串她的毕业作品,她就把戴师姐的联系方式给我。”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同意拍戏。”贺今朝恍然大悟,他早该知道,凌宸最讨厌抛头露面,连之前在单位拍综艺他都故意躲着摄制组走,又怎么会突然同意拍摄一部学生短剧呢。
贺今朝饶有兴趣地问:“拍戏的感受如何?”
“我的感受就是……这个工作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就能完成,没想到镜头后还有这么多人。”
凌宸实话实说。
虽然他之前就知道,镜头后的工作人员肯定比镜头前的演员多,但是当他真的站在聚光灯下时,才发现一部作品的诞生,居然是这么多人共同付出的结果。
拍戏和拍综艺不同,之前拍摄《一往无前的劳动者》时,电视台派出的综艺团队人数不算多,而且那些工作人员大多跟在郑霖霖身后拍摄,只在最后遗体告别时才多拍了凌宸的镜头。
与之相反,这次拍戏时,凌宸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这么多人围住。镜头前只有和自己对戏的女演员,镜头后却有一双又一双的眼睛。
他的每一个动作,他的每一句台词,他的每一次转身,都备受瞩目。
当导演的“action”响起时,凌宸仿佛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化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膀上。
真可怕啊。
凌宸想,这只是一个学生剧组,镜头后的工作人员已经是最精简的状态。而贺今朝参与的那些大制作,镜头后的拍摄团队往往有上百人之多,他是怎么在几百人的注视下,奉上那样精湛地演出的呢?
“你一个人和遗体守夜,你不害怕;现在这么多活人陪着你拍戏,你倒是紧张了。”贺今朝看出他的拘谨,故意开玩笑,“怎么样,需不需要大影帝的突击大特训?”
凌宸爽快点头:“需要。”
“咦?你居然这么轻易地就向我求助了?”贺今朝有些意外,他还以为以凌宸的性格,肯定会拒绝他的援手呢。
“术业有专攻,我擅长整理遗容,你擅长拍戏。”凌宸坦荡荡,“说吧,让我怎么配合你?”
……
“Alex,我真觉得有点不对劲儿。”隔壁的教室里,灯光师一边抽烟,一边小声同导演嘀咕,“这个凌宸……你们从哪儿找来的啊?”
Alex身边还有其他几位主创同学,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隐约都猜到灯光师要说什么了。
Alex回答:“就是在楼道里遇到的,他说他是xx级表演系的,咱们剧组实在缺人,就把他叫上了。”
“他真的是表演系的吗?”摄影师开口,“他在镜头前的表现,太像一个素人了,感觉从来没拍过戏。唯一的优势是他不怕镜头,不像其他第一次拍戏的人,会在镜头前紧张。”
“那个,我也想说一句。”服装师弱弱举手,“我认识几个表演系的朋友,我刚才把凌宸的照片给他们发过去,他们都说不认识他。”
话说到这里,大家都安静下来。
“小陈,你不是说在大门口看到凌宸刷卡,听到刷卡机报他是表演系的吗?”有人问。
名叫小陈的人是剧组场记,他挠了挠头,尴尬道:“呃,也有可能是我听错了?”
“……”
“你们没人觉得,这个凌宸出现的太巧合了吗?前面一个演员撂挑子,他就刚好出现在电梯间?”
“他如果不是表演系的,那他是哪个系的?”
“他真的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吗?”
“我给他递道具的时候,他的手好冷……”
“他的脸不抹粉底都很白,像是从来没见过阳光。”
“刚才Alex和他说话的时候,他没看Alex,而是看着Alex身后的半空,还说是看到虫子。”
“我听说,咱们学校以前是坟场。”
“据说几年前,有位师兄因为毕不了业延迟,一时想不开就从教学楼跳下去了!”
“导演,你说句话啊导演……”
“停停停!”Alex赶忙做了个暂停手势,“你们能不能正经点!咱们虽然拍的是恐怖短片,可是你们真相信一部学生短片能招来鬼啊?还有,咱们学校可是在北三环,怎么可能以前是坟场啊?”
就在Alex努力辟谣之际,分镜师忽然“哎呀”一声,抖着手指向他们身后的监控器:“你,你们快看!”
监控器是剧组的常用设备,它和摄影机紧密相连,摄影机拍下的每一帧画面都会如实同步到监控器上,方便导演掌控全局。
刚才摄影师离开片场时,忘记关掉摄影机,所以摄影机一直在兢兢业业的工作,把它拍摄下来的每一帧画面,都传送过来。
众人顺着分镜师的手看去——小小的监控器中,可以清晰看到隔壁教室里,青年正站在无人的角落,与空气谈笑。
他时而点头,时而说话,时而倾听,时而面露微笑。
仿佛有一个看不到的“人”站在他对面,和他聊天。
所有人:“……”
一瞬间,大家脑海中闪现出片场里的种种怪事。
片场永远是怪谈最多的地方,拍戏不能穿红衣、开拍前要敬三牲、拍夜戏要上香等等规矩,都是一代代流传下来的。就算是再信奉唯物主义的人,进了片场也不敢口出妄言。
“导演,你记不记得凌宸师兄给梦梦化妆的时候,让梦梦躺下来?”化妆师小声提醒Alex,“什么‘人’会这么化妆啊,除非他是,”化妆师深吸一口气,“除非他是‘哥吾诶’——”
“‘哥吾诶’——‘给’?”一道童真的女声在人群后响起,饰演梦梦的少女好奇地挤进人群,脑袋后面的马尾辫一甩一甩,“导演老师,你们在聊什么呀。你们说凌宸老师是‘哥吾诶——给’?啊,原来凌宸老师是‘给’?!”
众人被她的出现吓了一跳。抽烟的摄影师被呛到抬不起头,道具师望天,灯光师瞧地,分镜师研究窗外的乌云,谁都不敢接话。
梦梦见众人这幅欲盖弥彰的样子,更好奇了。
“你们别当我是小孩,我都十七了,就比你们小几岁!不就是‘给’吗,我关注的好几个网络主播都是呢。你们艺术学院,肯定更多‘给’!”
“咳咳咳咳咳……”Alex尴尬道,“梦梦,我们没说凌宸师兄是‘给’。”
梦梦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双眼,义正辞严地说:“我都听见你们背后蛐蛐人了。因为凌宸老师化妆化的好,你们就说他是‘哥吾诶——给’,你们这是刻板印象啊。”
她对凌宸印象很好,刚刚她因为忘词NG了两次,凌宸都很和善,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Alex很想告诉她,“哥屋诶”拼出来的真不是“给”,是“鬼”。
幸亏高考不考汉语拼音,要不然以梦梦的拼音水平,这语文估计要不及格。
Alex用尽三寸不烂之舌,才终于安抚好这位小演员,她对天发誓自己对凌宸的性向没有一点鄙视之意,不管他是不是精于化妆的美妆gay,她都不会对他区别对待。
“你说真的?”梦梦终于露出了笑容,“那咱们继续拍戏喽?”
“继续拍戏、继续拍戏。”Alex承诺,“天大地大,拍戏最大。”
甭管凌宸是鬼还是给,既然进了她的片场,那就必须拍完这一幕才能走。
……
二十分钟的休息结束,Alex再次坐到了监控器之后,一切好像恢复了原状。
可是,除了镜头前的凌宸以外,没人知道片场所有人都共享着同一个惊天大秘密。
随着“Action!”声响起,刚才切断的拍摄重新开始。
镜头跟在梦梦身后闯入教室内,又聚焦到讲台上那个穿着校服的年轻人身上。他站在黑板前,白净的指尖紧紧捏住一支粉笔,落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他的字体挺拔、隽秀,如他本人一般。
女孩推门进入的声音惊动了他,青年不慌不忙地放下粉笔,侧头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