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联是:键盘冒烟,定稿不改
横批是:码字人永不为奴!!
那几个叹号力透纸背,它几乎是把谜底赤-裸裸地贴在凌宸和贺今朝脸上了。
凌宸指了指房东阿姨的背影,用口型告诉贺今朝:“想办法引开她。”
“交给我吧。”贺今朝轻轻点了点头,直接飘到了房东阿姨身边,然后他伸出邪恶的手指——重重地弹了她怀中的泰迪犬鼻子一下。
“汪!”泰迪犬吃痛,嚎叫一声,身上的毛都炸开了,变成了一朵爆炸摇粒绒。
受惊的爆炸摇粒绒直接从主人怀里挣扎着跳下来,四条纤瘦又灵活的小腿啪嗒啪嗒猛踩,就这样一溜烟地跑不见了。
“哎呀!巧克力你别跑!”房东阿姨看到小狗先是嚎叫、又是跑走,心急得不得了,立刻追着小狗奔向了楼梯间,完全忘记了凌宸的存在。
凌宸:“……原来你的办法,就是欺负一条狗,你真是太卑鄙了。”
贺今朝两手一摊,耍起无赖:“我是猫派,平等地讨厌世界上的一切狗。”
凌宸:“原来有人能把以大欺小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趁着房东阿姨没有回来,凌宸快步走到了戴亚男的房间前。
在来之前,他就和贺今朝商量过,找到戴亚男之后要怎么从她口中套话——凌宸会说自己是贺今朝的助理,从学校那里拿到了戴亚男的联系方式,希望和戴亚男合作。然后他会在无意间提到,之前曾在一个颁奖典礼的后台看到戴亚男推销自己的剧本,以此打开话题。
这个理由其实有些禁不起推销,但他们仓促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借口了。
凌宸定了定神,抬头看向大门上“码字人永不为奴!!”的对联,深深呼出一口气,然后抬手敲响了大门。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大门响了几声,可是迟迟没有人来开门。
凌宸蹙眉:“会不会戴亚□□本没在家?”
贺今朝等不及了,他说:“不如我直接穿墙进去看看吧。”
凌宸:“如果她在睡觉的话,你一个男人进去不合适。”
“我可以不做男人。”贺今朝立刻掐了个兰花指,“我可以做姐妹鬼。”
凌宸:“……你给我严肃点儿,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就在两人斗嘴之际,门内终于传出来一阵声响。
——“房东吗?”
那是一道有些沙哑的女声,仿佛是好几天没和人面对面说过话,所以有些不习惯用声带发声了。
随着那道声音出现,大门也轻微晃动起来,下一秒,凌宸面前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门内的女生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头长□□染成金色,但因为太久没有补漂,头顶已经长出了很长一截黑发。她随意用抓夹把头发夹在脑后,睡眼惺忪,穿着一套宽松的睡裙,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完全是一副宅女模样。
见到门外的陌生男人,女生一愣,有些紧张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你们是谁?我以为是房东。”
凌宸望着她,沉默几秒。
“……我是刚搬来的邻居。”凌宸回答,“我做饭时没有醋了,想借醋。”
女生微微舒了口气:“原来是新邻居啊。稍等,我去拿醋。”
说罢,她转身回到了屋内。大门留了一条缝,凌宸和贺今朝克制地站在门外,透过那道门缝,他们可以模糊地看到屋内的情况。
室内没有开灯,到处都黑漆漆的,只能隐约看到家具的轮廓。
屋内唯一的透气窗前摆着一张写字台,现在不是中午,所以没有阳光,唯有写字台上的笔记本电脑散发着刺目的光,屏幕还停留在工作文档页面。离得远,凌宸看不清她写的究竟是哪篇稿子,但密密麻麻的文字说明她工作非常努力。
过了一会儿,女孩重新出现在凌宸面前。
“抱歉啊,我找不到醋了。”女孩揉揉额头,有些苦恼地嘀咕,“我最近忙得昼夜颠倒,总是记不住事情。我明明记得家里还有一瓶醋的……哎,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没关系。”凌宸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不打扰,以后都是邻居,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女孩笑着说,“对了,你们怎么称呼?”
“我是凌宸。”
女孩说:“我是戴亚男。”她又转向门前的另一人,“那你呢?”
贺今朝:“……”
女孩见他不说话,有些尴尬地没话找话:“你长得这么帅,人倒是个闷葫芦。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好像那个明星贺今朝?”
“……”
“好啦,我要去加班赶稿啦。两位帅哥,以后都是邻居了,多多指教。”
互换姓名之后,房间大门再一次合拢。
戴亚男关门的力气有些大,贴在门框上的对联被震得边缘翘起,直到这时凌宸才发现,这幅对联其实很陈旧了。红纸上的墨字已经褪色,落了一层灰尘。
凌宸久久没有说话,直到贺今朝的手掌轻轻落在了他的肩膀,然后安抚性地拍了拍。
“……你说,她自己知道吗?”凌宸侧头看向身旁的男人,苦笑着问。
贺今朝用沉默代替回答。
他们谁也没有没有想到,这场寻人之旅,居然会迎来这样的结局。这就像是一部荒诞题材的电影,结尾太过出人意料,宛如一击猛拳正中他们的大脑。
刚才戴亚男开门时,凌宸敏锐了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她的睡裙之下,没有双脚。
——她是“飘”过来的。
她漂浮在半空之中,与他们说话、与他们聊天,言笑晏晏,一切如常。
可戴亚男并不知道,她已经死了。
第39章 师姐视角,主角戏份极少,不喜可跳
戴亚男生于北方某座城市。
她出生的时候, 计划生育搞得如火如荼,家里就她这么一个孩子。戴爷爷退休后喜欢写毛笔字,他大笔一挥, 给她取了“亚男”这个名字,意思是“不亚于男孩”。
从小到大,父母都“儿子”“儿子”的叫她。
她一度非常糊涂, 为什么她是个女孩,家里人却叫她“儿子”?
爸爸说:“咱家虽然生了个女孩, 但不比别人家的儿子差!”
戴亚男听后,一颗种子在心里种下。
戴亚男没辜负父母的期待,从小到大都名列前茅。她是老师眼里的小红人,年年作文大赛拿优胜,她战胜了班里的一众“赛男”“胜男”“冠男”和其他男生,成为了家属院里口口相传的“别人家的孩子”。
这份荣耀, 一直延续到她考进了京城的大学,成为了电影学院的学生!
从老家的三线城市一步踏入京城,差距可以用天上地下来形容。电影学院俊男美女众多,就连非表演系的同学们都打扮得很时尚,一个个好似骄傲的天鹅。戴爸爸戴妈妈送她来学校报道时,和其他新生家长打听了一下每月给孩子多少生活费。
有的说三千, 有的说两千五, 还有的居然给五千!
那可是十二年前,戴爸爸一个月的工资都没有五千。夫妻俩出发前,特地咨询过周围的同事亲戚,同事亲戚都说孩子上大学给一千就行, 夫妻俩想着京城花销多,怎么都要努力给孩子一千五吧。哪想到他们“努力”之后的结果, 也根本拿不出手。
戴亚男看出了父母的尴尬,拍着胸脯说:“爸、妈,给我一千就够了。我上了大学可以做兼职,写东西赚钱。”
她如此懂事,主动分担家中压力,戴爸爸戴妈妈又感动又愧疚:“男男,说好了一千五就是一千五,爸妈能给的有限……其他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作为电影学院的学生,赚外快的渠道还挺多的。
戴亚男可不会浪费时间去做家教、摇奶茶,她利用自己擅长写作的本事,接了不少“私活儿”。虽然这些“私活儿”都是层层转包后的,但她只要努力写,一个月赚四位数轻而易举。
有一次,她帮一位师姐代笔当枪手写网络电影剧本,足足赚了一万二!
她给自己留了五千,剩下的钱给爸爸换了一台手机、给妈妈买了一个金项链,而且,她特地选择在春节的家庭聚会上,当众把两个礼物拿给爸妈。
爸妈乐的合不拢嘴,其他亲戚也夸她孝顺:“生女儿就是好啊!哎,我家那个儿子,考上一个大专,一年学费就要三万多,哪像你家亚男,成绩不用操心,还这么会赚钱。”
戴妈妈说:“我们男男虽然是女孩,但我们一直把她当男孩培养的。一直跟她说,她不比男孩差,肯定能做出一番成绩!她从小就好强,也不像其他小姑娘喜欢追星啊打扮啊,踏踏实实的学习,一直是弟弟妹妹的好榜样。”
戴爸爸说:“我和她妈早就计划好了,我们夫妻俩再努力几年,给她攒出丰厚的嫁妆。以后男男找了对象肯定要在京城买房,我们两家一人出一半,我们不稀罕占男方一分钱便宜,到时候孩子也生两个,一个肯定要跟我们姓的。”
团圆宴上,大家都很开心,举杯欢庆。戴亚男坐在爸妈身边,端着酒杯说着吉祥话。
可是放下酒杯后,她也会开小差。
什么结婚啊,买房啊,那都是太遥远的事情,她对谈恋爱毫无兴趣,她只想努力工作,做出一番成绩。
她是戴亚男,她从来不比男孩差。别人家的儿子给不了父母的,她这个做女儿的要加倍给父母。
未来,她会成为知名大编剧,她会和一线演员合作,她会让爸妈脸上有光,让所有人都视她为标杆。
……
四年后,戴亚男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电影学院剧本创作专业。
在这四年里,她和三位舍友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戴亚男主动提议成立一家剧本创作工作室,她们四个人还可以像上学一样,住在一起、吃在一起、工作在一起。
戴亚男跑去工商局注册了公司,又租下了一间上下层的loft作为办公室+宿舍,再利用之前接私活儿的人脉,联系影视公司、承接各类剧本工作。
可是,当她真正踏入这一行后,才发现当编剧这条路,比她之前想象的要崎岖坎坷得多。
现在的影视行业浮躁得不得了,影视公司为了“稳中求赢”,只想购买小说进行翻拍。她们四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辛辛苦苦写的原创剧本,根本无人问津。
戴亚男不挑活儿,小说改编她也愿意接。她不在意给别人的孩子当养母,她付出了血汗,肯定要把这个故事改编得漂漂亮亮。
可惜稿子写了好几版,影视公司的意见却变来变去。一会儿说,她在故事里放了太多细枝末节,不够遵循原著;一会儿说,她没有自己的思考,只会照着原著写,体量根本撑不起来;一会儿说,经纪公司要求打包一个新人,需要加戏;一会儿说,女主角不满意角色塑造,要自带编剧入组。
最终,这部剧上映后,因为“魔改”“加戏”“原创人物”“飞页”等等原因,收视暴跌,口碑垫底。原著作者气得发微博怒斥影视公司,影视公司转头就过来骂戴亚男。
戴亚男这辈子从来没听过那么多难听的话,她向来是站得直直的、被所有人用欣赏的目光望着的,这是她头一次从别人眼里,看到了蔑视。
而她不得不在这番蔑视里低下头来道歉。
影视公司扣下了戴亚男的尾款,她受得一肚子委屈根本没处说。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